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在迈克罗夫特手中的火柴停留片刻:“我同样以为你不吸烟。”
而他却随身带着火柴。
“这得怪谢利,”迈克罗夫特煞有介事说,“不过我不经常动它。”
怪谢利?
伯莎一顿,而后意识到——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标志性物件之一就是烟斗,他可是老烟枪了。
原来还是弟弟传染给兄长的坏毛病。
意识到这点,伯莎轻声笑起来。
她一笑,迈克罗夫特才不急不缓开口:“仍然在为了意大利人的事情烦心?”
伯莎叹息一声。
这烟着实不符合她的口味,看来是老天爷勒令自己戒烟了。伯莎吸了一口就没再动过,任由烟卷在夜色下自行燃烧。
“我已经吩咐了赛克斯,”她说,“从明天起,他就要陪谢利去地下水道排查,爱尔兰人会从中协助。”
“想来谢利会很高兴。”
“我把三名男孩儿送到意大利人那边去当双面间谍。”
伯莎捏着烟头,沙哑的声音随着香烟在夜空中幽幽徘徊。
“还让南希又送了几个姑娘住到意大利人家附近去接应凯蒂。这些男孩儿和姑娘们,很有可能活不到回来的那一天。”
说着她嘲讽地一勾嘴角:“真有意思,明知道会死,我还是把他们送了过去。而他们竟然也愿意去送死。”
“这不意外。”
显然迈克罗夫特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你不去招惹意大利人,马可·埃斯波西托也会找你的麻烦,到时候出现的伤亡只可能更多。”
伯莎没回应。
迈克罗夫特也没有坚持劝诫,倘若随口聊聊就能让伯莎释怀,她也不至于深夜到后院散步。
男人想了想,而后认真开口:“我很抱歉,伯莎。”
伯莎:“……”
她愕然侧过头,从情绪中回归现实:“你说什么?”
“伯恩小姐认为我有必要向你道歉,”他说,“为六个月之前,我擅自隐瞒你的事情。”
“几天前你已经道过歉了。”
“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道歉。”
伯莎挑了挑眉。
她把捏着烟的右手放下,饶有兴趣地侧了侧头:“小丫头让你道歉,你就道歉?”
“道理只分有用与无用,”迈克罗夫特回答,“与劝诫者的年龄无关。而且……”
“而且?”
“既然你如此在意,多少声道歉都是必要的。”
言下之意即是,若非伯莎在意迈克罗夫特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她也不会这么生气。如此生气证明她确实在乎迈克罗夫特。
想的倒是挺美。
伯莎横了迈克罗夫特一眼:“你来做什么?别告诉我就是来道歉的。”
“当然不是。”
男人一笑,而后坦然道:“我是来送礼物的。”
“礼物?”
“从一开始到现在,你心存忧虑,无非是担心自己一旦踏进泥潭,无论如何挣扎也只是越动越脏,再也上不了岸。”
迈克罗夫特顿了顿,而后开口:“伯莎,我送你一把能支撑自己的拐。”
“什么?”
“天亮之后你会得到答案。”
说完这句话后,迈克罗夫特并没有从白教堂区久留。
他来得突然,离开的也快,只留下伯莎一个人满腹疑惑和好奇。
本来就失眠,这下更是睡不着了。
伯莎睁着眼睛到天亮,好不容易来了困意,没过多久便被楼下事务所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
她气鼓鼓起床,并且决定把责任推给来了又走的迈克罗夫特身上。
不过伯莎的几分埋怨很快就消失殆尽。
女仆格莱思帮她整理好头发,伯莎很是不爽地走下楼,还没来得及踏到第一层,就听到近日一直气氛紧绷的事务所传来一阵笑声。
托马斯难得露出笑容上前:“夫人!你看看谁回来了。”
伯莎拎着裙摆抬起头。
在一众穿戴着红围巾、红手套的男孩儿中央,站着一名衣着象牙色长裙、戴着远行帽子的年轻姑娘,她听到脚步声同样循声转过身,四目相对,苍白秀气的面孔中浮现出几分发自真心的惊喜和快乐。
“伯莎,很久不见。”她招呼道。
是简·爱小姐。
刹那间,伯莎立刻就明白昨日深夜迈克罗夫特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说送伯莎一把能够帮助她踏出泥潭的拐。
伯莎的锚,与寻常生活相连的纽带。代替她行走在白日桑菲尔德庄园的另外一面,那名她亲眼看着从躲在窗帘后不做言语的家庭教师蜕变至如此炫目的姑娘,在离开六个月后回来了。
那一刻,伯莎只觉得隐隐悬着的心蓦然沉回了它该在的地方。
好一份大礼啊,迈克罗夫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