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行时金、石二人同用慧目法眼,仔细往那群峰楼阁查看,觉着相隔太远,纵有妖邪盘踞,也难看出。但是内中一所楼台,金庭玉柱,高大崇宏,一片平台甚是广大。别的楼阁都在峰上,独此一处建在平地。四外群峰环绕,一水中涵,竟比紫云宫中的黄晶殿、蚣就榭两处还要壮丽得多。占地最大,相隔那山也最远。心疑正经修道士怎会如此奢侈,穷极工巧?意欲先往一探,又恐下面设有埋伏,干神蛛不曾走远,便被困住。这等地方不见一人,越看不出一点迹兆,越是危险,深入重地,虚实难知。便试探着隐身降落,打算由平原花林之中,沿路观察,隐将过去。先还恐地面上设有埋伏,降时甚是审慎,哪知由上下落,倒还无事。因见近山一带,除万载坚冰,青凝如翠,从未见过而外,由上到下都是空的。山下地面虽也银色,大片平原草木不生。那最壮丽美观之处全在东南角上,相去约数百里。便同往下斜飞过去。落地一看,所有地面非晶非玉,又不似冰,一片银色,通体晶莹,不见一点尘沙。那么坚硬光润的地面,竟会生着许多不知名的奇树。每株均有七八抱粗细,其高多达一二十丈以上。树身碧绿,宛如翠玉,琼枝碧叶,上缀各色繁花。有的花大如盆,宛如一朵圆径五六尺的白牡丹,千叶重重,天香欲染。
有的花大如杯,满缀繁枝,宛如朱霞锦樟,绵软芬芳。有的铁干挺生,直上二三十丈,到了树顶,繁枝乱发,广被十亩,每一枝上挂下七八丈长,形似垂丝兰叶的翠带,叶上又生着无数五色兰花。偶然一阵微风吹过,花、叶随同披拂,看去好似一座撑天宝盖,繁花如雨,五色缤纷,冉冉飞舞,似下不下。花叶相触,发出一片铿锵之声,如奏官商,自成清籁,最为奇绝。下余有的和陷空岛绣琼源所见大略相同,但是花开更艳,到处香光荡漾,玉艳珠明,为数更多更奇。那花香也与别处不同,不特清馨细细,沁人心脾,并还沾襟染袖,人由花下走过,便染上了一身香气。香并不十分浓烈,只觉暗香微逗,自然幽艳,闻之心清,令人意远。眼、耳、鼻所领略到的妙处,一时也说它不完。
众人念切良友安危,灵景当前,暂时也无心观赏。连穿越过好几片花林,飞行迅速,已经又多深入了一二百里。由一座孤峰绕过,忽闻签簧交奏,琴瑟丁冬,汇成一片极繁妙的声音。过去一看,原来面前横着一条大溪,阔约十丈,水甚清深,水底满铺着大小宝石。三座碧玉飞桥,宛若长虹,横卧水上。上下疏疏落落,矗立着不少玉笋,翠色晶莹,高出水面数丈不等。上生一种五色苔藓,其大如钱,宛如无数奇花,重叠贴在上面。
通体孔窍甚多,玲珑剔透,风水相激,顿成幽籁,适听声音便由此发出。桥下无柱,全桥宛如整块碧玉雕成。除来路孤峰上下童秃而外,两岸俱是参天花树。因为树大枝繁,行列虽稀,上面花枝纠结连成一片,一眼望过去,直似两条花龙,婉蜒飞舞于碧波之上。
因处在花林深处,更有远近群峰遮蔽,先在山顶并未看到。这时一见这等壮丽景象,心想:"来路花林,还可说是千万年冰玉精英灵气凝结而生。这三座翠玉虹桥,雕镂精细,巧夺鬼工,分明是人力所为,怎会入境已深,始终不见一人?"桥长中高,非到桥上,看不见对面景物。桥旁空处,又为花林挡住目光。石生、易震正要飞高查看,再行过去,金蝉、甄兑各用传声拦阻道:"我看此事奇怪,桥对面必有埋伏禁制。我们虽然行法隐身,但身在异地,危机将临。干道友并非弱者,忽然不见,大是可疑。如有埋伏,由地上走过,或者不致引发。这一飞高,难免触动禁网,还是小心些好。"说罢,各把法宝、飞剑暗中准备,敛去光华,由当中桥面上贴地低飞过去。一看桥那边,果然邪气隐隐,正当中涌起一片轻烟,将路阻住。那烟似烟非烟,看去好似一簇轻纱,甚是淡薄。偏生前面景物尽被遮蔽,不能远视,怎么也看不见。再用慧目细查,两旁花林也有这类淡烟浮动。情知有异。待了一会,不见动静,石生、石完和易震三人首忍不住,待要上前。
阿童也说:"已经身入虎穴,终须见个分晓。邪烟阻路,也许干道友陷身在内,夜长多梦,迟则生变。好在身形已隐,如不该来,或有险难,教祖仙示必已明言。似此相持,何如试它一试?"
阿童和众人已学会峨眉传声之法,大家说话,外人一句也听不出。金蝉本在暗中推详仙示上的偈语,意欲谋定再动,并非真个胆小,听众一说,立即应诺。因恐人单势孤,和干神蛛一样走了单,发生险难,仍然聚在一起。料定林中埋伏必更多而厉害,转不如径由侧面冲将过去。那三座玉桥,每桥相隔约有十丈,通体约有五六十丈之宽,全被那片淡烟挡住。众人议定以后,便联合一起,往对面烟中心冲去。快冲过时,忽听有人急呼:"诸位道友请慢!"刚听出是干神蛛的口音,人已飞过,那片淡烟只一冲便即散灭。
同时眼前一亮,前面突现出三座白玉牌坊,上面用古篆文刻着"光明境"三个丈许大字。
那牌坊约有三十丈高大,通体水晶建成,银光灿烂,耀眼生花。众人那么高的隐身法,竟被破去,各现原身。干神蛛也由左侧赶来,神情似颇惊惶。牌坊旁边不远,倒卧着一个虎面鱼身,六蹼四翼的水怪,身旁流着一摊腥血,脑已中空,头上陷一大洞。众人见那么清洁的仙山灵境,竟会发现水怪死尸,忙即止步,双方见面。干神蛛道:"诸位道友,可是寻我来的么?我虽被困,并不妨事,再有一会便脱身了。可惜稍缓一步,诸位隐身神妙,我没有看出,等到警觉,已经入伏。我本想求诸位相助,代办一桩彼此有益的事。偏生我那冤孽老怕人笑他,性子又急,不令我和诸位商量,致有此失。这一来,又要多费手脚了。"众人问故。干神蛛道:"前事说来话长,无暇详言。这里底细也不深悉,只知我们已经深入重地,有进无退。好在妖物自恃神通,又是天生特性,现在还不致发难,乐得探明虚实,再作计较。幸我早有防备,隐形法未破,且引诸位同去,见机行事便了。"
众人见他早来,以为必知对方虚实来历,便即依言而行。干神蛛随将众人身形隐去,由牌坊下往里走进。石生边走边问道:"这里的地主,你见过了么?你也初来,怎知底细?"干神蛛面上一红,略为迟疑,答道:"我并未走到里面妖窟,为首妖物也未见到,一切全听我那冤孽所说。也是刚过牌坊,便遇禁阻,幸而遇到两个精怪在彼闲谈,听出一点虚实。本想赶回送信,但为邪法所阻,必须寻一替身,方可乘机脱身。不料刚寻到一个水怪杀死、我还未走,诸位道友就来了。此事只内人知道一半底细,到了妖物盘踞之所,必须照她所说行事,才可减少危害。我与灵奇、石完均不会贵派传声之法,妖物神通广大,耳目甚灵,我们不过来得凑巧,才未被它觉察。等到临近,言动千万留意,务请看我眼色行事,冒失不得。但盼般般凑巧,将它除去,诸位固得这一大片灵境神山,建立仙府,我也得以解脱夙孽,勉修正果,岂非绝妙?"金蝉等闻言,才知干神蛛并未深入妖窟,只仗附身灵蛛指点,随口应诺,并不十分在意。前途景物越发雄丽。先是数十丈宽一条质若明晶的大道,长达三数十里,两旁均是参天花树,翠干银枝,琼花玉叶,紫姹嫣红,索青俪白,其大如斗,竞吐芳菲,一路香光绵亘不断。到了尽头之处,路忽两歧,左面不远尽是一座座的高峰危崖,众人见上面不少金碧楼台,当是妖人所居,正要掩去。干神蛛抢前拦住,用手示意,令众噤声。轻悄悄往右一转,便见大片花林,树不甚高,离地不过两丈,枝干却长,婉蜒四伸,虬枝委地,又复生根,往上发枝,互相纠结蟠纤,和闽、粤问的榕树差不多。最大的树占地十亩以上,有花无叶,由上到下满生繁花,形若桃梅,望去一片粉霞,宛如花城,挡住去路。
干神蛛领了众人,由花丛中悄悄绕行过去。那蜘蛛影子也在胸前时隐时现,似颇惶急不安之状。又行五六里,方由衖中走出,乃是一座极高大华美的宫殿后面。再由殿侧绕向前面,正是先前高山所见那座殿台。殿高十丈,占地四五十亩,玉柱金庭,瑶阶翠槛,珠光宝气,耀眼生颗。殿前一座白玉平台,高约丈许,尤为壮丽。因自侧面绕来,又是步行,不曾看见殿台上的事物。只见那殿位列正中,三面翠玉峰峦环绕,远近罗列,不下二百座;犹如玉簪插地,云骨撑空,斜壁琼楼,交相掩映。对面又是一片湖荡,澄波如镜,甚是清深。因为地面莹如晶玉,清波离岸不过尺许,望去一片澄明,几乎分不出是水是地。湖中心也有亩许大小一座椭圆形的白玉平台,高出水面约有二尺。湖岸旁生着一片莲花,水生之物却种在陆地上面,莲藕根也露出地上,每枝粗约二尺,其长过丈,分为三、四、五节不等。颜色比玉还白,看去滑嫩异常,吹弹欲破。每一节上各生着一柄莲叶,或是一朵莲花。那叶茎粗如人臂,长约丈许,叶有六七尺方圆。花分粉、红、青、白四色,盛开时大约翠叶之半。有的含蕾将绽,其大如瓜,吃碧叶金茎一陪衬,仿佛一条白玉船上面,撑着两三个宝幢翠盖。古诗"花开十丈,藕大如船",今乃见之,端的好看无比。只是为数不多,共总二十多条。结实又少,仅有当中一枝白莲现出莲房。
花外更围着一圈二尺多高的珊瑚朱栏,上面蒙有一片粉红色的轻烟,隐现邪气,料是珍奇仙品。那藕又嫩又鲜,定必甘芳隽美,爽脆非常。莲蓬只此一朵,必更珍贵。但有邪法防护,不是容易可以得到。
众人中只甄氏弟兄最为持重。金蝉因奉师命,暂作七矮之首,生性好强,惟恐失措,贻笑同门,遇事也格外慎重,已不似以前一味天真。灵奇素常谨慎,专一随众进退。余者多半童心未尽,一见这等珍奇灵物,多半动了食指,想尝异味。石完、阿童、石生三人首先传声提议,先往莲花丛中看个仔细。易氏弟兄随声附和。干神蛛听不出众人说话,所去之地又恰可看到台上,不曾阻止。金蝉见他未拦,以为无妨,便同了去。石生本想此地既是妖邪所居,只要力所能及,便无顾忌。石完素常想到就做,更不必说。三人如若一到就采,或者也能得手。偏生走到花前,目光看到台上一些奇怪的事,只顾观察对方情势,便耽延了些时辰。金蝉恐对方惊觉,再一拦阻,未将那三百六十五年才结实的天府玉莲采下,自将机缘错过。如非那几根神香,几乎送了性命。这且不提。
原来众人还未走到花前,便发现当中白玉平台上面全景。那台原是一块整玉建成,玉质特佳,光明若镜,大有两亩方圆。这么空旷台面,只台中心孤零零设着一个椭圆形的宝榻,上面侧卧着一个身蒙轻纱的赤身妖女,睡眠正香。妖女生得肤如凝脂,腰同细柳,通体裸露,只笼着薄薄一层轻纱,粉弯雪股,嫩乳酥胸,宛如雾里看花,更增妖艳。
尤妙是玉腿圆滑,柔肌光润,白足如霜,腔附丰妍,底平趾敛,春葱欲折,容易惹人情思。活色生香,从来未睹。另有十几个道装男子,有的羽衣星冠,丰神俊朗,望若神仙中人;有的相貌古拙,道服华美,似个旁门修道之士;有的短装佩剑,形如鬼怪;有的长髯过腹,形态诡异。什九面带愁容,静悄悄侍立两旁,面面相觑,一言不发,状甚恭谨。除当中妖女外,更无别的女子。众人见这一伙人及裸女身上多半不带一丝邪气,而沿途所见埋伏和莲花上的烟雾全是邪法,心中奇怪,不知闹甚把戏。干神蛛胸前灵蛛影子又现了两次,面色更转紧张,连打手势止住众人,不令妄动,静以观变。金蝉觉着照此情势,分明是妖邪一流,竟无邪气现出,决不好惹。也忙止住众人,先不要动,看明虚实,再作计较。
守伺了半个时辰,方觉不耐,石完毕竟天真,脱口说道:"似这样等到几时?先吃那藕吧。"众人想拦,话已出口。同时对面平台上,妖女也伸了一个懒腰,欠身欲起。
旁立老少诸人,立即赶去,纷纷跪伏在地。内有两个道童打扮的正跪榻前,妖女已缓缓坐起,粉腿一伸,一只又嫩又白的左脚正踏在一个道童头上,那道童好似受宠若惊,面容立时惨变。众人断定此女必是群邪之首,绝非好相识,石完不应出声,将她惊动,方料要糟。哪知妖女意如未觉,坐起后,只朝众人星眸流波,作一媚笑,懒洋洋把王臂一挥。那班人面上立现喜容,纷纷起立,目注妖女神色,倒退数十步。到了台口,方始转身向外,化作十几道红碧蓝紫的光华,分头朝那远近群峰玉楼中飞去,当时散尽。台上只剩一个相貌丑怪的矮胖道童,跪伏榻前,被妖女一脚踏住,尚还未退。众人去后,若有大祸将临,周身抖战不止。妖女左腿踏在道童头上,右腿微屈,压在左股之下,却将私处微微挡住,心中似在想事,不曾留意脚底。一会,忽由身后摸出一面金镜,朝那玉臂云鬟,左右照看了两次,顾影自怜,柔媚欲绝。无意中右腿一伸,脚尖朝那道童的脸踢了一下。道童忽然兴奋起来,纵身站起,两臂一振,所穿短装一齐脱卸在地,立时周身精赤,一声怪笑,便朝妖女扑去。妖女好似先未理会到他,神情别有所注。及见道童快要上身,忽把秀眉一扬,娇声喝道:"你怎还未走,你忙着求死,我偏要留你些时。
此时不该你班,去吧。"说到未句,纤手往外一扬,当胸打去。道童闻声,早就止步,只不知对方心意,进退两难,微一迟疑,便被打中。道童看去颇有气候,人更健壮。妖女人既美艳,手又纤柔,这一掌仿佛打情骂悄,轻轻拍了一下,并无甚力。道童竟似禁受不起,忽的一声惨嗥,跌出老远。连衣服也顾不得穿,随手抓起,纵起一道蓝光,就这样赤身飞去。众人见他逃时手按前胸,好似受有重伤,面上偏带着十分喜幸神情,俱都不解。
妖女逐走道童,又取镜子照了一下,微张樱口,曼声娇呼了两句,音甚柔媚,也不知说些什么。平台对面群峰上,便起了几处异声长啸,与之相应,却不见有人下来。又隔有半盏茶时,妖女意似不耐,面带狞笑,一双媚目突射凶光,更不再以柔声娇唤。张口一喷,立有一股细如游丝的五色彩烟激射而出,一闪不见。跟着便听好几座峰上有了一片呼啸异声,随有七八道各色光华,拥着一伙道装男子飞来。到了台前,全都落向台下,一个个面如死灰,神情狼狈。最奇怪的是,这一班人看去法力颇高,身上也多不带邪气,对于妖女却奉命惟谨,不知为何那么害怕。妖女反和没事人一般,娇躯斜倚金榻之上,手扶榻栏,满脸媚笑,微唤了一个"龙"字。
来人中有一身材高大,长髯峨冠的老道人,闻声面色骤转惨厉,把牙一咬,随将腰间两个葫芦,连同背上两枝长叉向空一掷,由一片烟云簇拥着,往斜刺里天空中飞去。
跟着飞身上台,在一幢紫光笼罩之下,走到妖女面前,厉声喝道:"我自知今日大劫将临,命送你手,但你不要喜欢。我虽异类修成,道力也非寻常,已经费尽心力,由地轴中穿行,去往中土,拜在一位仙师门下。本可逃出你的爪牙毒口,不合结交妖人,犯了教规,恐恩师金刀行诛,没奈何又设法逃回。以为藏身之处邻近地窍,本来精擅玄功,又收服了两个冰魄寒精,与我所炼法宝合用,不畏太阴元磁真气,稍有警兆,也可由子午线上遁走。不料一时疏忽,为你阴谋暗算,将我师徒擒来,供你蹂躏淫欲,已有三年,仗着功力较深,苟延至今。无如你淫凶诡诈,毫无信义,致在日前为你盗去元丹。如换别人,早应残杀。你表面虽说,这多年来一班有气候的同道被你残杀殆尽,苦无适意之人。那日盗我元丹,由于一时情浓,并非本心,现在仍想和我做长久夫妻。难得瑶池玉莲今年结实,到时令我采服,虽仍不能复原,足抵三百年苦炼之功。说了许多花言巧语。
起初我也颇受你愚弄,近日方看出你只为欲心大旺,禀赋奇淫,暂时留我补空。等我元精被你吸尽,早晚仍作你口中之食,并非真有好意对我。昨日回去,想起寒心。恩师以前所赐白柬忽现字迹,才知我命该终,万难避免,今日便是我应劫之期。幸蒙恩师怜念,算出结果,有了准备,否则连元神也保不住。可是我死不久,你的数限已尽,身受较我尤惨。我本可设法拖延到你伏诛,免去此劫。一则前蒙恩师点化,传授道法,备悉因果,自知恶孽太重,非此不解;再则元丹已失,与其苦炼数百年,本身仍是精怪一流,何如保着残余精气,一灵不昧,往转人身,悔过求师,重修仙业。刚才你唤人时,本想早来,为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特在事前向诸位道友告以趋避之法,意欲稍为保全几个。本来他们闻呼即至,乃我一人行法阻止,迫令听完我话再走,为此晚来一步。我已拼作你口中之食,供你淫欲,也只一次,无须作此丑态,由你摆布便了。"
当道人初上台时,妖女面有怒容,似要发作。及听对方厉声丑低,反倒改了笑容,喜孜孜侧耳倾听。斜倚榻上,将一条右腿搭在左腿之上,微微上下摇动。玉肤如雪,粉光致致,上面瓤犀微露,皓齿嫣然,更在频频媚笑,越显得淫情荡态,冶艳绝伦。一任对方厉声辱骂,直如未闻,正在尽情挑逗,卖弄风骚。及听到未两句,方始起身下榻,扭着纤腰玉股,微微颤动着雪也似白的柔肌,款步轻盈,待要朝前走去。道人话已说完,好似早已知道对方心意,有心激怒,不等近前,双臂一振,衣冠尽脱,通体赤裸,现出一身紫色细鳞。妖女虽然心中毒恨对方,但是赋性奇淫,此时欲念正旺。本意阴谋被人识破,欲以邪法强迫为欢,不料对方痛骂了一顿,仍和往日一样脱衣来就,一时疏忽,忘了戒备。道人身外那片紫光,忽然电也似急地当头罩下。此是毒龙所炼防身御敌之宝,厉害非常。总算妖女功力甚高,口张处,飞出一股绿气,迎着紫光微微一挡,便全吸进口去。表面仍和没事人一般,媚笑道:"你想激我生气,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说时肚脐下猛射出一丝粉红色烟气,正中在道人脸上,一闪不见。经此一来,台上形势大变。
妖女固是荡逸飞扬,媚态横生;道人也由咬牙切齿,满脸悲愤,变作了热情奔放,欲火如焚,不可遏制。双方立时扭抱在一起,在那一片形若轻纱的邪烟下,纠缠不开。
众人看那道人相貌奇丑,身有逆鳞,也是水中精怪修成,功候并不寻常,来时明已悔悟,结局仍为邪法所迷。所说恩师不知何人,料是散仙中有名人物。事迫无奈,多表同情。激于义愤,想要救他,又看不惯妖女丑态,正在传声商议。干神蛛比较知道底细,惟恐冒失,又不便开口说话,只得忙打手势。又用手指画字,告知众人说:"先在光明境牌坊下面,曾听妖邪私语,妖女乃是一个极厉害的妖邪。此外也都是小南极光明境这一带修炼数千年的精怪和一些左道妖邪。我们如在此地建立仙府,这么多妖邪,扫除费事,此时正好任其自相残杀,以暴制暴,有甚相干?那妖女不知是人是怪,如此厉害,就要下手除她,也须等到探明虚实深浅以后;或是少时由我同了内人,前往那些翠峰楼阁之中,生擒一两个拷问明白,下手不晚。"众人也看出妖女邪法高强,何况还有许多妖邪精怪,休说不胜,就被漏网,也是隐患,只得忍耐下去。
隔了一会,忽听台上接连两声怒吼惨啸。众人因不愿见那淫秽之事,正向台下人丛中查看,见一道者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幼童,并立一处,面带愁容。幼童生得粉装玉琢---,骨秀神清,决不是甚妖邪,不知怎会与群邪一起。心方奇怪,闻声往台上去看。先见道人已经仰跌地上,胸前连皮肉带鳞甲裂去了一大片,满地紫血淋漓。妖女正由榻上起身,目射凶光,手指道人,狞笑一声,喝道:"我已用你不着。你元阳虽失,内丹仍在,想要欺我,直是做梦,趁早献出,少受好些苦痛。"道人闭目未答,似已身死。妖女连问数声未应,张口一喷,一股绿气便将道人全身裹住,悬高两丈,那绿气便往里紧束。道人身本长大,经此一来,便渐渐缩小,只听一片轧轧之声,跟着便听道人惨哼起来。妖女笑道:"你服了么?"随说,绿气往回一收。吧的一声,道人坠落台上,周身肉鳞全被挤轧碎裂,肢骨皆断,成了一摊残缺不全的碎体,横倒地上,血肉狼藉。溅得那光明如镜的白玉平台,染了大片污血,惨不忍睹。妖女二次喝问。道人缓了缓气,强提着气,颤声答道:"我那两粒元珠么?方才自知今日必死,已用恩师尸毗老人所赐灵符;连我法宝,一同冲开你的禁网,飞往神剑峰去。为防你不肯甘休,脑中一粒尚在。但有恩师仙法禁制,此时周身糜烂,无法取出。你如不伤我的元神,我便指明地方,情愿奉送如何?"妖女不俟说完,厉声喝道:"我早知你存心诡诈。你此对元神受禁,迫于无奈,就肯献出,也非将你元神吸去不可。何况龙珠已失,又中诡计,所说直是做梦。你不说出,当我不能自取么?"道人好似无计可施,急得惨声乱骂。妖女也不理睬,伸手便往他头顶上抓去。众人见状,俱都忿极。连金蝉也忍不住怒火上冲,正待发作。干神蛛见势不佳,连忙摇手阻止时,只听台上喳的一声,道人大喝道:"无知淫妖!你上当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妖女手刚打中在道人头上,猛见一朵血焰金花由道人头顶上飞出,中间裹着一条尺许长的紫龙,比电还快,刺空飞去,一闪即隐。妖女一声怒吼,道人右手便炸碎了半截,残尸在地,方始完全死去。
妖女似知追赶不上,咬牙切齿,暴跳乱吼了一阵。忽然走向台前,望着台下众人,作了一个媚笑,眼含荡意,瞧了两眼。走回原榻坐定,张口一喷,全台便被一片绿气罩住,什么也看不见。金蝉、石生二人本能透视云雾,知系妖女丹气,与先前所见禁制不同。忙运慧目法眼,定睛注视,才知妖女竟是一个极奇怪的妖物。体如蜗牛,具有六首、九身、四十八足。头作如意形,当中、两头特大,头颈特长,脚也较多。一张平扁的大口,宛如血盆,没有牙齿。全身长达数十丈,除当中两首三身盘踞在宝榻之上,下余散爬在地,玉台几被它占去大半。道人残尸已被吸向口边,六颗怪头将其环抱,长颈频频伸缩,不住吮啜,隐闻咀嚼之声。形态猛恶,从所未见。想不到一个干娇百媚,玉艳香温,冶荡风骚,柔媚入骨的尤物佳人,一现原形,竟是这等凶残丑恶的妖孽。
金蝉等正惊异间,忽见台下人中幼童不知去向,那具残尸也被,吃完。妖物身子渐渐缩小,在台上盘作一堆,状似睡眠。甄艮猛觉石完扯了一下衣服。众人随手指处一看,那结有莲房的荷花,忽然中空,那粉红色的邪烟仍笼花上,只当妖物摄去,也未在意。
再往前一看,幼童忽又在道者身侧出现。跟着台上绿气忽敛,妖女又恢复了原状,仍是方才初见时那么称艳淫荡神态,那只断手仍是玉指春葱,入握欲融。地上仍是晶莹若镜,休说残尸不见,连半点血迹俱无。妖女柔肌如玉,斜倚金床,无限春情,自然流露,正在媚目流波,呢声娇唤。台下众人似知当日情势分外凶险,一听娇呼,虽然面色惨变,早有两人装作满面喜容,飞身上去,见了妖女,更不说话,各把衣服脱去。这次结束却是极快,共总不到刻许工夫,上去两人全都奄奄待毙,状若昏死,僵卧榻上。妖女把手一挥,便似抛球一般,两人滚跌出去老远。跟着妖女又唤了两声。似这样,接连上去六人,情景大略相同。到了未次事完,前两人首先回醒,似知将落虎口,勉强爬起,乘着妖女前拥后抱,正在酣畅之际,想要溜走。刚纵遁光飞起,妖女把口一张,全台立被绿气布满。妖女突现原形,当中两身各用四五条怪爪紧紧搂抱着一个赤身妖人,尚还未放。
先前四人,已被那如意形的怪头吸向口边,一片吮啜咀嚼之声,先已连肉带骨吃个净尽。
后两人为邪法所迷,抱紧怪物下半身,尚在缠绵不舍。不知怎地触怒妖物,当中两个如意怪头往起一伸,张开血盆大口往下一搭,便将那两人整个身子咬下半截。这两人也是旁门中得道多年的散仙,本来隐居南极各岛上修炼,新近约有十几个同道来此,妄想盗采当地灵药仙草,全被妖物擒来,遭了惨死。此时为邪法所迷,明明搂抱着一个凶残丑恶的妖物,竟把它当作天仙美女。正在得趣当儿,连声都未出,便送了命。
这妖物便是盘踞光明境多年的前古妖物万载寒蚿,以前被禁闭在台前湖心地窍之中,近数百年二次出世。生性奇淫,凶毒无比,终年残杀左近方圆七千里内外的精怪生灵。
当地乃紧附宙极下的一座天外神山,两间灵气所钟,并有极光大火元磁真气阻隔,为仙凡足迹之所不至。神峰翠峰不下千百,地质宛如晶玉。更有琪树琼花,灵药仙草,种类繁多,遍地都是。岛上生物和海中鱼介之类,生此灵区仙境,得天独厚,渐渐飞腾变化,具有神通。本来与世隔绝,除了强存弱亡,偶起争杀,或因一时多事,前往隔海侵扰,被不夜城主钱康诛杀收服而外,本可潜心修炼,相安无事。不料妖蚿二次出世,大肆淫凶。始而只是幻身美女,勾引挑逗,使其竞媚争宠,互相残杀,共起淫欲,于中取利。
彼时当地颇有几个得道数千年,本领神通和妖蚿差不多的精怪,终于在妖蚿媚惑之下,同室操戈,一个个失去灵丹元阳,相继做了妖蚿口中之食物。
妖蚿近年吞噬既多,神通越大,淫心食欲也更加盛,越发任性妄为,恣意淫杀。那为采灵药自行投到的南极散仙,不知死了多少。照例交合之后,除却道力较深,知道厉害,元阳未失,还能保得暂时活命,去往妖蚿所建仙山楼阁中困居待死而外,多半交合之后,便遭吞噬。因当地一带,由上到下全有极严密的禁制,被擒人身上均中妖毒,休说逃不出去,就算侥幸逃脱,出境毒便发作,全身糜烂,化为脓血而死。同时妖蚿也必赶来,将元神吸去,捷如影响,连做鬼都无望。妖蚿又生具特性,纵欲之后,非食肉饮血不可。吸血之后,必要醉卧一会。所食如是人血,经时更久。先死六个,倒有四个是人,吃完便自睡着。台下还剩四人,好似胸有成算,妖蚿一睡,两个首先往殿后偷偷绕去,走的正是众人来路,方向、途径一点不差,也是步行,一会便穿入花林之中不见。
剩下一个道者和那幼童,互相急匆匆打了一个手势,幼童便往众人立处的荷花前面赶来。
道者拉他不听,紧随在后,神情似颇惶急。到了花前妖烟之外立定,道童一晃不见。道者回到台上,正在愁急,忽然人影一闪,幼童二次现身,手上却握了两尺来长的一段藕尖。双方又打了一个手势,同往湖心中穿去,动作快极,一点声音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