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平心中了然,原来是千晖族族长赫昌,她早有所耳闻,此族被云策军打败后,历任族长都以向代国复仇为目的,是非常明显的主战派。只是她看起来有些过分年轻,清平不曾想到而已。
她自然不能让这么一个人来赔罪,只能道:“是下官言语有失,先自罚罢。”
晚宴便这般过去了,第二日她们等着王庭的和谈文契,如此第三日第四日......七日过去了,却不见人影,她们的帐篷外被士兵守着,谁也出不去。
大家心中一沉,都知道那个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她们被软禁了。
无法取到和谈文契,就不能回国。丁茜向王庭请示前往金帐拜谒,这是王庭始料未及的,她们只被允许三人前往王庭,在王庭名为护送实为监视中到达金帐附近,毕述神使听闻代国使团到达金帐领地,出来迎接。
丁茜以为金帐与王庭不和,应该能借此机会让王庭产生威胁,尽快拿到和谈文契。
但清平与她不同,她所想在更遥远的长安,那里的局势远比此地更为复杂,若是在这紧要关头长安内乱,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要尽快拿到命丹。
本以为是风险巨大,且困难重重的事情,却出人意料异常畅通。她们到达金帐后,王庭便使人送来了和谈文契约。某日的深夜,帐篷中虫鸣不绝于耳,毕述遣人送来命丹,这件传闻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圣物果真不同凡响,珠光如火,照得帐篷中红光一片,就像是最纯粹的火,蕴藏着璀璨之极的力量。
而后她们离开金帐,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她们最初到的地方并不是金帐,真正的金帐连王庭都不准踏入,只有千百年前从血统到身份都最尊贵的氏族,才能得到拜谒的许可。大部分情况下,所有人都只能止步于遥远的地方,连金帐的角都看不见。
一切太多顺利了,丁茜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清平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王庭的态度是如此的暧昧,那些主和派的人她是一个都不曾见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并不知晓,丁茜做了一个决定,要在从金帐返回王庭的路上绕路而行,直接穿过薾兰草原。
清平明白她的意思了,其实她们心中都有一个隐虑,那些被扣在王庭的官员真的还在吗。
当务之急,确实是必须要先将和谈文契送回云州,她们到爾兰草原中部时,另一位官员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和谈文契之上所签的并不是西戎语中王庭的意思,仅仅是利丹一人之名,在诸多文印上,独独缺少了一个大印,那是百年前王庭与金帐共掌权时所制成的一枚印章,可以代表西戎诸族行使职权,应该绘着神像的金印,国书上必然要用到。但她们手上这个却没有。
这岂不是说明,这份和谈文契不过就是一纸空文,就算带回国也无法起到任何作用。此时她们只要再南下一点就能到达爾兰草原边上,虽然这份文契毫无作用,但是至少三人还能完整地回到故国。
但此时丁茜却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回到王庭,将那些被扣押的官员带出来,她道:“是我带着她们进西戎的,也该我带着她们离开。出使四方,不辱圣命,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们带着这东西回去吧,告诉朝廷,与西戎一战已经是在所难免的了,她们并未有和谈之心,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吞并月河罢了!”
看着她只身一人策马离去的背影,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此后回返的几天中,她们不断遭遇伏击,五十人的护卫团最后只剩下了七人,她们终于明白,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西戎,这本身就是早有预谋。
那些从茂密草丛中飞矢而出的利剑,以及神出鬼没的伏兵,在这片草原上使团开始了惊心动魄的逃亡。西戎人好像在是抓捕猎物前的戏耍,驱赶着她们向未知的地方前行。
她们终于到达爾兰草原边缘,月河坍圮的城池近在眼前,只要再努力些,再努力一些......便能看到居宁关的影子,随行的人不断的死去,再没有比这更无能为力的事情。
或许是追逐猎物累了,也是出于更残忍快意的折磨,她们在离居宁关前被抓捕,西戎果然在月河附近布满防线,故国近在咫尺,但她们再也不能踏近一步。
火光渐渐熄灭,月已中天,吴盈揉了揉麻木的手臂,道:“我离开时并未听到有这种传言,想是我中途折返,是以并未听闻。”
清平只和她说道:“你不该回来的,往前走没什么不好。”
吴盈咬着下唇,终是长叹一声,道:“但我已经在这里了。”
她说完也觉得十分沮丧,她不知清平究竟遭遇了什么,竟如坚冰般不可靠近。她不愿再多问,甚至也不愿去多想,于是她道:“你早些歇息吧,我去睡了。”
清平看着她远,才喝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她其实没有说真话,她对吴盈有所隐瞒。
草丛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警觉地拿起马刀,眯起眼看着草丛,原来是吴盈半途折返,她将一个东西放进她怀中。
吴盈道:“应该是你的东西,我在市集上看到有人卖。”
她说完便离开了,也没注意到清平平静的面容微微变了。
布包中放着两块玉佩,却是都是她的所有物。她挑起那枚形状奇特的玉玦,手有些不可抑止的发抖。
居宁关前,她见到了接头的人,她把东西交给那人,即便日夜藏于腰间,但在越来越艰难的逃亡中,那只小巧的银盒仍是不可避免损伤了一角,她摸了摸盒子凹陷的地方,道:“西戎必会攻城,和谈文契为假,云州不能陷落。”
那人道:“殿下早有安排,大人既然到了此地,便能脱身而去。”
那时候她说:“我不能走,使团本是连枝一体,就算要回去也该是从居宁关同进,而非我一人独行。若我离去,西戎更有借口出兵开战,如今长安局势不明,不能冒此之险。”
那人默然,带着东西离开。她就这么回去了,终是止步于居宁关前。
她们被围困在月河,□□锋利,射手将她们围在中间,此时她已经中了一箭。忽然人群分开来,身着月白长袍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我若是你就不会如此坚持,”毕述道,“瓦全比玉碎好太多,不如学学前人,做个明白事理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她手持一柄镶满珠玉的短杖,示意射手退后,清平紧紧盯着她。毕述看着她,有些怜悯,又有些嘲讽,道:“贵国丁大人已经转投王庭,献上了一件机密要物品 ,如今已然是我西戎一员了。”
原来是这样,丁茜竟然叛国了。
她握剑的手仿佛有千斤之重,那些可笑的勇气,念想,那些满怀希望死去的人,在冷酷的现实前终是化为乌有。
她收回思绪,火堆已经熄灭,只余一点灰烬,被夜风轻轻一吹,就飘散不见。
她慢慢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四舍五入就是日万了!好的开端!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