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写到小寒山神尼忍大师传授仙都二女谢璎、谢琳炼那有无相神光,以为日后行道护身之用。二女喜出望外,忙向师父拜谢领命。忍大师随即如法传授。到了第三日上,二女有无相神光便已炼成,运用纯熟,随即拜别起身,遵从师命,由小寒山起,便用无相神光隐去形迹,起身往武夷飞去。
到后一看,山顶全是白云铺满,氤氲浩荡,岚光映日之外,竟看不见下面景物。暗忖:"父亲既知女儿要来,又在念女之际,如何这等光景?"方在寻思,待要行法穿云而下,云岚倏地腾涌如山,朝上卷来,四顾身已没入云海之中。谢琳性子较急,刚唤了一声:"爹爹!"忽见一道金光自下方射来,立时冲开一道云巷。二女认出乃父法力,低头一看,云巷下面梅花林外,乃父身着黄葛僧衣,正朝上面含笑招手。连忙争先飞落到地,方要开口,寒月大师将手往上一招,岚光云影重又封合。二女已经双双拜倒在地。
寒月一手一个扶起,一同走进屋内,笑道:"你们这次可在此住四五日,要少说话,不问不可开口。"说罢,将手一扬,手上立现出一片白光,光中现有不少字迹,令二女细看。大意是说:一音大师叶缤为助一友人成道,特地费了许多心力,在倚天崖对面千寻石壁之内,将东晋时神僧绝尊者的一部伏魔炼法的真诀取到手内。但是此举那友人固是得益不少,叶缤异日成道却必定因之迟滞,甚或有害。自己又有约在先,不便违约相强,一同参与。再四筹思,只有二女资禀既厚,法力日渐高深,留世又久,可以勉为其难。
但是叶缤法力与己差不多,事前如无防备,彼此行踪均可查算明悉。事前如被知悉,她平生最爱二女,惟恐将来连带受累,素性清傲,又不喜人相助,此举决所不愿。为此暗中运用法力,乘叶缤在川边倚天崖双杉坪新居闭门习法,内外隔绝之便,与忍大师以通灵商议,令二女到来,指示机宜。等到叶缤日内尽通诸法,然后一同赶往。这部降魔真诀,以二女此时法力,学之甚易,只要记下,便能依此通解。二女之中,不论何人,凭着各人的愿力缘法,将那部真诀默记下来。叶缤先前自是不肯,但她爱极二女,又知忍大师欲以禅门无上正法传授二女。此时只当多时未见,往遂孺思,又经法力掩饰,匆卒之间,决想不到有此密谋。等到记下以后,已无法补救,只好听其自然了。
谢琳看完,甚是欢喜。谢璎却道:"爹爹设想如此周密,又得师父允准,此行自无不成之理。只是练习降魔真诀,乃于女儿修道有益之事,叶姑怎会如此坚决不肯相授?
难道此举于女儿将来修道上还有什弊害不成?"
寒月大师原以叶缤此事在所必办,但是将来好些险阻艰难。如论交情,自己便为她停滞些年飞升,原非所计,无如中有许多因果,不便相助,心里又放她不下,想来想去,只有二女成道较晚,比较合适。但二女所修不是佛家上乘正觉,如若明了这部真诀,将来法力虽高,于成道上也不免要多添枝节,增加困苦,以此易彼,于心又是不忍。算来只有使一人习此真诀,便可面面皆顾。偏生二女同胞孪生,不特形影不离,连言动心意也是如一。习法的将来成就,自有许多魔扰,其势既不能有所偏厚,任指一人往习。还有,忍大师也不知能容与否。试运心灵一通,竟未坚持成见,对于所虑一节,也说无妨。
可是二女来时,寒月心尚踌躇,本想言明,设法选中一人,再行起身。哪知二女平日心性言动如一,这时意念竟有不同,分明各有因缘。此去定只一人习法,免却许多顾虑,再好没有,闻言不禁大喜,答道:"佛家原以清静寂灭为宗,本来无魔,何有于降?出世入世,相由心生,自以不习此法,少去许多烦恼。"
谢琳不等说完,插口说道:"爹爹说的是习了此法以后,容易招致魔头,为异日修为之阻吗?女儿先已想过,一则叶姑疼爱女儿恩厚,为她之事义不容辞;二则只要道心空明,具大定力,任什魔头无足为害,自能战胜。还有师父只女儿两个徒弟,又有夙世因果,真如有害,便爹爹肯,师父也绝不肯,怕他何来?女儿此行,既体亲心,并报叶姑多年厚恩,异日还可发大愿力扫荡群魔,一举三得,再好没有。"寒月大师闻言颇喜。
及听到末句荡魔之言,细察谢琳双眉隐现一些煞气,谢璎却是依旧心光湛然,神仪如莹,不禁惊喜交集,暗中称幸。当时眉头微皱道:"琳儿今日怎地失了故态?莫把此事太轻看了。"谢琳微笑不答。谢璎自从问过前言以后,始终静立在侧。寒月大师随道:"从此你们不要再开口了,你叶姑近来益发神通广大,此间虽经我法力掩蔽,仍是不可不防。
今日是她习法第二日,我们在此说话,倒不致被她警觉。惟恐万一她在无意之间向我通灵,或按神光查听出这种真情,便不肯中我们的计了。"说罢,仍用法力现出金字,令二女归座,指示一切。教以去时如何应付,以及见时如何说法,时机稍纵即逝,不可丝毫大意。谁先记下,便算谁的,各凭机缘,不可强求。叶姑对你二人一样爱重,也本可故意畏难,不尽心力。二女一一应诺。
果然第二日,叶缤便与谢山通灵问答,说起近三日因炼灭魔宝箓真诀,为求慎重,并试诸般法术威力妙用,在本日通晓之后,一一加以演习。但是此举关系重大,除却内有几种威力异常厉害,不能无的放矢,非遇上事不能演习外,全部演完尚须九日。
就这样,仍幸仗有佛门至宝心灯镇压,才敢放胆施为。末了谈到为取此宝,费却许多心力,久未往小寒山探看二女,适才忽生想念。算计事完还得四五十天,欲请谢山日内往小寒山一行,就便劝忍大师不要固执成见。二女虽然夙根深厚,未来成就远大,但她们过去诸生尚有因缘未了,就参佛家上乘大法,也须了完一切因果以后,不可勉强。本心想与忍大师通灵一谈,就便查看二女近日修为如何,偏生忍大师不知何故,竟以轻易不用的佛家大须弥不动尊法,将全山封闭,与外绝缘,接连叩关两次,均无回应,内里情形,已查看不出一点端倪。料是二女功力精进,正在传授大法,恐防分心魔扰,或有什人前往求见之故。道兄近日可曾去过?武夷仙居为何也用法力封锁?自己事完以前,不想再扰忍大师禅修,道兄如有清暇,日内可往探看。谢山答以自己近受天蒙老禅师之教,山居静修,久未往看二女,也颇思念。忍大师决不固执成见。此时尚有他事,难作长谈。
等你大功告成,见面再说吧。叶缤想是抽暇询问,谢山答语虽然模糊,以平时相期甚深,彼此诚信已久,本是一时思潮忽动,略谈即止,也未往下盘诘。
双方通灵问答过去,谢山笑向二女说完前情。又道:"你叶姑忙于炼法,由此起不到事完,是不会再向我通灵了。我父女可以随意谈笑,只是上空禁法仍不能撤去罢了。
我从未向她打过诳语,今番还是第一遭呢。"谢琳笑道:"爹爹答话含糊,并未提到女儿。将来闹穿,为好则有之,各尽其心,哪能说是诳语呢?"谢璎笑道:"琳妹乃是巧辩,心与口违,怎说不诳?不过略迹原心,叶姑也不能怪罢了。"谢山道:"你看绝尊者法力何等高强,她那里习法日期,我竟会不曾算出。否则,令你们晚来数日,也省得耽误功课。"二女同声笑道:"毕竟佛门中人情薄。爹爹以前多爱女儿,极愿常在膝下承欢,不愿离开,才对心思。自从师父与爹爹换上僧衣,往往一别多日,不往探看,就去也无多时停留。这次违颜日子更长,女儿们日夕都在思念,难得有这机会,可以在此承欢些日,共总八九天,一晃就过的光阴,爹爹还嫌女儿来得大早,不是心肠硬吗?"
谢山笑道:"痴儿,痴儿。你们这等口吻,你师父偏想你们学她,不是难吗?"谢璎道:
"那也不然。师父幼遭孤露,屡世艰厄,万缘已断,自然修上乘功果比较容易。要似女儿这样,又有爹爹,又有师父和叶姑,恐也一样是不免思恋呢。"谢琳道:"我佛无缘无故,时以无上愿力普度众生,便是最情长的人。你看师父法号忍大师,坐关那么多年,一旦前生爱女再劫重逢,金刚不坏的门横巨木,为何只凭女儿两滴泪珠便化乌有呢?这是女儿们先见到她老人家,省了些事,要是爹爹和叶姑同去,想起前情,同声一哭,不也照样开门相见吗?"谢山微笑不语。因已指示机宜,二女尽管天真,法力既非寻常,智慧尤高,一点就透,无须再说。加以老的初证禅修,爱根未断,小的天性纯厚,孺慕依依,又是平日各有修为,父女三人难得如此聚首,互相述说过去未来之事,谢山更对二女温言教勉,言笑晏晏。
天伦之乐,光阴易过。一晃便到了叶缤习法的第八日深夜,谢山才对二女道:"你叶姑明日申初大功告成。你们飞行甚速,本无须乎早往,但如算准时刻前去,途中恐有阻碍,时机一误,再也休想。最好黎明起身,就便可绕道倚天崖上龙象庵一谒芬陀大师,不问人在与否,总算把礼尽到,以免过门不入,有些失礼。并可得一落脚之所,不致在双杉坪前呆等,还惹叶姑疑心。就这样,路上无论遇见什事,仍以不理为妙。固然你们炼有神光,起身又早,足可了当。到底事关重大,必须照我所说,申初时分你叶姑法刚习完,宝箓不及收藏的当儿,叩关求见,才恰到好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有不平,无妨俟诸异回。那宝箓非比寻常,习后功力,尚视各人修为来定高下。你叶姑真个精习,发挥它的全力,尚须时日,何况你们。可是只要当时紧记全书,自能循序渐进。再过二三年,异派妖邪极少敌手。那时无论什么极恶穷凶,除之均非难事,何在今日?如若因此延误,悔之无及,我对叶姑也白用心了。以我计算,事固不会如此,终是谨慎些好。"
二女领命,候到天色甫明,便即拜别起身,先往川边倚天崖飞去。遁光神速,不消多时,便入川境。也是二女一时高兴,经过巫峡上空时,偶然目注下方,瞥见层崖峡峙,江流如带。那么萧森雄奇幽险的川峡,空中俯视,直似一条蜿蜒不绝的深沟。水面既窄,当日天又睛和,江上风帆三三两两,络绎不绝。过滩的船,人多起岸,船夫纤拉着抢上水,动辄数十百人拉着一条长缆,盘旋上下。于危崖峻壁之间,看去直似一串蚂蚁在石边蠕动,那船也如儿童玩具相似。二女难得出外,觉着好玩,左右还早,所御遁光无形无声,外人又看不出,便把遁光降低,沿着川峡西行。人一降低,景物显大,觉出江山之胜,与空中所见别是一番景象。
二女俱有山水之癖,并发动了夙好,可是这一临近,才看出那些纤夫之劳无异牛马,甚或过之。九十月天气,有的还穿着一件破补重密的旧短衣裤,有的除一条纤板外,只拦腰一块破布片遮在下身,余者通体赤裸,风吹日晒,皮肤都成了紫黑色。年壮的看去还好一些,最可怜是那年老的和未成年的小孩,大都满面菜色,骨瘦如柴,偏也随同那些壮年人前呼后喝,齐声呐喊,卖力争进,一个个拼命也似朝前挣扎。江流又急,水面倾斜,水的阻力绝大。遇到难处,齐把整个身子抢仆到地上,人面几与山石相磨。那样山风凛冽的初冬,穿得那么单寒赤裸,竟会通体汗流,十九都似新由水里出来,头上汗珠似雨点一般往地面上乱滴,所争不过尺寸之地。看情景,每过一滩,少说也须两三个时辰。上下起载,还不在内。二女越看,越觉得这些纤夫实在劳苦可怜,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说也奇怪,二女因是孪生灵婴异质,未到武夷以前,不特言动如一,连心意也都一样,从无相左。及至武夷出来,表面上还不怎显异样,心意却在无形中有了出入。一开始都还记着父亲别时不令多管闲事之诫,虽可怜那些苦人,只是心里动念,没有一定打算出手,遁光却缓了好多。有两三次谢琳看不下限,意欲施为,俱为谢璎阻住,并道:
"巫峡有名的浪恶滩险,终年如此。沿江土人以此为生,已成习惯,我们助他一时,济得什事?何况来时爹爹再三叮嘱,什事都不许管,如何可以违背?我们真有好心,何在今日,将来再从长计较,为行旅造福,作一长久之计,不更好吗?"谢琳只得罢了。说时,二人渐渐飞过峡中最著名的苏、摄二滩。
二女见江波渐平,风势已正,既不想管闲事,便想催动遁光升空急飞。彼此正问答间,忽听前面喧哗之声汇成一片。往前细看,原来上流三四里纤道上,有三队纤夫,每队三五十人不等,所拉的船却只是三条轻载的客船,每船相去十余丈,正同抢着上流。
船并不大,江上看去又那么风平浪静,一条小船,平均四五十人奋力扯纤,竟会抢不上去。这还不说,最怪的是对岸有一危崖,纤夫们背着纤板上来,似不费力,可是船一驶近崖前,便如钉在水上一样;一任纤夫们拼命前挣,汗流如雨,把全身都挣仆到地上,兀自不能再进一步。船头系纤的将军柱,已被拉成了弓形,可是江波粼粼,平稳无风,看不出一点有阻力的异兆。后两船上人见前船这等情景,俱都不敢再上。三船上人都在忙着点香烛祭神许愿,惊惶万状。二女方觉有异,猛听哭喊之声,那头一条船倏地易进为退,顺流倒驶下去。那些纤夫们吃不住劲,事出意外,纤得又紧,不及放脱身上纤板,纷纷随同往后倒跌地上,被那船带着在山石上往回乱滚,身多不由自主。纤道本窄,有的已被带落断崖之下,幸有纤板套住,人未落江,身却虚悬空中。全都吓得心惊胆战,惊叫悲号,江峡回音甚是凄厉,看去惨极。
二女心慈好善,怎再看得下这等惨状?事有凑巧,就在此时,谢琳先前本在四下查看,哭声一起,同时又发现一件可疑之事,不禁省悟。怒喝:"姊姊,你快去救那些可怜人,先把船定住。我往前面看看是什东西闹鬼。"谢璎心急救人,也没听完乃妹的话,便即飞起首施法力,先把那船定住,再把落岸的人托上,人却没有现身。就这晃眼的工夫,那头条船已倒退好几十丈。二、三两船见此异变,吓得连忙扳舵退避,侥幸没被倒退下来的船撞上。这两船纤夫把纤板慌不迭地取下,总算见机得快,只随船溜退了二三十丈,便吃谢璎把船定住。船住以后,落岸的纤夫又似被人托了上来。未落岸的因都工于此道,这类事均有经历防备,百忙中各把纤板活扣拉脱,全都受了轻重伤,幸而均非致命。船人见忽转危为安,又有些异迹,俱当神佑,自去叩谢江神,纷纷猜疑。不提。
谢璎见受伤人多,大都不轻,本心还想施救。回顾谢琳已往前面危崖凹中飞去,猛想起行时父亲之言,不禁心动,无暇再顾受伤诸人,赶紧过去一看,只见谢琳正处治一个小妖童,业已现出原身。妖童似知不敌,破口大骂:"狗丫头无故上门欺人,是好的,随我见我娘去。"谢琳已用法宝将妖童罩住,闻言叱道:"无知妖孽,竟敢为祸行旅。
你那父母师长决非善类,正好一起除害。想借此放你,却是休想!你自在前引路,我仍用宝光押着你,寻往妖穴便了。"谢璎虽觉谢琳不应多事,但见这妖童形态丑怪,一身妖气,无故害人,所行之事又极阴毒可恶。除非适才见死不救,既救人便须救彻,留此妖邪,不知以后为害多少生灵。又见妖童虽在宝光笼罩之下,仍似有恃无恐,不住厉声辱骂,也实可气。暗忖:"自有护身神光,身形说隐即隐,百邪不侵,如有纠缠,给他一走,料也不致误事。但是爹爹既有预诫,仍以小心为是。自己且不露面,人在暗中总好一些。"便向谢琳传声示意。谢琳却甚托大,答说:"区区么么小丑,他那父母师长也必有限,除他容易,不必顾虑许多。"谢璎仍未将身现出,妖童竟似有了警觉,手指谢琳骂道:"狗丫头,我知你还有同党,无须鬼鬼祟祟,放光明些,有本事,只随我去。"随说随试探着斜飞而上。谢琳立意扫尽妖邪,为川峡行旅除害,一面还骂,一面指定宝光,随同沿崖而上,往崖后飞去。
谢璎忙追近前,传声悄问谢琳与妖童争斗经过。才知谢琳因风平浪静,而纤拉不动,心疑有异,先向四外查看,并无异状。也是合该有事。江船倒退时,二女遁光正停在那危崖的近侧江岸之上,纤夫们往后一倒,谢琳目光恰也扫向对崖,一眼瞥见危崖壁立千切,都是上下如削,沿江而西。惟独纤夫经行的对面,好似昔年曾崩塌过,空出半里长一大段,日受风日雨水侵蚀冲刷,成了一片大崖坡,由上斜行向下,直与水面相接。赤石童山,寸草不生,虽可上通崖顶,山石革确,势极险峻,上面也无人家。近水滨处却立着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道童,生得豹头虎项,浓眉如帚,一双突出的鱼眼直泛凶光,嘻着一张阔口;鼻子大得出奇,只是横扁不高;前额、下巴与两腮齐向外凸,更显得脸往里凹;一双大耳,左边戴着一枚两寸大小的金环;手足粗短而大,穿着一身白麻布的短衣裤,赤着双足。通体肤黑如漆,相貌丑怪,神情甚是诡异。一手戟指下流的船,口中念念有词,看见船人惊惶号叫,对岸纤夫倒跌受伤,哭喊惨状,哈哈大笑,好似以此为乐。
谢琳知是妖童闹鬼,不禁怒从心起,更不寻思,忙招呼谢璎速去救人,径直当先飞去。在有无相神光护身之下,身已隐去,妖童原不能见。只为谢琳疾恶心甚,去势忒急,未免略带破空之声。妖童虽是童装,年纪并不在小,又得过厉害妖人传授,邪法颇高。
因是日前有土人侮慢了他,特意在此生事。先已暗用妖法,使那些拉纤的土人出了许多臭汗,意犹未足,末了竟施毒手,将船迫得顺流而下。看见船人纤夫狼狈滚跌之状,正在得意,忽觉疾风飒然,由斜空中迎头飞堕,便知来了敌人。仗着家传护身邪法,慌不迭忙纵遁光闪开来势,同时张口一喷,周身立在墨云笼罩之下。大头摇处,左耳金环忽化一圈红光飞起,戟指骂道:"何方无知鼠辈,敢来暗算小祖师爷!有本领,现出原形,与小祖师爷见个高下,看你是什东西变的。鬼头鬼脑,掩藏则甚?"
谢氏姊妹素来行事光明,此行隐身,乃为省去途中遇敌耽延,原意也是将妖童擒到无人之处,问明来历,盘出罪状,再行处治,并非有意暗算。吃妖童一骂,再忍不住,立现身形。方要还口喝骂,不料妖童自负练就一双怪眼,差一点的隐身法决隐不住,竟看不出来人丝毫踪影,心中也是有些惊奇。素日机巧变诈,手下又毒又快,忙先行法护身,口中喝骂,暗打主意,准备敌人一现身,立下毒手,几面夹攻。人才照面,没等谢琳开口,早急不如快,双手齐扬,左手一蓬五色飞针,右手一道赤暗暗带有焰头的刀光,暴雨闪电一般发出。同时耳上金环所化光圈,也向谢琳当头罩下。妖童以为这三件法宝俱非寻常,来势又是极快,骤出不意;而对方赤手空拳,连道剑光都不曾有,好似轻敌太甚,隐身法初收,决无防备。心想任你多大神通,也难经我三宝齐施,哪知遇见对头克星。
妖童原准备来人一现身,立即发动。及至瞥见来人是个美如天仙的少女,心方一动,三件法宝的光华已然到了敌人身上。正觉着收势不及,杀死可惜,猛见敌人一声清叱,也未见有什动作,飞针先到,首先消灭无踪,飞刀和金环也似被什东西挡住,不能再进。
不禁大吃一惊。伎俩止此,敌人如此神通,别的邪法自更无效。知道情势危险,恐将这二宝又复失去,赶忙回收时,果然敌人一声叱罢,指上一道金碧光华飞出,先把金环一斩一绞,立成粉碎,洒了半崖星雨。飞刀虽幸勉强收回,人还未容破空飞起,少女扬手又是一道金光,当头罩下。那护身墨云竟似抵御不住,暂时虽未受伤,身已被人困住,逃遁不得。妖童急怒惊恨交加之下,把心一横,左右凶多吉少,索性破口大骂,欲用激将之计诱敌入巢。
谢琳天性好胜,又觉得妖童小小年纪,敢于如此为恶横行,其师长可知,有意除恶务尽,正想押了同去。谢璎也已赶到,匆匆略说经过,仍用法宝押着妖童飞行。沿着巫峡崖顶连赶了四五座峰头,约飞行了二百余里,眼望前面危峰刺天,峭壁排云,山势益发险恶。谢璎见久未到,心早不耐,方欲就地拷问,杀了妖童,异日再寻他的巢穴和师长。忽听妖童连声厉啸,响振林谷。谢琳料想已到地头,因忿妖童恶口伤人,惟恐万一逃遁,忙把宝光止住,喝道:"该死妖孽,你嗥什么?怎还不到你的妖窟?我们还有事,不耐烦了。现容你再叫三声,你那妖娘如不迎来,我便先取你的狗命!"妖童连受宝光侵削,身外墨云已去大半,早就不支。闻言知道不妙,心中还想巢穴就在前面,乃母如在洞中,必定出救,心虽胆怯,仍想延挨待救。故意厉声答道:"我娘便在前面乌树岭墨云峰洞中打坐。她名乌头婆,说出来,吓破你的狗胆。你如害怕,不敢前去,我便依你唤她三声。"谢琳冷笑道:"我先前因不知你巢穴,意欲一网打尽,故尔押你到此。
现既知道地头,自会上门,何必你喊?"妖童原以先前连唤未应,心疑乃母海外未回,虽有同门党羽,恐非敌人对手,本意欲借说话耽延,以便洞中同党乘机向乃母行法求救,只消挨上一会,以乃母的法力,多远都能赶回,不料弄巧反拙。闻言知无幸免,可是仍不肯说软话,意欲再以话激。口方喝得一声"狗丫头",底下话未出口,谢琳自经佛法重炼的碧蜈钩已化一道金碧光华,龙飞电掣而出,围向妖童身上。二宝同施,妖童护身妖云将散,怎禁得住吃两道宝光齐施威力,接连绞了两三绞,当即了帐,化为一滩紫血,狼藉地上。
妖童一死,那飞刀倏地乘隙往前飞去。谢琳先未防到,不及阻止,知道飞刀所去之处,必是妖窟,还待赶往除害。谢璎拦道:"妹子,你忘记爹爹的话吗?照这沿途耽延,赶到川边也正是时候了,我们还要拜望芬陀师伯呢。日后得便再来,仍旧隐身走吧。"
谢琳本和乃姊一样天真和善,一时激怒疾恶,动了杀机。妖童一死,心气便和,又想起乃父之言,毕竟叶姑事关重大,一面应诺,便同起身。刚纵有无相神光飞起,猛觉眼前墨绿光华一闪即灭,知有妖人暗放冷箭。仗有神光护体,不曾受伤,身形已隐,故未再来。怒火重被勾动,又想往妖童所说的妖窟寻去。谢璎拦道:"这妖孽看她孽子被人杀死,只放冷箭,不敢出头,就上门去,能寻到吗?我们地理不熟,只听地名就在前面,但刀光越峰而过,未见落处。山峰林立,知道何处方是妖窟?就便寻到,妖人也早逃走。
除非她记仇迎敌,自不甘休。看情势,妖人业已知道我们难惹,不敢明对,暗算无功,立即逃遁。去了白费心力,耽延时刻,所为何来?老妖名叫乌头婆,少时向叶姑一问,自知底细,除她容易,何必忙在一时?"谢琳也觉此言有理,大声喝道:"该死妖妇,暂时容你偷生。以后如不痛改前非,我们事完回来,你那儿子就是你的榜样!"说罢,也无回应,二女便同催遁光往川边飞去。
因在巫峡留连,又与妖童斗法,押同往寻妖窟,虽然为时不久,路却不是先前去向。
前后算来,也有一个多时辰耽延。谢璎心料妖妇决不如此易于甘休,更恐途中再遇上别的枝节,父亲话已有些应验,估量决不止此,觉着早到倚天崖才妥。于是只催遁光,由高空中向前急驶,不再往下观看景物。行到午正时分,前面雪山矗立,翠嶂云横,倚天崖已然在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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