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少年低着脑袋缓缓走近,见了形状,刚要喊人的青年却把话压下,狠狠一扯马缰,咽了口唾沫。
一夜不见,少年周身戾血狂气颇重。
黑髯高马似乎嗅到了神威,四蹄躁动,使劲退后眼瞅着像是要脱缰而去。
车马倏尔骤停后不断摇曳折腾,车内人破帐翻出半边身子,正要问话赵常渊,却见那车前熟悉身影抬起斗笠,面上一物将之吓了个魂飞魄散。
温轲仰面朝天,佩六眼弥勒相,相面狰狞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好你个小子,戏弄我等还敢回来!”
又被摆了一道的蔡奇当下可不曾像晚间那般能忍,他飞身下车,耍了通半刻杂拳,脚下尘土狂扬,冲那斗笠少年飞奔而去。
近了身,蔡奇瞅到那六眼弥勒相,拳风不减,间隙还啐了一口道:“挂个面具吓——”
唬人二字,不曾出口。
只见一掌斩出如风,毫无停顿地削过蔡奇喉间,那颗惊恐头颅朝后旋转飞空,唇口开合似要吐出最后二字,可终究换得满口鲜血。
一瓢热血撒于树下,众人面色全无。
温轲毫无反应,轻描淡写地取下六眼弥勒相悬在身侧,不曾瞅那身前倒下无首男尸哪怕一眼,面沉如水,举头问话车上几人:“你们几个,想要活命的,便替我找先前那个棕袍女子。”
言罢温轲抬手挥出三道气力,轰在三人胸膛:“这是我的内力种子,现在陷于你等紫宫穴内,若是逃走,那便只有死路一条,这些银两你们拿着,算是打探消息的路费,这女子定是走八屠山去,虽然你们论武力远不是对手,可她心软,而且带着个应付不来的累赘,能在这路之前截住她便是你们的功劳,见到了,便敲紫宫。”
少年撒十二枚银子于地面之上:“一人四两
,对了,顺便打探一味药,名叫坠血藤,可记住了?”
“记…记住了……”赵常渊等人冷汗直流。
“少侠,我等…我等不知这紫宫穴?”
温轲背对车马,重新戴上六眼弥勒相:“武道之人,竟不识穴位,我劝你等还是莫要投军了,紫宫穴位胸腔中正,肋二处,另外,此处前行三里有一谷,谷内可能有额外的钱财,马匹也不少,不过皆是些死人财,你们好自为之。”
“对了,单龙口,怎么去,据说你们之中有一人晓得。”
赵常渊哆哆嗦嗦地伸手,指了指远处蔡奇那颗头颅:“已经死了……”
少年闻言一愣神,才想到刚处于气头上,自己都忘了,他丢下的这十二枚银子,同属死人财。
风云滚向北处,梁国境内依旧风雨交加,且说那大梁太子,便是形容样貌也与其他皇子有所不同,三皇子虽然终年痴傻,可相貌俊朗尤甚那温润如玉的萧舒卿。
二皇子殿下年二十有八,其他兄弟单从姿貌胜这太子二哥百里有余,可不幸中万幸便是他萧靖夯,长得颇像当今的大梁皇帝。
太子殿金碧辉煌,此殿原名叫做九狮殿,后萧靖夯荣登太子之位,殿也随之改名,九狮隐于帐后,隔日清扫倒也不曾染上半点尘埃。
“太子殿下呢?”内官支伞踏着水泊,绿袍湿至膝下,匆匆冒雨,穿过镂空雕刻飞燕的长廊悬顶,见了那红衣宫女,伞面升起,当头便问。
宫女见来人绿衣绘红纹,方知是内官掌持,立马躬身道:“回曹公公的话儿,殿下在梨园观雨,我这便去禀报。”
“不必了,你去通知太子殿内其他宫人,立即准备朝服,我亲自去找殿下!”内官抬抬袖子伸腿便走,见那宫女愣愣的发呆,不由怒道,“发什么愣?还不快去!误了事要你的脑袋!”
“是…是是!”
内官暗中又碎了一口,压低了油伞,朝梨园奔去。
梨园并非种植梨树,而是栽了一园子的李树,梨花李花皆是白色,这太子殿下当年南下涉猎,见了一片李子林,误以为是梨花,于是命随从移植到九狮殿后的荒园之内,原想要一观梨花带微雨,来年六月见青果,以为是雪梨的幼状,谁知到了八月竟迎来满园红紫,硕果累累,方知是当初错认了果树。
红紫的果实便是李树果实,酸甜的嘉应子倒也可口,但萧靖夯先前题了梨园,也不想再改,于是李园成了梨园,而原先认为的梨园却作了李园。
大皇子萧靖奇常以此事调笑,大概便是堂堂大梁太子,居然李梨不分,萧靖夯对此不以为意。
当下九月见底,梨园的李子不曾采摘,还是挂在枝头任由雨水敲打。
侍女手持大盖伞,伞下男子立于一棵李树边,隔着雨幕依旧看得到此人生得浓眉大眼,给人一种十分老实的感觉。
男子捏着红紫的果实,轻声道:“有些过软了,父皇老了,喜欢吃这样的,梅鸥,你等会儿叫人采一些最好的,替我打理好。”
“喏。”
宫女低首,恭声回道:“殿下孝心如此,乃是陛下之福,大梁之福。”
闻言,萧靖夯摘下那颗红紫,用手指抵在宫女白皙的颊边,眉眼相貌虽老实得紧,可语气却无半分憨厚感,反倒让人觉得色胚一个:“就你这小嘴甜的,打理好了,记得回去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