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路面而来,关氏父子三人正在几名驿卒的帮助下清点他们的行礼,诸如木工箱、铁工炉、矿筐与铁锭。
来时甘府管家说了,到建康来是要听余器首意思做东西,至于东西做成之后,官家也提了想让他们留在京都这的意思。
如果是一位礼贤下士的雇主,这对关家父子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过去像关元固这样的大匠,每年还有些要承担班匠的义务,就是一年、两年或三年中抽取三月在京都局或其他地方无偿差遣。
说是三个月,但他们从广西柳州府想走到燕京就要三五个月,回还又要三五个月,里里外外一年就过去了。
现在京都在建康,路程短了很多,前些年皇帝下诏,准许他们以每年银子四钱五分的雇银来免除班匠的差遣,可四钱五分银子从哪里来呢?这几乎意味着他们每年都要交一石米才能免除差遣。
除此之外还有住匠,每月有十天,他们要为所在州府设军所工作,其余时间才能接些零活维持生计,不想担任住匠,就只能每月上交一钱银子,让州府再去雇佣别人上工。
而生为军匠这个身份,决定了他不能像生活中城郭内外的匠户那样依仗手艺开家店铺财源广进,而只能闲暇帮着军户修修兵甲,穷苦军户才有几个钱?他一年得到酬劳也就只有些饭食,还不够交给官府卫所的雇钱。
这种情况下,也就是说,如果这位甘家管家要雇佣他们,就需每年代为支付缴纳官给官府的白银共一两七钱,并每月付他们工钱一两银子。
工钱是相当的高了,甚至相较市面上雇佣熟练军匠的工钱,这个数目已经高了一倍还多。
关家父子很需要这样一个雇
主,就像管家说的那样,这位姓甘的主人非常富有,富有到可以一次结算他们整年的工钱!
在关元固心里,他觉得甘家的主人既然急着请当地工曹把他们调来,那心里一定急不可待,兴许还会礼贤下士一些,可事实好像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接引他们的只有几名驿卒,还以为关家父子是来往的官员亲眷,为首的驿卒笑眯眯地问道:“老者你此行是?”
“有劳,老儿受柳州工曹派遣,来甘管家麾下。听说余大班在此地当值,不知……”关元固对驿卒拱手后探手问道:“余茂余大班在哪啊?”
“是余爷的部下啊!”
多年下来,在这驻守名叫柯泽儿的兵卒已经与余茂一行熟识,笑着朝别院东边指着道:“老丈,余爷陪着主人在那边林间放铳,我引你们过去。”
几人才走不多远,便见道旁有几个卫兵打扮的青年有的捣子药有的捂耳朵,接着便是一声铳响。
“碰!”
铳口起硝烟。
用甘棠的话说,老关一家有幸见识了这个时代全世界最科学配比的火药在京都西山别院的林间第一次响起。只不过显然,火药的表现并不是那么地令人满意。
为了避免炸膛,甘棠让邵寰持质量较好的鸟铳瞄准五十步外的目标,并未依照惯例向铳管装入三钱子药,而是仅仅两钱。
在甘棠的料想中,更加科学配比的火药作为发-射药,两钱应当足矣达到三钱的效果。
并没有。
一声铳响,铅丸越过五十步距离准确地命中在预先瞄准的树干上,即便在甘棠的位置也能看到树干上溅起一片木屑。
但余茂的小孙子余科跑过去,却没有用小刀在树上扣铅丸,反而低头树下寻觅一会儿,这才兴高采烈地高高举着手让他们看。
显然,铅丸却未能突破树皮嵌入树干,只是在树干上留下小坑,接着掉在地上。
甘棠深吸了一口气,对举铳的邵寰道:“三钱,打三十步。”
在他的预想中,即使少装三成子药,也不应当才堪堪射破五十步外的树皮,即便是原先的火药少装些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不能打进树干,便意味着同样不能在破甲后对敌人造成贯通。
究竟是自己高估了火药最佳配比的爆炸力,还是捣制火药的过程出了问题?
这些问题在三钱子药的装药量被邵寰打出铅丸后迎刃而解,更响亮、烟雾更少、后坐更大,铅丸准确地击打在三十步外的树干上。
余科跑过去找了半天,最后在碗口的粗的树干上找到一个透明孔洞,铅丸早不知飞到哪里去。
“打穿了!”
甘棠的注意力不在命中的树干,而在邵寰手上的鸟铳,刚刚他一直担心这杆从余茂打造的鸟统会禁不住火药爆炸而炸膛,但现在看起来似乎鸟铳只要好好做,质量似乎也还可以。
心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