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回他家。
最后,只剩下他和汤姆坐在客厅里。两人之间有点冷淡。约翰尼一直没法原谅黑根,康妮婚礼之前,唐对约翰尼很生气,约翰尼想联系唐,拦在中间的正是黑根。黑根从不为他的行为找借口。他不能这么做。他的职责有一部分就是充当怨恨的避雷针,因为人们对唐过于敬畏,就算有气也不敢怨恨他本人。
“教父派我来在某些事情上帮你一把,”黑根说,“我想在圣诞节前解决问题。”
约翰尼·方坦耸耸肩。“电影已经拍完。导演待我很好。我的镜头很重要,不可能因为沃尔茨想打发我就被剪辑师扔掉。他不可能毁掉一部千万美元的大制作。所以现在全看观众觉得我在电影里有多出色了。”
黑根字斟句酌地说:“赢得奥斯卡奖对一个演员的职业生涯是真的非常重要,还只是普普通通的宣传噱头,不得也无所谓。”他顿了顿,又连忙说,“当然,荣誉除外,是人就喜欢荣誉。”
约翰尼·方坦对他咧咧嘴:“除了我那位教父,还有你。不,汤姆,那不是噱头。一尊奥斯卡奖能让一个演员红十年,他可以随便挑选角色,观众愿意进电影院看他。拿奥斯卡不是一切,但对于一名演员,却是这个行当最重要的东西。我指望这次能获奖。不是因为我这个演员有多了不起,而是我本来以歌手闻名,而这个角色万无一失。再说我演得也不错,不开玩笑。”
汤姆·黑根耸耸肩,说:“教父告诉我,按照现在的事态发展,你恐怕毫无获奖的机会。”
约翰尼·方坦怒道:“你在胡扯什么?电影都还没开始剪辑,更别说上映了。唐甚至都不是电影业的人。你他妈飞了三千英里,就是要说这种屁话?”他气得都快哭出来了。
黑根急忙解释道:“约翰尼,我对电影当然一窍不通。记住,我只是唐的信使。不过我们讨论过很多次你的事情。他担心你的未来。他觉得你还需要他的帮助,想一劳永逸解决你的问题。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让事情能顺利进行。但约翰尼,你必须成长起来。你不能再把自己当成歌手和演员了。你要把自己当作能呼风唤雨的人,一个有权势的人。”
约翰尼·方坦笑着斟满酒杯。“要是我这次得不到奥斯卡,那我的权势恐怕也就和我女儿差不多了。我的嗓子完了,要是嗓子能恢复,我还可以试试。唉,该死。教父怎么知道我赢不了?好吧,我相信他。他从不犯错。”
黑根点燃一支细雪茄。“我们听到风声,说杰克·沃尔茨不肯用电影公司的钱支持你候选。事实上,他甚至对投票者放话说他不希望你得奖。他还扣下了广告经费和有助于你获胜的所有开销。他尽可能安排人投另一个家伙的票。他用上了各种各样的贿赂:职位、金钱、女人……他这样做的同时还要设法让电影不受损失,至少尽可能少受损失。”
约翰尼·方坦耸耸肩。他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那我就死定了。”
黑根望着他,厌恶地皱起嘴唇。“喝酒对你的嗓子没好处。”他说。
“去你妈的。”约翰尼说。
黑根的脸突然拉下去,面无表情地说:“好吧,那我们只谈公事。”
约翰尼·方坦放下酒杯,走到黑根面前站住。“抱歉,汤姆,我没管住嘴巴,”他说,“天哪,真是对不起。我拿你撒气是因为我想宰了杰克·沃尔茨,但又不敢这么使唤教父他老人家,所以只好冲你嚷嚷。”他两眼含泪,把空酒杯砸向墙壁,但动作虚弱无力,厚实的酒杯没有破碎,而是顺着地板滚回了他面前,他低头看着酒杯,满心挫折和愤怒。他接着大笑起来,说,“我的天哪。”
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在黑根对面坐下。“知道吗?我的事业一直一帆风顺,然后我和金妮离了婚,所有事情都开始倒霉。我的嗓子坏了,唱片卖不出去,找不到拍电影的工作。然后我的教父对我生气,不肯接我的电话,我去纽约都不肯见我。挡路的一直是你,我责怪你,可我知道要是唐不下令,你也不会这么做。可谁能怨恨唐呢?那就像怨恨上帝。因此我诅咒你。但你从来都是对的。为了向你表示歉意,我接受你的建议。嗓子一天不恢复,我就一天不喝酒。行吗?”
他的道歉发自肺腑。黑根忘记了恼怒。这个三十五岁的大男孩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唐不可能那么宠爱他。他说:“算啦,约翰尼。”约翰尼的真诚让他感到尴尬,他怀疑约翰尼是害怕自己,害怕自己会挑拨他和唐的关系。当然了,谁都不可能以任何理由挑拨唐,唐的情感只受他自己左右。
“情况没那么糟糕,”他告诉约翰尼,“唐说他可以抵消沃尔茨对你做的所有坏事,说你几乎肯定能拿奖,但他觉得这并没有解决问题。他想知道你有没有脑子和卵蛋,自立门户当制片人,从头到尾自己制作电影。”
“他怎么能让我拿奖?”约翰尼怀疑道。
黑根答得不留情面:“你那么容易就相信沃尔茨能瞒天过海,却不相信你的教父也做得到?看来要让你对这桩事的另一面树立起信心,我非得和你说实话了。不过你可别到处乱说。教父的权势比杰克·沃尔茨大得多,尤其是在某些更加关键的领域。他打算怎么操纵奖项?他控制着——或者说控制了控制电影业所有工会的人,控制所有或者近乎所有投票者。当然,首先你必须足够优秀,能凭借自己的成就去竞争。另外,你的教父比杰克·沃尔茨有脑子。他不会跑到投票人面前,拿枪顶着他们的脑袋说‘投票给约翰尼·方坦,否则就崩了你’,遇到武力威胁不起作用或者会留下太多恶感的时候,他是不会这么做的,而是会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投你一票。可话也说回来,他要是不干涉,他们就不会把票投给你。现在你反正就相信我好了,他确实能让你得奖,而他要是不插手,你就没法得奖。”
“好吧,”约翰尼说,“我相信你。我有足够的卵蛋和头脑当制片人,但我没那么多钞票,也没有哪家银行肯资助我。拍摄一部电影需要几百万。”
黑根干巴巴地说:“你获奖以后就开始制订计划,制作三部由自己主演的电影。雇用这行最优秀的人——技术人员、明星,需要谁就雇谁。制订三到五部电影的计划。”
“你疯了,”约翰尼说,“那么多电影少说也要两千万美元。”
“等你需要钱了,”黑根说,“就联系我。我会告诉你联系加州的哪家银行,请他们提供资金帮助。别担心,他们多年来一直资助电影拍摄。你就按正常方式找他们借钱,理由必须正当,就像正规的生意往来。他们会批准。但你首先要见我,把数字和计划解释给我听。明白了?”
约翰尼沉默良久,最后静静地说:“还有什么条件?”
黑根笑了。“你是想知道,为了一笔两千万美元的贷款,你需要做些什么来报恩吗?当然会有的。”他等约翰尼开口,“可是,要是唐请你做事,你本来也不可能拒绝他吧?”
约翰尼说:“如果事关重大,那就必须是唐本人跟我说,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和桑尼说了都没用。”
他敏锐的直觉让黑根吃惊,方坦终究还是有些头脑的。他凭直觉知道唐非常宠爱他,而且唐那么精明,不可能要他做什么危险的蠢事,而桑尼就说不准了。他对约翰尼说:“有一点你听了肯定安心。你的教父向我和桑尼下了死命令,不许我们以任何方式在任何事情上牵连你,防止因为我们犯错,损坏你的形象。你本人就更不可能这么做了。我向你保证,他会请你帮的那些忙,都是不等他开口你就会抢着做的事情。懂了?”
约翰尼微笑道:“懂了。”
黑根说:“还有,他对你很有信心。他认为你头脑很好,所以估计银行在这项投资上能挣
钱,也就是说他能因此挣钱。所以,这确实是一桩商业交易,千万别忘记这一点。别拿了钱去乱花。就算他最喜欢你这个教子,但两千万美元也还是很大一笔钱。他冒了很大的风险才把钱交到你手上。”
“转告他,别担心,”约翰尼说,“连杰克·沃尔茨这种货色都能在电影界呼风唤雨,别人没理由不行。”
“教父也是这么想的,”黑根说,“能派车送我回机场吗?我的话说完了。签任何合约之前,先雇个好律师,这事情我不插手,但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希望你签合同之前可以让我先过目一下。另外,你永远也不会遇到劳资纠纷,很能帮你降低一些成本,所以不管会计师在这类条目上填了多少,你抹掉那些数字就是了。”
约翰尼小心翼翼地问:“其他方面也要你点头吗?比方说剧本、选角之类的?”
黑根摇摇头。“不需要,”他说,“唐倒是有可能反对些什么,但他要是有意见就会直接跟你说。天晓得到底是什么。电影无论如何也打动不了他,因此他并不感兴趣。再说他不喜欢胡乱插手,这点我可以凭经验向你保证。”
“很好,”约翰尼说,“我开车送你去机场吧。替我谢谢教父。我很想打电话亲口感谢他,但他从来不接。说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黑根耸耸肩:“他难得对着听筒说话,他不希望自己的声音被录下来,哪怕说的是全然无关紧要的内容。他害怕别人会把字词拼凑起来,听上去像他在说别的什么事情。我猜就是这么一回事。他最担心的就是有朝一日会遭到政府陷害,所以不想被他们抓住把柄。”
他们坐进约翰尼的轿车,约翰尼开车赶往机场。黑根心想,约翰尼比他想象的要好,他看到了约翰尼的一些优点,亲自送他去机场就是一个证明。他对人的谦恭礼貌,这是唐一向重视的。还有道歉。约翰尼的道歉发自肺腑。他认识约翰尼很多年了,他知道约翰尼的道歉并非出自恐惧。约翰尼从小就胆大包天,所以才经常惹麻烦,跟公司老板和女人闹得不愉快。约翰尼是为数不多不害怕唐的人,在黑根认识人当中,只有方坦和迈克尔不害怕唐。因此他愿意接受真诚的道歉。接下来这几年,他和约翰尼将经常碰面。约翰尼必须通过这场考验,证明他到底有多精明。他必须为唐做一些事,这些事情唐既不会开口求他去做,也不会作为互相帮助的交换条件逼他去做。黑根琢磨着约翰尼·方坦到底够不够聪明,有没有意识到交易的这个部分。
约翰尼在机场放下黑根(黑根坚持不让约翰尼浪费时间陪他等飞机),驱车回到金妮家里。见到约翰尼,她很惊讶。他想待在她的家里,好有时间整理思绪,制订计划。他知道黑根的提议异常重要,他的人生轨迹随之改变。他曾经是大明星,但年纪轻轻三十五岁就被淘汰了。这一点上他不会自欺欺人。就算赢得最佳男主角奖项,那又能有多少意义呢?要是嗓子不恢复,就是零蛋。他只会是个二流人物,没有真正的权势,捞不到真正的油水。甚至那个拒绝了他的姑娘,聪明可爱,挺有时代气息,可他如果真是头面人物,她还会那么冷淡吗?现在有唐用钞票给他撑腰,他就有机会比肩好莱坞的任何大人物了。他也可以呼风唤雨。约翰尼不禁笑了。妈的,他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唐。
和金妮过上几周倒是不错,更久一点也可以考虑。他可以每天带着孩子出去玩,邀请几个朋友来坐坐。他要戒烟戒酒,好好保养。嗓子说不定还能恢复。要真能恢复,加上唐的金库,他将所向披靡。他可以在美国尽可能活得像个古代的国王或皇帝。情况将不取决于他的嗓子撑不撑得住,也不取决于公众对他这个演员能关注多久。帝国的根基将是金钱和最特殊、最令人垂涎的权力。
金妮给他整理好了客房。两人都明白,他不会睡在她的房间里,他们不会以夫妻身份同居。夫妻关系不可能恢复。尽管外界的闲话专栏和影迷把婚姻失败完全归咎于他,但有趣的是,对约翰尼和金妮而言,他们都知道更该负责的是金妮。
约翰尼·方坦成为最受欢迎的歌手和音乐电影明星之后,从没动过抛弃老婆孩子的念头。他骨子里是意大利人,很守旧。当然,他也时常偷腥——实在难以避免,因为干他这一行的,诱惑总是赤裸裸地摆在面前。尽管他看起来瘦弱,那话儿却和很多小骨架拉丁男人一样既长又硬。女人的讶异总是让他开心。他喜欢和端庄甜美、看似处女的姑娘约会,解开胸衣发现双乳饱满结实得出乎意料,沉甸甸的那么淫荡,与浮雕般的精致面容恰成对比。他喜欢在看似性感的姑娘身上寻找羞涩和胆怯,她们仿佛动作敏捷的篮球好手,用无数假动作装得像是睡过上百个男人,他和她们单独相处,你来我往几个钟头,插进去办完事才发现其实是处女。
好莱坞的家伙都嘲笑他对处女的偏好。他们当面说这是老掉牙的黑皮口味,处女要调教多久才肯给你口交啊,而且到头来往往还玩得没滋没味。但约翰尼知道关键在于你怎么操纵女孩。你要以正确的方式启发她,然后呢?还有比看着她平生第一次品味jī巴还乐在其中更美妙的吗?啊哈,突破禁区实在美妙,教她们用双腿夹住你的腰实在美妙。她们的大腿各不相同,屁股各不相同,肤色各不相同,白色、棕色、褐色的色调各不相同。他在底特律睡过一个黑人姑娘,正经女孩,不是妓女,父亲是请他出场的一家夜总会的一位爵士歌手,她是他人生最美妙的经历之一。她温暖的嘴唇像是掺了胡椒的蜂蜜,深褐色的皮肤犹如凝脂,她是上帝创造的最甜美的女人,而且在遇到他之前还是处女。
其他人总喜欢谈论口交和各种花样,他其实并不那么喜欢口交。女孩尝试给他口交以后,他往往会对她们丧失兴趣,因为口交满足不了他。他和第二任妻子合不来就是因为她对69式的热衷超过一切,他非得动粗才能插入。她取笑他,说他太正经,进而说他做ài像小孩。也许这就是昨晚那姑娘拒绝他的原因。算了,去他妈的,她反正也不可能真有多棒。你看得出一个姑娘喜不喜欢做ài,真心喜欢的才做得最好。特别是初尝滋味的那些。他最讨厌那种十二岁就开始做ài,到二十岁已经厌倦的女人,只是按步照班扭动身体,虽说她们往往美艳动人,能用叫床蒙混过关。
金妮把咖啡和糕点端进他的卧室,放在会客区的长台上。他大致说了几句,说黑根在帮他聚拢信用贷款,准备制作电影,她听了非常兴奋。他将重新成为大人物。她其实并不知道唐·柯里昂究竟有多少权势,也不理解黑根从纽约来见他到底有多重要。他说黑根还会帮他处理法律事务。
喝完咖啡,他说他今晚就开始工作,打电话,为未来制订计划。“一半收益记在孩子的名下。”他告诉金妮。金妮露出感激的笑容,吻他道晚安,离开房间。
写字台上的玻璃盘里装满了有他姓名缩写图案的香烟,旁边的保湿盒里是铅笔粗细的古巴雪茄。约翰尼向后一躺,开始打电话。他的脑袋转得飞快。他打给新电影原著的畅销书作者。作家和他年龄相仿,成名之路也非常艰辛,如今是文学界的名人。他来好莱坞本希望能独当一面,却被当作狗屎对待。约翰尼有一天晚上在布朗德比餐馆亲眼见到作家受辱。有人安排作家和一个大胸的风骚小明星约会,吃完饭肯定还要睡一觉。可他们吃着吃着,一个獐头鼠目的喜剧演员朝小明星勾勾手指,小明星就撇下作家走了。这帮助作家对好莱坞的权势等级树立了正确观念。他的小说让他世界闻名也无济于事。小明星宁可勾搭最低级下贱、最獐头鼠目、最招摇撞骗的影坛大人物。
约翰尼打电话到作家在纽约的住所,感谢作家写活了他那个了不起的角色。马屁拍得作家忘乎所以。他假装随意地问起作家的新书进展如何,写的是什么内容。他点燃雪茄,听作家介绍书里特别有意思的章节,最后说:“天,写完了一定要让我先睹为快。寄给我一份样稿怎么样?说不定能帮你谈个好交易,比你和沃尔茨那个肯定强。”
作家的热切语气说明他猜对了。沃尔茨摆了他一道,用蝇头小利换走改编权。约翰尼提到长假过后他也许会去纽约,到时候请作家和他的几个朋友吃顿饭。“我认识几个漂亮姑娘。”约翰尼开玩笑道。作家哈哈大笑,说太好了。
接下来,约翰尼打给刚刚完成拍摄的那部电影的导演和摄影师,感谢他们在拍片时的大力帮助。他和他们推心置腹,说他知道沃尔茨跟他过不去,因此双倍感激他们的帮助,要是有机会能为他们效劳,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就得。
最后,他打了最困难的一个电话,打给杰克·沃尔茨本人。他感谢沃尔茨愿意把角色给他,说他非常乐意能再为沃尔茨效劳。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迷惑沃尔茨,因为他向来光明磊落,直来直往,几天后沃尔茨就将发现他耍的花招,对这通电话的虚情假意倍感吃惊,而这正是约翰尼·方坦希望他有的感觉。
打完电话,他坐在写字台前抽雪茄。边桌上有威士忌,但他已经对自己和黑根承诺过不再喝酒。他甚至连抽烟也不应该。或许很愚蠢,戒烟戒酒多半解决不了嗓子的问题。或许机会渺茫,但去他妈的,说不定有用呢,现在有了拼死一搏的机会,他希望所有概率都站在他这一边。
屋子已经静了下来,前妻在睡觉,他钟爱的女儿在睡觉,他可以回想生命中那段恐怖的时光,他怎么抛弃妻子和女儿。抛弃她们,投向一个臭婊子的怀抱,娶她当第二任老婆。可是,哪怕到了现在,想到她依然让他微笑,她在许多方面仍不失是个可爱的女人。再者说,拯救他一生的关键就是那天他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去恨任何女人,更确切地说,那天他决定他不能恨第一任妻子、两个女儿、为数众多的女朋友、第二任妻子和之后的女朋友们,一直到莎朗·莫尔,她甩了他,好四处吹嘘她如何拒绝和了不起的约翰尼·方坦睡觉。
他曾经跟着乐队巡回卖艺,后来成为电台明星和舞台剧明星,最后终于打进电影圈。从头到尾都活得随心所欲,爱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但从不让女人影响个人生活。接下来,很快成为他第二任妻子的玛格特·艾什顿迷住了他,他完全为她疯狂。他的职业生涯完蛋了,嗓子完蛋了,家庭生活也完蛋了。他走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
可情况是这样的,他为人向来慷慨公正。和第一任妻子离婚的时候,他把所有财产都给了她。他还确保他挣的每一块钱,不管来自唱片、电影还是夜总会表演,两个女儿都会分得一份。他名利双收的时候,对第一任妻子有求必应。他帮助过她的每一个兄弟姐妹和她的父母,甚至是她小时候学校里的朋友和她们的家属。他从来不是出了名就忘本的那种人。老婆的两个妹妹出嫁,他应邀在婚礼上唱歌,这其实是他最讨厌的事情。约翰尼没有拒绝过妻子,只要不完全违背他的人格,妻子的任何要求他都满足。
接下来他开始倒霉,找不到拍电影的工作,也没法继续唱歌,第二任妻子背叛他,他跑去与金妮和两个女儿过了几天。一天晚上,他的情绪低落到极点,他算是扑在她脚下,恳求她的怜悯。那天他听了自己新录的一首歌,声音难听得可怕,他指责是录音师存心破坏。但最终他不得不相信那就是他真实的声音。他砸碎母带,从此拒绝唱歌。他无地自容,除了和尼诺在康妮·柯里昂的婚礼上合唱一曲之外,连半个音符都没再唱过。
金妮了解到他的各种不幸遭遇,脸上的神情是他永远也忘不掉的。那神情只闪现了一秒钟,但足以让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是无情的幸灾乐祸,让他不得不相信金妮这几年来对他怀着多么轻蔑的恨意。她很快恢复常态,对他表示出冷淡但彬彬有礼的同情。他假装接受。接下来的几天,他去见这些年来他最喜欢的三个姑娘,他和她们始终保持友谊,偶尔以伙伴的身份睡睡觉,他曾竭尽全力帮助她们,送出去的礼物和工作机会价值几十万。他瞥见同样的幸灾乐祸在她们脸上一闪而过。
就在那段时间里,他知道了他必须下定决心。一方面,他可以学习好莱坞的其他大人物,那些著名的制作人、编剧、导演和演员,他们带着性欲和仇恨捕猎美女。运用权势和金钱帮助别人的时候,他可以尽量吝惜,时刻警惕背叛,从心底里相信女人都会背叛和抛弃他,女人是他要击败的敌寇。但另一方面,他也可以拒绝仇恨女人,选择继续相信她们。
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了不爱女人的代价,无论女人多么水性杨花,多么背信弃义,要是不能爱女人,他的一部分灵魂会随之死去。全世界他最爱的女人见到无常命运碾碎羞辱他,却暗自高兴,这没关系;她们以最可怖的方式——不是性爱——对他不忠,这也没关系。他别无选择。他必须接受她们。于是他和她们做ài,送她们礼物,隐藏她们的幸灾乐祸给他造成的创痛。他知道这是偿还女人给予他的极大的自由和热爱,因此他原谅她们。他并不后悔他那么对待金妮:坚持独占孩子的父亲地位,但决不考虑和她复婚,并且让她明白这一点。他从顶峰跌落,这是他抢救出来的唯一一件东西。对于他给女人造成的伤害,他早已变得铁石心肠。
他很累,准备上床睡觉,却怎么都摆脱不了记忆里的一件事:和尼诺·瓦伦蒂合唱。他忽然知道该怎么最大程度地取悦唐·柯里昂了。他拿起听筒,请接线生转纽约。他打给桑尼·柯里昂,问他要尼诺·瓦伦蒂的号码,接着打给尼诺。尼诺的声音和平时一样醉意盎然。
“喂,尼诺,愿不愿意过来帮我做事?”约翰尼说,“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兄弟。”
喜欢开玩笑的尼诺说:“天,我说不准啊,约翰尼,我有个开卡车的好工作,沿途可以和家庭主妇说说笑笑,每周净赚一百五。你的待遇怎么样?”
“起薪五百,外加安排你约会电影明星,怎么样?”约翰尼说,“说不定还可以让你在我的酒会上唱歌。”
“哦,好的,让我考虑一下,”尼诺说,“我先找律师、会计师和开卡车的帮工聊一聊。”
“喂,尼诺,别再开玩笑了,”约翰尼说,“我这儿需要你。你明天一早就给我飞过来,签一份每周五百的合同,为期一年。你要是勾搭我的姑娘,我就解雇你,但你能拿到至少一年的遣散费。如何?”
尼诺沉默良久,开口的时候声音很清醒:“喂,约翰尼,你开玩笑吧?”
约翰尼说,“我说真的,老兄。你跑一趟我经纪人在纽约的办公室,他们会给你机票和一些现金。明早我醒来就打电话给他们,所以你下午就在洛杉矶了。怎么样?我派人接你,带你回我家。”
尼诺又沉默良久才开口,声音犹犹豫豫,说:“好的,约翰尼。”听上去已经毫无醉意。
约翰尼挂断电话,起身准备睡觉。自从砸碎母带那天以来,他的感觉从没有这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