忏悔

    一辆旅游巴士在去往温泉的山间公路上迤逦而行。时值仲春，山水秀丽迷人，风景旖旎如画。不时有几只淘气的猴子挡在路上玩耍嬉闹，穿梭追逐，引得乘客们兴致勃发，车厢里阵阵欢声笑语。

    有位乘客烦躁焦灼，郁郁寡欢。

    她是这些旅客中惟一的一位新娘，是和丈夫新婚旅游的。几天前她从祖国的西部来到深圳，终于和相爱多年的恋人携手踏上“红地毯”完成了终身大事的典礼。

    新郎几年前来深圳读书，现已学业有成，就职于外企，可算是苦尽甘来，前程锦绣。

    此时郎双目紧闭，那样子像似睡着了。新娘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张罗婚事又乏又累，刚才在席间又陪客人喝了不少酒，应该让他好好地休息。一股爱怜涌上心头，不觉眼角湿润了。

    有了这种柔情蜜意，新娘蓦然间又是一阵心烦意乱，使她不愿多想但又不能不想的锥心刮骨般的不幸遭遇倏然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她更加感到心胸沉闷，呼吸急促，打战发冷，惊悸难抑。

    在小镇，在那个夜黑星稀的下班途中，在那条闭着眼也能摸到家门的巷子里，她猝不及防被歹徒拦住了去路并被迅速而凶残地撕破衣服，尽管她拼命挣扎了，一个羸弱的小姑娘在魂飞胆破、筋疲力尽的昏眩中惨遭强暴！待她苏醒过来歹徒早已逃之夭夭，她带着满身的伤痕踉踉跄跄地奔到派出所

    虽然不久强奸犯被绳之以法，可她却失去了少女的贞操，她认为女人最宝贵的东西应奉献给最爱的男人，可现在这个“宝贝”被人残酷地夺去了，自己不再是个纯洁无瑕的女人，是个丑陋污浊的破烂货。她整日神情黯然，愁眉不展，连心也死了。她深深地感到对不起爱着她的丈夫，她想把这一切告诉丈夫，像虔诚的基督徒向上帝祈祷忏悔，企求他的原谅和宽恕，哪怕是遭到一顿拳脚或一阵怒骂，她心里才会好受些，才能减轻痛苦和煎熬。

    这一路，尽管山清水秀，景色怡人，可她心无旁骛，无法排遣或减轻心中的郁闷和不安，她不断给自己壮胆打气，想找个机会向丈夫倾诉。

    一群猴子挡在路上，巴士不得不骤然刹车，她凛然一惊并从迷茫杂乱中醒过神来，以为是到了温泉，更加颓然沮丧，惶恐不安。

    新郎突然“醒来”面带忧愁，眼里闪着怅惘的波光。新娘一怔，脑袋“轰”地一下胀，不觉满面绯红，心跳如鼓，眼眶里旋即充盈了泪水，嗫嚅了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倒是新郎慢腾腾地开中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无论如何你让我把话说完”

    新娘血压猛然增高，感到头脑缺氧、晕眩、窒息。几乎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能力。与其让丈夫抢先揭疤触痛，审问羞辱不如自己主动“交待”坦白才能从宽，这个时候好的态度决定着能否得到宽恕。新娘这样想着，蠕动双唇正要启齿，新郎阻止了她。

    “这几天，我心怀忐忑不知如何讲起，方才我凝思苦想，决心已定，还是早早地对你说了吧！反正纸里包不住火，你知道了，好有个思想准备。”新郎的语气有些怪话，内容也隐晦含混，让人胸臆难测。新娘的心弦绷得紧紧的“你要讲什么？还是我自己说吧！”

    新郎又一摆手阻止她说：“我知道你要说你爱我，可我也爱你呀！正因如此，我说了，请你原谅”

    新郎的话里充满了自责和内疚，头埋得深深的，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着大人的呵斥并随时都有可能“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新娘见状暗暗惊诧疑惑，如坠雾里，懵懵懂懂。

    “来深圳之初，由于孤单寂寞，当然也是为了解决经济上的窘迫拮据，生活上互相有个照应，我和一个就读的女孩合租的房子，后来她怀孕了她非要和我结婚，我不同意，她就要死要活地纠缠！后来商量她做掉了孩子并不再要挟我，但作为条件我给了二十万元我是借的高利货，现在我每月必须拿出四万元还款，还得还一阵子”

    新郎一口气讲完了他的别情艳史，一副深受其害、苦大仇深的样子。

    新娘听得目瞪口呆，她一下子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被这突如其来的境况惊得不知所措。

    “是我背叛了你，在和别人玩弄感情游戏！可，可我仍然爱着你，和她那、那不叫爱情，只是友情，是困苦时、精神抚慰，是正常的、需要。”新郎怯生生的，说得语无伦次。可他的话犹如一支支利箭射透了新娘的心，新娘顿时脸色苍白，宛若雕像木偶，哑然无语。一种巨大的悲伤和心痛掩盖和抵消了自身的不幸，她虽然感到某种释然，至少在精神上有了一点解脱或找到了平衡，心理上不再受到那么强烈的折磨。但是更多、更重要的是覆水难收的失望和被抛弃、被遗忘的失落甚至有种被欺骗或玷污的愤懑！

    过了好一阵子，巴士重新启动，慢悠悠地驶向一片视野开阔的地带。新娘坐在那时幽幽地啜泣起来，此刻她的心境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即使四周广袤无垠，绿草茵茵，白云高朗，鲜花艳丽，阳光明媚。也没能让她摆脱凄凉与悲愤，她心灵上的创伤需要时间来静养和抚平。治愈之后也许会有一块隐约难褪的伤疤，她的思绪也需要时间来梳理，好在前方的路又宽又长，离目的地还很远，她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