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且放下谢、李二人不提。先说癞姑等一行刚飞抵北洞上层二妖孽调情的石室附近,便听毒手摩什厉声叫骂,依了谢琳,便要硬冲进去。癞姑听出二妖孽调情,妖尸全是假话,摩什却很相信,暗忖:"这两妖孽均不好斗,难得他们自己疏忽,在此纠缠,乐得多延一会,趁便行事,等易师姊出险,七人合力下手,岂不更妙?对方真警觉时,再动手也不为晚。此时能不惹他最好。"忙打手势,止住众人,暂在当地伏伺,相机进止。
一面暗发传音信号,催谢、李二人即行下手,救出易静;一面暗中窥听对方言动。
妖尸那么邪法高强,机警灵敏,行起事来,竟会愚昧颠倒。她并不是不知道圣姑道法高深,威力灵异,男子入洞首犯禁约。偏只炼到元神刚刚回生复体,仅能在洞内随意行动,实则孽难尚犹未满,休说远走高飞脱困他去,连洞门都未得走开一步。竟然忘了利害轻重,开头便号召同类妖邪,男女不论,一体勾结。继见情势日非,方始惊惶。按说妖尸本是圣姑逐出门外的孽徒,劫中沉沦已历多年,受尽苦难,在末劫未临以前,如能放下屠刀,自知悛悔,昔年师徒一场,多少总还有点香火之情;仙、释两门,又俱都愿人自新,事并不难。只有立志断去贪嗔淫欲,向圣姑虔诚悔过,弃了盗取藏珍道书的妄念,离开幻波池,另觅仙山隐修,脱难并非无望。纵令宿孽太重,挽盖又难,到底逃过现劫,有了生路年月,总好得多。至不济,将来再经一次兵解,仍可转劫重修正果。
何致形神皆灭,万劫不复啊!
这也是她恶贯满盈,天生凶狡淫邪之性,蕴毒多年,久而愈烈,一起头便倒行逆施。
自从圣姑玉牒示做以来,便日在忧危之中。她所勾结的妖党,除女的本来不多,还乘隙借故溜去两个一去不来而外,便是男的,照例到后百日以内必遭横死,不为仇敌所杀,便是自相火并,再不便是久处生厌,故意自出阴谋暗算:或以淫情媚态,双方离间,使其残杀;或是故用言语巧激,令其妄犯圣姑禁网,欲毁法物,驱上死路。奇怪的是,妖尸事前一意孤行,真觉非此不能快意,事后想起也知不对,偏生到时又不由自主。再一算死者来的日期,死己手的,多是将近百日边上,分明来人这一关决难渡过。即以上次而论,死的那几个同党全是有力助手。为了屡次党羽遭祸俱都不满百天,想起圣姑禁条胆寒,格外小心,决计不再以喜怒杀人。平日并还多方调处,以防再有内争,又应百日死限。眼看这几个党羽差不多到了百日将近期限,尤其胡览和阴四娘这两个最得力的,当日便是第一百天,并无什事。自己最爱重这两人,不会害他们,与别的同党又均和好,加以各擅玄功变化,本领甚高,怎么想,也不会当日就死。心方暗骂圣姑:"老鬼贼尼,纵令你灵气还未尽丧,至多也只愚弄我一时,我一留心,便不上套。似胡、阴二人,连鸠盘婆那么恨他们叛教,逃出赤身教多年,尚没奈何他们,何况你这般伎俩,可见遇见真有神通的,你也害他不了。"
哪知念头才动,先是卫仙客夫妻、东方皓和沙亮、沙红燕兄妹相继攻入,跟着又有周、李二人隐身潜袭,结局是把这几个快满百日的同党分别杀死,哪一个也没过了百日期限。尤妙的是妖尸近日功候更深,弃此而逃并非不能,竟然始终没想起一个走字。连那残余的一班妖党也是如此,尽管代为愁急,却无一劝她走的。妖尸本心不想招惹毒手摩什,但胡、阴二人死后,再一计算,残余妖党不济的多,又多同时到来,相差只二三日。准备孤注一掷,应在本月癸未,恰巧是一班妖党的百日限期。痛定思痛,越发忧急,万般无奈,只得把毒手摩什招来。二妖孽全都淫凶胆大,无所不为,虽以圣姑法力暗制,未污仙府,但是妖尸过信情人法力,有时想到高兴,几连圣姑也不十分在意。毒手摩什又极骄狂,不知身犯禁条,当日虽得漏网,死期仍在百日之内,心神也受暗制。口发大言,夸说法力高强,敌人休说入洞,只要在池边经过,立可警觉。话又果然应验,到后连来两次敌人,俱是才一隐身入洞,妖尸还未警觉,便为他所杀。这一来,妖尸越加信赖,未免大意了些。而当日又是二妖孽成败生死关头,在圣姑暗制之下,妖尸固是神智不清,虽料到当日必有变故,决不平安,偏生心念一动,便自撇开,忘却厉害。毒手摩什邪法原高,虽不像在妖宫有宝可以查形照影,观察仇敌踪迹于千百里外,但只要略按灵光,百里内外的动静形迹,也立可查知。也是色欲蒙心,一意想和妖尸缠绵,心不在焉,加以大难将临,所受暗制更甚,神智时复昏迷,人已不由自主。
可是癞姑久听师长前辈和玉清大师、郑八姑等告诫,心有成见,深知二妖孽凶狡异常,如今见此情形,转觉出于意外,渐疑是诈,不敢冒失,一面暗嘱众人加意戒备,一面暗寻入口。反正此行只为牵绊妖孽,不问对方真假,心计已遂;对方如真欲令智昏,不知警觉,更是再好没有。现在毒手摩什为色所迷,奉命为谨,如能乘其分开之隙,由别处绕向寝室,就除她不易,先将她肉身毁去,岂非绝妙?因是素来处事谨慎,心虽盘算,依然强止谢琳,不可轻举。待了一会,见毒手摩什仍守候在室内,目光注定妖尸去路甬道,意似情急焦躁,又无可奈何之状。方在心中笑骂:"毕竟妖邪还是妖邪,枉自修炼多年,那么厉害的邪法,竟会如此昏愚无耻。"猛觉轻云扯了一下衣襟,心疑有变,忙一回顾,谢琳正要往另一条夹壁巷中走去,连忙上前拉住。一打手势,才知谢琳不耐久候,也和自己一样心思,欲别寻门路,去斩妖尸。癞姑觉着谢、李二人尚无回音,强敌机警异常,只是一时疏忽,为色所蒙。适发信号便担着心,相隔这么近,只能以手势达意,传声遥问恐有警觉,生出绝大阻力,不到十分紧急,最好不向谢、李二人发声。
又料救人也非易事,谢琳不耐久候,双管齐下,就便相机除妖,未为不可。只是沿途不知何故,未遇阻碍。事固无此顺手,也许凑巧走得恰对,这一路无什埋伏,故未触发。
身居重地,步步皆有危境,如何可以为例?因此,仍主慎重,稍安勿躁,看清道路再去,免致打草惊蛇。
二人正以手势问答,忽听妖尸发话道:"你果是真心爱我。不过我此时正要运用玄功,以备今夜元神复体。并且这里还有几人相聚多日,承他们爱重,都是一样痴情,如稍分爱,你决不容,过了今日,势难再见。人均为我出过死力,恐怕比你还认真,分手以前,也应假以词色,说上两句中听的话。少时,我还要先把他们逐个唤来,谈说几句,说完再来请你,你尚须多等些时。我一则为和你长久恩爱,二则今夜还须他们出力相助,免你一人势单。但在和你同行以前,却不许你管我闲事,也不许你多心呢。"说完,跟着一声媚笑。毒手摩什好似听了生气,又不敢发作,刚厉声说了一个"你"字,把牙齿一错,便自忍住。妖尸也不再说。
这地方原是西、北两洞相接之处的上层几大间石室,外有几条甬道夹巷,四通八达,门户途径交错分列。妖尸北洞新巢,轻云并未来过。因来时未遇阻碍,照着以前师示大略,顺西洞甬道而飞,闻得二妖孽说笑叫骂,循声而至。洞中千门万户,途径繁复回环,即便先有人指示,也难免走错。所以癞姑见此情势,不肯冒失。先前毫无把握,不知如何走法,方可绕向妖巢。妖尸这一发话,才听出相隔尚远,似在西北角上一带。一面揣摸,正待试探前行,忽见一条黑影由身后来路急飞而来,自左侧越过,往前面通西北的夹巷中飞去。众人隐身在侧,并未觉察。料是妖尸所召妖党,便跟踪寻去。方幸途中仍是平顺无阻,一看前途又迟疑起来。原来事出仓猝,妖影飞行甚速,癞姑又太小心,停了一会,无什动静,方始追踪,这一耽延,前面现出上下三条歧路,所追黑影已早无踪,看不出是何道路。只得照着意拟,往左边小甬道中走去。
癞姑拿定稳健主意,稍遇可疑,便自停下,试探明了再进。始终也没想到,妖尸断定敌人只有由外入内,忘了先前疏忽,死星照命,强敌已然乘隙隐形飞入,只把外洞两层加上严密禁制。这一带虽是腹地,但灵泉发源的枢机重地是在北洞下层,敌人不把头两关攻破,决不能深入此间。如和上次沙红燕一样潜行侵入,只要一入洞门,立时警觉。
现时水道已闭,无须戒备。况且,毒手摩什和自己在此,来了人只是送死,不足为虑。
只有停尸寝室戒备尚严,以防万一因事离开,为人所算,不过多一半还是防备同党。自己现在室中,自然不必介意。此时妖尸又因先来两个强敌才一进洞,被毒手摩什不用一点原有埋伏,便将其困住,凌辱个够,故意放他逃走,再行追回惨杀。法力既高,行为又与己心相合,觉出有此一人足可济事,余党全是废物。这班妖党又各许有甜头,自从新情人摩什来到,虽然胆怯,不敢与争,背后对自己全发过牢骚。明日脱难和毒手摩什弃众一走,全成仇敌,日后还须防人报复。不觉故伎复萌,又生恶念,欲乘前半日闲暇,挨个试上一试。除非试出真对自己尽心尽力,日后又悉凭己意,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敢丝毫违忤的,还可容其存活;如若怨望不逊,或是暗中要挟,反正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索性便假手摩什将他除去,以免后患。为想激发毒手摩什妒火,那几个同党行经处,禁制全撤。
癞姑等总想,当日乃妖尸脱难紧要关头,戒备必严,陷阱必深。有谢琳一路虽可无害,毕竟易静未出,尚不能反客为主,自以少遇阻力为是。敌方的这等情形,如何得知?
路又走错,走向往圣姑寝宫的中洞后殿要路,差一点没将正反五行埋伏触动。等到发觉走错途向,忙退回来,又耽误了些时候。及至赶回原处,正遇上一个由妖尸室中退出来的妖党,忙即闪开一旁,再照来路迎去,这才寻到地头。
原来妖尸所居之处,乃北洞最上一层,相隔上面依还岭地面只数十丈,为全洞最高之所在。这也是妖尸日前打算,事如不佳,便来此室复了原身,倒反五遁,自行震破上面石层,拼犯奇险裂山而逃。主意打好,迁入以后,觉着此举太险,又复丢开。这里不似西洞内俱有好几层的禁制,威力要差得多,白白便宜仇敌易于下手。癞姑、谢琳、轻云、上官红四人一点事没费,便轻悄悄掩到地头。那寝室共是两大间,通连着石室。室外又有一大间敞堂,有门无户。洞中所有门户通道多是穹顶形式,门均高大。惟独妖尸这间寝室,外作大半圆形,壁上开有两个六角形的小门,为别处所无。那敞堂之外,是一条婉蜒如蛇的甬道,堂当中段弯曲之处,由甬壁上开一圆门。这一来,敞堂便成了新月形式,地系北洞上层最高之处。四人来路口外,途径门户上下纵横,棋布错列。甬道复壁,大都屈折低昂,势如旋螺,外表道路纷歧,实则中含九宫八卦奇门妙用,诸般禁制。发动时,稍一不慎,便堕罗网。只要道力稍差,不识其中妙用,误入歧途,也休想走得出去。又均就原来整石凿成的居多,虽是洞中高处,相隔上面还有数十丈,所有石壁均经禁制,坚逾精钢,更非寻常法力所能动它分毫。除了束手待擒,决无幸免。
这条甬道的入口尤为诡秘狭小,内中复多歧路,端的隐僻异常。其实相隔二妖孽适才对谈之处,仅隔里许之遥,可是极难发现,即便撞上,无心走入,也易迷糊。尚幸四人多精悉五行阴阳生克之妙,先虽没有找到,却认明来去向背和此中妙用,稍觉不对,立即回身,既未把路走迷,也未误入禁地。恰巧遇上一个新由妖尸室中退出来的妖党,略微用心观察,便已寻到。这还不算,并因此途中阻延,把妖尸先招去的一些妖党全数错过,使妖尸完遂自残羽翼的毒计,无形中占了若干便利。四人先进敞堂时,见对面圆壁上有两个六角小门,一红一白。外壁色如黄金,内壁色如青玉。堂中无甚陈设,只当中有一个石鼓形的大墩,上铺极厚皮毡,石质如墨,黑而且亮。内室外堂又作日月环抱之相。四人不知此是昔年圣姑意欲创立教宗,为备召集门人,传授道法开讲之用,后来设备未完,便即舍旧从新,改了初念,后成洞中闲置之地,一直不曾用过。近日妖尸心情首鼠,因西洞旧停尸处有好些危机,心又厌忌,觉着此地僻静,离顶较近,万一大难临头,可多作一种逃计。再往好里想,如能平安无事,仗着毒手摩什之力,破了圣姑法物,毁去法体,取出藏珍,连走都无须时,居此密室之中更有好些可供利用之处。迁入以后,虽然圣姑全洞禁制只此一处独付缺如,但是灵泉发源和五遁枢机均在北洞下层,诸般禁制可以随时移用。又恃地势隐秘幽僻,径路复道回环往复,不须再加禁制,便具奇门妙用。自己却是四通八达,出没神速,敌人必难走进,也决不知会移居于此。又恃自身邪法甚高,不以为意。除把各通路甬道入口暗中加上极厉害的五行禁制,以阻同党随意闯入窥见阴私而外,只在里间寝室内略作万一之备,安置了些又阴毒又厉害的邪法异宝。主要用意仍是防同党吃自己侮弄鱼肉太过,生了怨毒,或因争风内叛,一时没有识破,于谈笑淫乐之时突然反脸,倒戈相向。凭己法力和玄功变化,自不能十分受其伤害,无如肘腋之变起势绝骤,最可虑的便是这具肉体。何况这类刺客大都为色而起,看出自己对他一味玩弄凌践,由爱生妒,由妒成仇,因由美色情欲种的怨毒比什仇恨都重都切,不特情急拼命,不计死生,而且深知无如己何,上来定是先对肉体猛下毒手。万一如愿更好,如其不能,也可少泄忿恨。凡能与己亲近的,皆非庸常之流,深心暗算,不易防范。以为有这几样埋伏,便可万全,高枕无忧。哪料到昔年圣姑早已算定妖尸将来移居,数尽于此,并还开出几条通路,使与各洞要地相连。妖尸只图隐秘方便,却上了当。这内外两间虽设有埋伏,外表形势布置看去却极启人疑虑。越是仇家眼里,越认作内中必定隐藏着极厉害的埋伏陷阱,何况又是妖尸藏尸炼法,打算会集亲信与情人相聚淫乐的卧室重地,自比别处罗网严密,埋伏厉害。
癞姑、轻云本来小心谨慎,上官红更是末学后进,自不必说。谢琳近习宝箓,虽稍好胜轻敌,但她修道多年,平日常受谢、叶二人指点解说,遇敌经历虽少,对于正邪各派的法术施为以及各种阵法禁制的深浅强弱,形势虚实,却多知悉。加以圣姑昔年设而未完的又是最有威力的阵势,道法稍高的人一望即知。所以才一进门,便看出那是一种极厉害的五遁禁制。谢琳又见除两仪内外环抱而外,内室未进,不知如何;外室空空,只以五色暗寓五行,未设别的法物,更看不出一点异状和行法的痕迹。照着平日师父尊长之教,越是这等情形,对方法力越高,阻害越大。并想起日前师父又有"现习宝箓,功候尚差,七宝金幢,非可轻用。异派中几个厉害的妖邪,因峨眉开府,正教昌明,或恐见诛,或因忌愤夙仇,行将分别报复。你与峨眉诸弟子颇多交厚,幻波池只是开端,将来他们都有灾劫,你姊妹必要仗义相助,早晚遇上这类妖人。休当你姊妹屡世清修,大的灾劫已过,失利小挫之事仍所不免。此行便须谨慎"等语。幻波池本未到过,初入洞时,因为痛恨二妖孽,又是预有成谋,这次助友除妖,师父早已算好,应在今日,已成定局,加以洞中未遇什阻力,益发把事看易。屡欲乘机一试近来法力深浅,均吃癞姑力为阻止。先还觉她过于小心,及至后寻妖尸密室,方由所经途径门户发现许多奇门妙用,跟着又误走禁地,差一点没有触动埋伏,这才知道圣姑法力果然厉害。她又想起:
"癞姑也是从小修道,曾在屠龙师太门下多年,新近又得峨眉真传,法力高下姑且不论,终是久经大敌,比己见闻得多,人又机智灵敏,所见决无差谬。看这外间敞堂形势,明是叶姑昔日再三详说指点,嘱咐遇上不可大意的道家最厉害禁法五遁真形图的外貌。现在几个至交良友,俱以我姊妹为重,休说败于妖尸之手,就是妖尸虽戮,而因行事冒失进止失措,中间无论何人有什伤害损毁,都是不好看相,如何可以大意呢?"想到这里,适才好胜自恃之心立为一变,决计谨慎行事,不问当地有无埋伏,强弱深浅,给他一个有备无患。既为寻斩妖尸肉身而来,事前便不应使其觉察,不观察清楚,决不妄进。
这一来,四人成了同一小心,谁也不肯疏忽一步。好在谢琳、癞姑二人均是行家,识得微妙,先辨明了门户向背。觉着一墙之隔,久候也不是事,正打算姑且按着虚拟而未现出的方位躔度,试探着往六角小门走去。忽听室中起了艳歌之声,音细而长,于万分柔媚之中,隐含无限幽怨,意思似在苦忆一个情人。词句尤为缠绵徘恻,尽管情深一往,却无一句淫荡之言。四人那么痛恨妖尸,也觉情致动人怜爱,声更十分娱耳。知道妖尸正用此歌召一同党,人来必定放进,立可跟踪而入。毒手摩什又不在此,正是一个绝好时机。互相打一手势,闪退在圆门右侧的乙木方位上去。用意是妖尸对圣姑所遗五遁禁制中,只乙木遁法因昔年被上官红误入仙府巧得了去,总图又未寻到,是个缺点,上官红却精悉此法正反相生之妙,万一被妖尸妖党识破,发动埋伏,木宫方位已被占住,不特以木制木,并可乘机遁入室内,去斩妖尸肉身。
初意这些妖党把妖尸奉如天人,又爱又怕,一呼即至,来必迅速。哪知歌声过后,待了一会,妖尸又在室内曼声长叹道:"朱道友,你怎还不知我的苦衷?为明我的心曲,已和那厮说明,与你一见,明早便许分手,此别久暂难定。我日前并非不纳忠言,也是形势所迫,万不得已。你尚不谅,何况别人?就不愿再理我,难道背人说两句心腹话,略说我不得已的苦况,你也不屑听吗?"边说,连又哽咽起来,声甚凄婉,益发动人怜意,比起先和毒手摩什哭诉,又自柔媚恳切许多。可是那同党仍无回应。说时,癞姑觉着妖尸对新情人毒手摩什,公然连用艳歌和委婉哭诉;向旧情人勾搭,却送媚通情,好生奇怪。乘话未完,忙打手势,令众少候,走向门外去查听。才知妖尸邪法果具神通,只此圆门之隔,门内听去那么清晰,门外竟是那么寂然,不闻一字。只奇怪妖尸既能以邪法和意中指定的人分别传声,不令第二人所闻,何以人在敞堂也听得见?不特与本门传声有异,并且于理有好些不合。
癞姑心正奇怪,忽见妖尸由左边六角小红门内现身走出。众人中只有轻云一人以前两进幻波池,均和妖尸对过面,看得最真。这时见她容貌仍是以前原样,并非不美,只是杏眼含嗔,柳眉斜竖,满面上带着狞笑,眉梢眼角威棱隐隐,时闪凶光,好似蕴蓄着无限杀气。平日那么艳冶柔媚的姿容体态,竟变作了冰冷薄情,一脸狞厉之相,令人望而生畏。方料是所召同党不来之故,果然妖尸才一出现,便戟指向前空画了七八下,立有一片符箓形的轻烟现出,浮空停立在她面前。妖尸再以左手掐诀,照符烟一扬,张口一喷,那符烟也一闪即隐。妖尸随又曼声悲叹道:"朱道友,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既然见拒,我已无颜再见你面,今日死路由我自去,许应你那日之言也说不定。我不劳相助,情爱在前,不似对别人那样恐坏我事,不会无故除去。休当我有什恶意,我已止住前洞埋伏,开放门户,请自便吧。"四人见妖尸一边说,一边侧耳静听,面色越发狞厉难看,语声却更觉柔媚凄婉,分外动人。如非眼见,几疑说话的乃是另一个痴情少女,绝不是她。妖尸话刚说完,忽似接到回音,那人要来情景。可是妖尸不但不曾息怒消恨,反倒咬牙切齿,恶狠狠狞笑了一声,随手朝白色小门画了一道妖符,然后戟指门外又咒骂了几句,方始退入门内。
四人先想乘虚入室,但因妖尸就立小门前面,恐有警觉;又想看看背了毒手摩什,连召这些妖党,所为何事,有无别的阴谋毒计。反正已入虎穴,理应拿稳下手,不争此片刻耽延。本来四人不知室中是否易于走入,想等妖党来了,跟踪混入比较稳妥。妖尸也是死星照命,举措全非,只顾阴毒设阱残害同类,做梦也没想到诛她的仇敌已然深入庭户。她这一用妖法封闭白门不要紧,却被仇敌看出敞堂虚有其表,并无禁制埋伏,更可放心大胆。室内虽还不知底细,妖尸既召妖党,纵有埋伏,多半也要撤去,断无禁制住了情人,再与谈爱之理。
说时迟,那时快,癞姑当先一打手势,早有谢琳神光立即隐形,四人一同乘虚随了进去。佛家神光灵妙,不可思议,无形无声,便是妖尸、毒手二孽不以邪法玄功查看,也不会有警觉。妖尸正忿恨妖党违忤不来,分明已悟到自己淫毒凶狡,妖党生了二心,满腔怒火,想诱来室内细加考查。如已生心怨恨,索性连手段都不必用,就在当地酷杀,摄取他的生魂,以备夜来用以行法。妖尸这一分心,使癞姑等钻了空子。
妖尸生平为恶多端,残杀同党宛如游戏,行事永无后悔。这次死期将近,居然回光返照,初念阴毒狠恶已极,及至罗网布就之后,忽想:"那姓朱的同党本是海外一个散仙,所习道法虽非玄门正宗,人却甚好,同道之交也多。自己在未遭难以前,便与相识。
此人以前并不好色,因是夙世孽缘,一见钟情,不特为己丧失真元,并因自己大性淫凶,喜新厌旧,树敌太多,使他连带受了许多艰难苦厄。为了屡次救助自己脱难,曾吃大亏,几乎丧命。可是自己并不知感,反因他情痴纠缠太甚,生了厌恶,欲以阴谋毒手制之于死,他却仍始终没有一毫怨恨,这多年来,为想救己脱难,虽然深知五遁禁制威力神妙,和男子不得擅入的禁条,便强进来也是白白葬送,未敢造次。却是时时刻刻都在营谋,费了极大心力,炼成一件法宝,意欲助己脱难。又因深知自己孽重,敌人过于厉害,非到时机不能有望,比别的同党来得较后。一到,便以苦口相劝,欲令自己向圣姑伏罪求免,舍下法宝、道书不要,随他同去海外觅地清修。自己虽然不肯听从所说的话,为念他的深情,又当用人之际,他又不似别的同党,只一见面便一味垂涎美色,恨不能当时苟合,毫无忌惮,固然也爱自己如命,但他处处为我打算,就有所图,也在将来脱困以后,故此对他一改初念,也颇引以为重。后来因他日常苦口絮聒,劝我遇有敌人,适可而止,只惊走了事,此时切勿树敌;命他出手,又不怎用力:方始有些不快。
"近因自己已为毒手摩什霸占,以后难于分身兼顾,一班旧情人中只他一心在己身上,难于打发。论法力虽非毒手之比,比别的同党却高。照他以前相待情形,虽未必会生恶念,倒戈相向,时常纠缠也是惹厌。尤其自新情人一到,便似怀生醋意,虽未拂袖欲行,神情却甚淡漠,面有愁愤之容。这些日来,已不似日前那等亲切,也不再背人寻己密谈。适才想起这些累赘,最好脱难以前去掉。并且今晚于前取宝,必须先破圣姑所设五行法物。近年为了此事,曾炼有一件法宝,所须生魂,均系以前设计残杀的那些不知进退的同党。日前虽幸勉强炼成,无奈仇敌厉害,今日之事必早被算定,事尚难知。
此宝威力至大,万一不成,毁去可惜。破那些法物时,最好每样能有一人舍命犯险,拼着万死,引使发动,下手既较容易,并免亲身入伏,稍有不妙便难脱险。因而想起这班同党可以利用,又恐其不肯自寻死路,为己葬送。这才想下毒计,借故挨个引来,对那知进知退,不曾生心背叛的,便姑缓其死,以观后效。对那心怀怨望,或是苦苦纠缠不舍,便以媚惑之术,连愚弄带激将,使其自趋死路,为己犯险。同时激起新情人的妒火,以防警觉逃走。"
独对此人尤念旧情,只想明言利害,使其绝念,本心还不想害他。哪知妒念甚深,连番勾引,俱不肯来。平日自负古今仙凡中从未有的美艳之质,一颦一笑,均可使人心神迷恋,不知死生。连毒手摩什那高法力,上次决裂,理无再合,尚且一呼即至。此人竟会屡召不理,不特对方心寒意变,而自己媚术无功,更是从来未有之辱,犯了平生的大忌。于是动了恶念,一面布好罗网,仍以媚术唤他,再如不来,便即反脸成仇。妖符发后,已然准备再无回音,便亲身赶往,径下毒手,先行杀死,摄取生魂。随即接到回音,说他适才算出,今日必有敌人潜入,所主持的埋伏须俟有人接替,方可离开,少待即至。先前何故闻呼不至,却未提到。本已决计杀死,回房想起前情和此人现在情景口气,对己虽然冷淡,内里仍是情热忠实。回忆昔年结交经过,如以常理来论,委实辜恩负德,薄情寡义,对他不起。对别的同党尚可,在他怎以一时之忿,便下毒手?
想到这里,怒火渐渐平息。正想等人到后,先盘诘出了真实心情,再定去留。这一寻思,心神注向别处,仇敌容容易易随了进来,一毫也未觉察。
四人到时,妖尸已走入里间帘幕之内,虎穴重地。适才妖尸邪法飞符,又在门上施法,不知使什诡谋。室内埋伏虚实未悉,加上好奇心重,见妖尸虽然淫毒凶狡,姿态容貌却是极美绝艳,比起灵峤诸女仙和各派中素负美名的女弟子,又是不同。俱想一面观察室中虚实,小心下手,以防有失;一面也想看看妖尸平日颠倒仙凡,为迷恋她而葬送道行性命,至死不悟的先后不知多少,死的又均非常人,内有好些并还是异派中有名人物,虽是左道旁门,功力均颇深厚,何以人人如此甘趋灭亡,到底有何特异之处?为此,不肯当时发难,先把外半间仔细观察,觉出虽有可疑之处,如不叫明惊动妖尸,或去触动,均可避开无事。看明形势以后,再试探着走近,站向帘侧往里一看,俱都暗中惊奇不置。
原来这间卧室比外间还大,通体作正圆形,分成内外两个半间。当中隔着一道帘幕,质类五色鲛绡,云锦双悬,流苏下垂,看去鲜艳绝伦,华贵无比。妖尸卧榻便设在里面的半间。内外合计约有十余丈方圆,这一隔开,成了两个半圆。外半陈设坐具,已是精雅富丽,巧夺鬼工,宝气珠光,辉映全室。而内半陈设之绮丽新奇,尤非笔墨可以形容。
除当中放着一个腰圆形的碧玉榻外,和寻常富贵人家红闺绣阁一样,一切镜台奁具以至衣履被褥之类,无不齐备,应有尽有。只是所有物品珍奇异常,尘世上多富贵的人家,也不易见到一件罢了。
就在这妖尸回房俄顷之间,先前行动强悍,极恶穷凶,满脸狞厉的本相,已收拾净尽,连容貌神情都似变过。如非深知底细,又曾目睹亲见,几疑另是一人,决非妖尸本身。妖尸先出现时,元神本已复体为一,这时正做出闺中美眷午梦初回,睡眼惺松,春情荡漾,所思不至,无可奈何,娇情欲堕之状。一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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