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宏川前脚被送去了医院, 姜皎后脚就跟着住了进去。
崔兰九留在医院照料姜皎,姜巡是回家给她拿换洗用品的。姜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巡活了大半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的感觉到一种有力无处使的痛苦。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车里凝滞的气氛比姜妗刚才回来的时候还要来得让人无法喘息。姜巡车子开的飞快,副驾驶上放着整理好的姜皎住院要用的东西,姜妗疏远的坐在了后座。
姜巡又想起了两人之前的对话。
姜妗笑嘻嘻的,“爸, 上一次你不问缘由, 就和邱家的人一起要定了我的罪, 我离开了家。这一次你知道在乔家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吗,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这回莫不是想要直接逼死了我吧?”
姜巡就再也挥不下高举着的手。
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姜巡开口,从后视镜中看向女儿,眼中的痛苦之色暴露无遗, “不准备解释些什么吗?姜妗, 你废了你姐姐的修为, 又毁了她的根基,你知道这对她意味着什么,对我们姜家又意味着什么吗?”
姜妗回过神来, 听了爸爸的问话又笑了起来, “爸爸, 你的车子性能不错, 只是我之前去乔家的时候赶的急,连闯了好几个红灯,恐怕你得交不少的罚单。”
姜巡被姜妗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说的一怔,姜妗接着轻声笑道:“您看,您都不好奇我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一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又是怎么平安到的乔家,您这样多伤我的心呐。”
姜妗语气亲昵,尾音甚至带了些不合时宜的撒娇,像极了再平常不过的父女间应有的亲热日常对话。她抱怨的那样的自然,没有任何苛责,没有任何辩解,姜巡却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种奇怪的刺痛让他再问不出下面的话来。
姜妗意兴阑珊的再度把视线放在了车窗外,看着路边飞逝的景色,一路无话。
姜宏川手术很成功,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还在危险期,这段时间都要留院观察。姜皎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没能瞒住姜宏川,就是他让儿子给乔家打电话询问的姜妗,直到看见姜妗平平安安的站在面前,姜宏川才真正放下心来。
有医生过来说病人需要静养 ,医院有规定的探望时间,姜宏川却不许姜妗走,虎着一张脸虚弱道:“妗妗不许走,我的病情那么凶险,她得二十四小时在旁边伺候着!”
医生为难,姜宏川就气势汹汹道:“不行那我就不住院了,现在就给我去办出院手续,我回家养着!”
为了避免再惹姜宏川不痛快,姜稳如提前被赶去了病房外,负责照顾姜老爷子的姜雅如先跟医生道了声抱歉,这才苦笑道:“爸你这是干什么,妗妗一个小丫头自己还照顾不好呢,怎么贴身照顾您?您要是不乐意一个人呆着,就我陪着吧,不然大哥也行啊。”
老大姜瑞如在旁边应和着,也跟着劝,病中的姜宏川却比平时还要犟,不讲理的小孩子似的,吵着非姜妗不可。
姜妗心里一阵暖意。叔爷爷哪里是想她照顾他,明明是察觉到姜皎出事可能又跟她有关系,怕她在爸妈那里会受委屈,这是想护着她。叔爷爷好像总是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她闯下了多大的祸,不管她做的事情是对是错,他永远都是第一个挡在她面前站在她这边的那个人,护短到蛮不讲理的地步。
有时候连姜妗都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姜妗又是何德何能,得人爱护庇佑至此。
最后还是姜妗开口才拦住了姜老爷子,“…您还是听医生的话吧,我马上开学还有好多事没办好呢,不能在医院待那么久。”
着急的姜老爷子使劲儿给姜妗使眼色,“你这孩子是不是傻!我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多陪我老人家一会儿怎么了?”
姜妗上前给叔爷爷掖了掖被角,忍住眼中的水意,俏皮的眨了眨眼,“好啦,我知道叔爷爷在想什么,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姜宏川还要再拦,姜妗面上就正经了些,低声道:“您知道的,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的,您好好养病才是真的为我好。”
姜宏川这才消停了下来,直到姜妗离开病房,仍旧能感觉得到背后有一双担忧焦灼的眸子在看着自己。没一会儿,姜老爷子的病房里就传来了几声不耐烦的怒斥声,姜雅如和姜瑞如几人灰头土脸的被赶了出来。
姜皎双手都缠着白色的绷带,因为失血过多,孱弱的脸上像是被刷了一层白漆,双眼紧闭,盖着被子了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姜皎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即使一头绸缎似的长发被剪的七零八落,依旧让人觉得像是一尊仿真的瓷娃娃,只是沉睡时依旧皱着的眉头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凄楚。
崔兰九呆滞的坐在床边,一段时间不见,保养良好的她眼角已经多了几条遮掩不住的鱼尾纹。听到姜妗进来,崔兰九一双干涸的眼睛如刀般射了过来!
姜雅如几个人不放心,也跟了过来,姜雅如先劝道:“都是一家人,都什么话好好说。”
崔兰九冷笑,“正巧,你的几位叔叔和姑姑们也都在,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就当众跟大家伙儿说清楚吧。说说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姐姐,说说你姐姐到底怎么招惹到您姜二小姐了,能让你下了这么狠的手!说说你小小年纪到底哪里学来的这么恶毒的心肠!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人伦纲常!”
崔兰九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因为太过激动身子微微的发着抖,哭干了一般的双眼中又流下泪来。
对着这样一双泪眼,姜妗突然生出了些不合时宜的好奇,于是她也直接的问了出来,“如果当初你知道会生下来我这样一个女儿,如果时间能够重来,您会不会在我刚落地的时候直接选择把我掐死得了?”
崔兰九气急,“姜妗!”
姜妗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们既然心里已经给我定好了罪名,还要我来解释什么?凭什么你们总认为该解释的人是我?”
姜雅如拉她,低声急促道:“妗妗,好好跟你妈妈说话。”
姜妗扯了扯嘴角,“恩”了一声,姜雅如放开了手。姜巡掏了支烟出来,想到这里是医院又放了回去,表情难看道:“没谁想要为难你…”
“爸,妈。”姜妗突然打断了姜巡的话,她站得笔直,身量未成的一个小姑娘,就那么轻轻浅浅的弯着眉眼,语若刀锋,“我是欠你们的吗?”
“你们生了我,说我命格奇特,克亲族家室,把我送到外面养着,所以我是欠你们的了吗?我两岁牙牙学语,回家却说有我在让妈妈病魔缠身,便又是一送整整十年不能归家,所以我是欠你们的了吗?”
“十二岁回家,你们说宠我爱我,说亏欠我良多,三年来妈妈却终日闭门不出,这就也成了我欠你们的吗?乔家醮祭,我和乔欢一起跌下三楼,你们不问缘由就认为是我闯祸累及乔欢,这也是我欠了你们的?”
姜妗夸张的笑了一下,感叹道:“那我是不是罪大恶极,罪孽深重到根本不该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碍你们的眼?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连出生连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成了罪恶,你们生我养我做什么?你们一家三口既然过的那么相亲相爱,要我这个多余的局外人做什么!彰显你们为人父母的伟大吗,还是瞧我可怜,小猫小狗一样给我施恩留下些微的立足之地?”
姜妗话说的十分难听,却让崔兰九再斥责不下去,“我知道你对当初…”
“你够了!”姜妗再忍不住,千篇一律的老生常谈,仿佛她说出自己所受的不公就是要声讨些什么,好像她但凡抱怨就是在给自己找寻开脱的借口一样,可凭什么?
姜妗指了姜巡,“爸,我当着你的面破了玉佩上的蛊咒,你亲眼看着姜皎受到反噬,却因为别人的一面之词怀疑是我动的手脚。我何德何能!我姜妗何德何能!你只说我一身术法来的诡异…”
姜妗指尖抖了抖,明明是在质问,声音却突然轻的像是要碎在空气里,“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亲眼见了姜皎遭受反噬都能继续相信她,却怀疑我?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亲眼见到了巫蛊煞上姓名反转,为什么却仍旧能被说服,继续对姜皎深信不疑?”
姜巡想要解释,姜妗却已经不想听了,“世间众人行事,都有各自的理由,我想大约是我姜妗上辈子作恶太深,这一世老天便罚我投错了胎吧。”
话说的那样刻薄,像是恨不得亲手拿了锥子狠狠的扎向姜巡和崔兰九的心脏!两人脸色都白了白,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敢再去看小女儿那双黝黑的眼睛,便没有发现有一股轻雾般的水汽飞快的闪了闪,就迅速的消失不见。
姜雅如几人平时虽然也对姜老爷子的偏心有所怨言,但大多数都是因为姜妗的脾气实在不讨人喜欢,心底里倒也都是觉得这个小侄女儿有些可怜的,听了姜妗的话脸上都有些不忍。
姜妗却仍然没有罢休的意思,笑的甜蜜极了,“让我解释?又一次,让我来解释?怎么,小叔叔没跟你们说他为什么会碰建材生意?”
姜稳如脸上有些慌乱,姜巡和崔兰九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姜瑞如当下严厉的瞪着弟弟,“之前我就看你反应不对,问你却死活不肯说,到了现在你还准备瞒着吗?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姜稳如闭紧的蚌壳一样怎么都不肯开口,姜瑞如对自己这个弟弟再没有更了解的了,眼下见了哪还有不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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