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皇帝还是会被逼着妥协。她也没有罢免内阁,只是给阁臣们放了一个长假,碍于脸面,清高的阁老们必然不会直降身价去吏部递辞呈,但也不会去吏部报道,再回内阁。两头僵持,真是进退维谷。
胡灈这个内阁直司臣也失去了作用,她原本以为会跟着阁老们一起放个假,享受几天清闲的日子。但皇帝马上一道诏书将她召到身边,继续做她的老本行,誊写文书。
“胡直司不会是想和内阁的阁老们一起放个假罢?”
胡灈心中虽是这么想的,但还是连道不敢。皇帝仿佛已经洞悉她的想法,指使宫人将案上一摞厚厚的文书搬到她的桌前,最顶上那本封页便写着‘辰州府上奏’,胡灈颤着手翻开,才看了两行便抬头看向御前,正对上皇帝的目光。
“你也在内阁呆了许久,历练的也够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目光十分温和,皇帝语气轻松,充满了调侃和信任。胡灈不由一怔,心中百般滋味杂陈,最后化作一股暖流,她轻声应答,落座后研磨提笔。
胡家族中入仕者众,她并非胸无抱负,只是不喜官场风气,不得已寄情书画,也因此多为母亲训斥责骂。初到重华宫时,她也不过是敷衍了事,人心岂能真如顽石,她多得陛下教诲,方才明白曾经自以为的明珠蒙尘如何可笑。既有千里之志,也应当做千里之行,以国士相待我者,我当以国士报之。
刘甄为楚晙研好墨后侍立在侧,正有些奇怪楚晙与寻常相异的态度,她对臣下看似温和实则疏远漠然,难得像这般有真情实意的流露。刘甄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胡灈,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待她想到某处关键,不由心中一凛。
内阁直司臣是正四品文官,身着蓝色官袍,此时她埋于文书中,若不细看,竟有些像清平在殿中当值。
这场景她从前在王府中见过许多次,如今在勤政殿再现,无端地叫人心惊。
那日清平离去时,清楚地表露了她的态度,刘甄为她能放下而感到由衷高兴,毕竟两人身份如隔云端,这份感情终是无法开花结果,但……
刘甄瞥了一眼御前,却见楚晙嘴角噙着淡笑,连她自己似乎都不曾察觉。
究竟因何心生欢喜,因何心生哀乐,为谁心神动摇?她的指尖深深攥进掌心,心跳的有些快。
原来不知不觉中,陛下竟陷的这般深了,她分明心动,却犹自不知。
行馆中琴音淙淙,轻纱沾了水汽,不复往日的轻盈。唯有琴音空灵,合着纷纷细雨飘的远了,
清平撩起衣袖,伸手取过杯盏斟茶,听行馆署官汇报事务。近来黔南一直在下雨,复巡青庐山一事被耽搁,燕惊寒也被调去巡视河道,也不知这雨要下到几时方歇。
清平倒是不急,反正着急的人多的是,潘郡长隔几日便遣人来行馆中询问为太庙择地一事是否已定下,还附送青庐山附近图纸一份,供清平细看。
她本想自己亲自登门来与清平商量,早日将事情定下来。但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到,黔南郡中却接连出了数桩命案,枉死之人五官皆被凶徒用利器剜去,面容难辨,无从比对身份户籍,只知死的人全为女子,尸首被发现时都在河里浮着,配合近日连绵不断阴沉雨天,好似一个不详的预兆。
偏偏这水中浮尸每隔一日就会出现一具,被裹着白麻浮在河水中,阴冷可怖。这个七月注定不是太平日子,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传言郡中有妖邪肆乱,屠戮百姓。在民间传言中,只有亡国前才会屡有妖物作怪,这都是说明王朝气数将尽,帝王昏庸无德,上天不再眷顾,反而降下惩罚。这传言到了潘郡长耳边,听的她眼前一黑。如今太庙将定,不知多少双眼睛暗地里都在瞧着此地,黔南郡里却出了这种事情,若是任流言传到京师,她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因为这等缘故,她接连半月都将力气耗费在这起案子上,但查来查去,始终毫无头绪。但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应了民间传的说法,王朝气数将尽?清平坐在行馆中听了半日琴,对郡中近日来的传言也略有耳闻,她这行馆中亦是增添了许多护卫,礼部侍中代表陛下与朝廷来辰州修太庙,但第一具尸体恰好是在行馆中发现的,颇有种示威的意思。
清平问道:“不知工部的今大人何时到黔南,可否有消息了?”
署官面色发白,尚未从前些日子的惊吓中缓过神来,闻言道:“驿站已经来了人,今侍中的行辕明日便到黔南。”
清平垂眼道:“等了她一个半月,总算是等到了。”
署官不明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得向周围看去,见随从们皆低头不语,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琴声渐低,曲声已至尾。清平向厅下看去,那琴师起身行礼,他黑发如缎被绸带束着,动作间皆是绰约风姿。清平抚掌道:“‘妙指徵幽契,繁声入杳冥。一弹新月白,数曲暮山青’,昔日有神子于湘水畔泛瑶瑟,后人有幸得闻,聆享天音。如今正合公子琴音,应了那句‘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琴师遥拜,柔顺道:“承蒙大人厚爱,倍感殊荣,不知大人可否再指点一二?”
清平手指微动,敛衣正坐,似乎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署官见状这才想起潘郡长曾对自己的吩咐,在心中暗骂一句误事,看着清平脸色道:“大人,谈论琴道乃是件雅事,不如——”
她还未说完,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护卫在门外行礼,道:“大人,方才有人擅闯行辕,已被属下们拦在行馆外了!”
清平淡淡道:“既然如此,为何这般慌乱?”
护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苦着脸道:“但那人出示了辰州州府文书,可直见大人。”
正说着门外一人缓步而来,他头戴帷帽,帽上挂着串鲜红的珊瑚珠,有风吹来,宽大的衣袍翻飞。
他的唇角上扬,目光扫过周遭,在那琴师身上停顿一瞬,随即踏入屋中。
署官目瞪口呆,呵道:“你是什么人,礼部侍中李大人的行辕在此,怎能容你这般放肆!”
她方说完话,正要招呼护卫上前,但却无一人挪动,不由急的面容抽搐。而那男子已经行到清平面前,摘下帷帽随手一放,在清平右侧落座,拿起茶盏饮了一口,才道:“李大人,好久不见。”
署官无暇顾及那桌上何时出现了两杯茶,她皱眉看着琴师,示意他上前来。
但那琴师只是屈膝行礼,缓缓退出了门。
清平笑了笑,道:“邵公子,是很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