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此刻崩碎在地,他望着那举头少年,冷声道。
斗笠触及茶棚,吃力突了突,而后终究落下,正好罩在温轲面上,茶棚顶长风一荡,神似浪潮。
温轲也不急着取下,而是隔着那破斗笠,轻笑道:“一知半解,道途洞。”
看来我是大运伴身而行,这次,又捡到宝了。
乌潭六年入道途,洞滚十载莫回首。
“五长老温不乐有灿鸿玄铁原石一块,重七百斤,削石皮,坠一百有余,温轲入潭六年,温不乐伐灿鸿铸糙剑有十,钉入爱徒脊背,共重五百七十三斤,掌潭,温轲此子本该疼痛难忍寸步难行,可他,昨日入道途了。”杨图笙半道青芒刻黑裳,立于栈道尽头,仰头望向盘坐高石之上飘然若仙的老头。
掌潭素衣无风自动,闭眼叹道:“小轲虽然悟性极佳,可武道修为最弱,甚至不如外世,本以为不乐没想过让他入道途洞,不曾想他居然忍心让此子负灿鸿十糙入了,莫非真是我等,看走眼了么?”
“掌潭莫要过早下定论,温轲此子,与温不乐何其相似,都是极重脸面之人,说不定进了道途便行不动了。”
百脉汇集,灵朝万象。
此地像是鬼血魔途,红芒乍现绿紫萦绕,初到六岁的男童弓腰屈膝浑身战栗,咬牙,不断驱臂伸手,触向一根根灼肤的钟乳石:“十…十三!”
如梦如幻,男童微微抬首,见那洞穴尽头有波动的圈华连绵扭来,每一
层,都让背后入骨伤口疼痛万分。
背后十柄粗钝糙剑,柄柄透肉入骨!
流华如浪圈飘来,每一次涌过,温轲都觉得有巨锤隔空敲打背后剑柄,那粗钝的剑刃分分推进,如同剔骨噬髓。
“混世污秽,也妄图染指云峰!”
尽头有金芒万丈,其内一人云雾缭绕,双眸透浮世金辉,气宇轩昂,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响彻天地,与那些粗硕尖锐的石钟乳震荡,形成更加密集的流华。
天道不浊。
刺目的洪流撞碎石壁钟乳,混杂着礁石碎片滔滔而来。
温轲听到了那个声音,语气令人厌恶,可他连厌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只能咬牙忍着,那个天威般的声荡,叫他寸步难行。
渐渐的,剧烈的疼痛从背后爆发,温轲长啸一声双膝下坠趴倒在地,稚嫩的脸面此刻狰狞无比。
奔流倾覆在前,男孩低首,十指发力狠狠扎进秽土,磅礴的戾气自周身爆发,凝成实质,那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漆黑,闭上眸子的黑暗也无法比拟,那是比黑暗更深的黑色,比浓墨更浓郁的墨色。
吞吐的墨色桀骜不驯,像是咆哮的风暴,引地温轲脊背十柄糙剑蠢蠢欲动!
白石滩过,浊水奔腾撞击河畔土岩惊声连绵。
小和尚双腿发软,小手死死拽住自家师父穿了多年也不见更换的黄禅衣:“师父师父,咱们还是别过江了吧,玄律这腿还不算累,还是可以绕道走的!”
“方才不还在抱怨说走了太久了么?”赵升宣闻言,俯首摸了摸徒弟圆溜溜的脑袋,哈哈大笑。
小和尚仰头,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我是真不累!”
黄衣赤足愣了片刻,苦笑着夹着自家徒弟的胳肢窝将之举起,看着那张红彤彤的小脸道:“真不累?”
“阿弥陀佛,不累不累!”
小和尚双手合十,狠狠眯了眯眼,却偷偷睁开一缝瞅了瞅师父的脸色,暗自得意。
“那热不热?”赵升宣把徒弟的身子扭了一圈,正好看着他汗津津的脑勺儿。
正对着涛声如潮的滔滔江河,光秃秃的小脑勺后汗迹明显又重了几分,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真热,他一字一顿道:“师父,佛祖眼下我不骗人,那还是热的。”
“哦——”
“师父,你要干嘛!?”玄律先知先觉,扭头惊问。
“佛祖眼下,师父我啊,替我的乖徒弟好生凉爽凉爽!”
黄衣赤足不等小徒弟继续追问,捏着他的小脖子,像是甩出一根枯木般,向着汹涌的江河,将徒弟整个掷出。
撕心裂肺起先还尚且听得清晰,可那小身板近江后便细不可闻。
江涛中泛起一朵水花,赵升宣双手合十,迎着江面烈阳,眯眼笑道:“天河滔滔,一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