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着,怎么敢奢望能与萱瑶一个待遇?
他说……“我们回家”。
……家?
对于修士来说,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家。
对于太虚派的九位师兄弟来说,在太虚峰就是家。他们修士常说的“家”,对于谢冰来说,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曾经以为有家,也仅仅是与宿采逸相处的短短几年,之后便是万事一场空。
在被心口魔气折磨的时候,师父对她的关切,谢冰只窥到了那一瞬间。
那一瞬间,让她心头悸动,几乎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她昏迷也昏迷的心头狂跳,直至醒来……
发现自己依旧在药浴池中,万般猜测皆数清淡下来。
顾莫念还是那个顾莫念。
他走火入魔,是为疯狂。
那一瞬间的道心清明,也许让他找回到了一点身为师父的愧疚心肠。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
理顺了思绪,谢冰再抬头,看向顾莫念的时候,目光依旧是炙热的,失落的,克制的。
入目是袅袅的檀香,白色的雾霭从香炉中飘起,怯怯地萦绕在顾莫念白衣的云纹上。
就像是谢冰渴求放肆,而又因被遗弃而卑微的眼神。
她赤/裸/裸地将她的欲/望袒露在顾莫念面前。
她知道,即便是顾莫念此刻道心清明,他也不会容许她肖想他,玷污他,他很快就会将仅有的一丝温存舍弃,直至恢复对她的厌弃。
她不需要顾莫念对她有一分的怜悯。
她也不稀罕。
一分的怜悯,无济于事,根本不会阻拦他的脚步。南宫听雪不复活,顾莫念不会放过她。
他的亲昵与忏悔,都是鳄鱼的眼泪。
袒露她此刻该有的心思,是顺其自然,也是谢冰满腔愤恨的怨怼。
顾莫念任由谢冰的视线扫视着,终于,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他眸中清明,冷意依然,“阿冰,你被魔气折磨,身体很虚,我已经通知了祝芷蝶,这次药疗便由我接手,为你药浴,每日巳时来我这里,半月便可恢复如初。”
谢冰抿唇,这倒是没出乎她的意料,顾莫念既然走火入魔结束,便放弃了现在杀她,药浴补足这些日子的亏空是正常的。
只是顾莫念的神情……怎么没有她以前能窥到的嫌恶之色?
……
谢冰到底是年轻,哪儿懂得什么遮掩,即便是这些年对他怨怼,心思也都写在脸上了,热的几乎要将他灼热到。
顾莫念微叹一声,继续道:“我只以为你是求医问药,没想到身陷漩涡,这次总算是平安归来,修为还更进一步,为师很欣慰,你在物修上,竟然有如此天赋……”
出乎谢冰的意料,这次的顾莫念,竟然罕见的清透。
谢冰如此表明她的心思,他却比前些年更多了几分忍耐与宽容。
他伸手,搁在案几上一枚小小的玉珠令牌。
琉璃里面一朵云烟缥缈,是太虚峰的内门令牌,谢冰前世今生,都没有得到过能进太虚峰密所的内门令牌。有了它,才能进太虚峰绝密的藏书阁等地。
“为师教不了你什么,想起内门令牌一直未曾给你,你拿去吧。”
“金丹期最为凶险,一不留神便修为掉落,你未曾结金丹,多去看书,兴许能早日突破。”
他竟然趁着现在,一边拿她淬炼炉鼎,一边话语柔软,仿佛真的将她当成了与萱瑶同样地位的女弟子。
顾莫念越是如此,谢冰就越是心惊:
顾莫念要是全然走火入魔便罢了,他现在道心清明,依旧虚与委蛇,更是心思深沉、极为可怕。
这走火入魔,竟然更淬炼了他的心智?
他正道之首,心底怎会没有正邪之分,知错犯错,才是心之坚韧,穷途到底。
她御剑回了石林峰,刚到了院门便觉着残存的魔气噬心,只来得及勉勉强强躺在床上便疼晕了过去。
……然后她又睡了一觉,直至昏昏沉沉中,隐约听到有人啜泣。
???
谁在她旁边哭?
她还没死呢!
谢冰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睁开眼便与一双红红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少年眼圈都是红的,眼睫上坠着泪珠,干净清秀的脸上微微有些扭曲,不知道在想什么,啪嗒啪嗒掉着泪。
等他恍然发现与谢冰的眼神撞在一起,骤然间一惊,扭头挡住了自己的脸。
他闷声道:“你醒了。”
谢冰:“……”
她坐起身来,薄被滑落,苏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还给她盖了被子……
她靠在床头,半晌没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她自己不觉着难过,苏肈一哭就觉着好像自己好像遭受到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折磨一样,这一颗少男之心也太脆弱了吧!她想调侃都觉着自己有点王八蛋……
过了许久,她强硬地扳住苏肈的下巴扭向她,白皙的手指轻轻擦过苏肈的脸颊,擦掉他脸上的泪痕。
她强硬道:“别哭。”
苏肈眼圈依旧泛着红,不知道脑补到什么,长长的眼睫一颤,啪嗒又滴落泪珠:
“你等我,我日后一定杀了欺负你的人。”
谢冰默默想,你的成长期还早着呢,等他杀欺负她的人,黄花菜都凉了。
好意心领了……但是能不能,别哭了?
纯情少男为她哭泣怎么办?
谢冰脑壳都痛了!
她身体一倾,一把往后一薅,一手便抓着蓬松的白尾巴,凶巴巴威胁道:
“憋住不许哭,再哭剃光毛!”
刹那间,苏肈的泪收了回去。
他:“……”
脸却腾的一下红了。
谢冰:这招真好使。
果然,毛绒绒都害怕被剃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