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起家,最终创下江南道富甲一方赫赫有名的柳氏家族,随后又通过一系列手腕联合了不少本身实力便不弱的商家一手缔造出江南道第三大商会,这些都是柳家当代家主柳宗和大半辈子的丰功伟绩,而也由这所有的事迹中很清楚便可看得出柳宗和此人不俗的才智。即便在他年岁老迈之际因为太执着着权势而埋下了许多隐患,但这并不足以否认柳宗和的辉煌的成就。
九天了,张宏与柳家三少爷柳传昌联手的第九天,而在这九天里,柳传昌也确实不负张宏期待,他巧妙运用着挑拨离间,重酬许诺等等手段之时也确实在很大程度上争取到了柳家的支持度,单单就眼下柳传昌在柳家的地位,几乎已经足够与他那老父柳宗和平分秋色。虽然这其中有着以张宏位首的官场背景,但柳传昌却确实将他令人惊艳的才华展露无疑。
表面看来一切都进展的极为顺利,但也是在这等最终收官阶段,张宏与柳传昌等人更是不敢松懈,他们谁也不敢去置疑柳宗和最后的手段,也丝毫不敢轻视柳宗和可能的绝地反击会为他们带来怎样的创伤。所以这越是最后几天,张宏等人便也绷的越紧,在期待着柳宗和最后手段的同时也试图一举平定杭州府柳家之事。
处处充斥着一触即发的最后角逐,张宏在这等时刻显得异常谨慎,他这几日来甚至根本不曾出过杭州刺史府,以免给人留下把柄的同时日日关注着柳传昌的进展。其实与其说这最后的角逐乃是张宏与柳家的收官之作,倒也不如说是柳家父子间的争权夺位之举。
这一日,也便是柳传昌毅然与他那老父光明正大对垒的第九日,张宏如往常那般等在刺史府,他刚刚收到柳传昌的来话,说是迄今大概掌握了柳家六分实力,已经隐隐超过了他老父柳宗和在柳家的影响力。所以接到这个消息的张宏确实从内心而惊叹而柳传昌此人的手段,但饶是如此,他也依然吩咐范慎回话柳传昌,要他务必在这最后几日内更加谨慎小心。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范慎由柳传昌那处回转,不过奇怪的是出府前神色轻松满面微笑的范慎却在回来时异常的忧心重重,他甚至不顾张宏此刻正在刺史府正厅与卢从愿密谈着何事而径自前去打扰。
仅仅是由范慎面上便可看得出定是有事发生,因此张宏先暂停了与卢从愿的谈话,转而迎向范慎,在这时他倒也不曾因范慎凝重的神情而感到紧张。因为张宏很轻易便可想到这几日能够叫范慎紧张的事情,定然是那柳宗和最后手段之事。
范慎开口,先是向刺史卢从愿打了个眼色,随即在卢从愿将正厅内下人都驱了出去之后,这才言道:“柳传昌那处并无要事,只是在下方才回来时刚巧碰上了楚连城,而奇怪的是,依我之见楚连城应该是向这处而来。”
楚连城在杭州府一事并不希奇,事实上张宏早便知道楚氏不会容许他轻易拉拢到柳家,因此在张宏与范慎赶到杭州府的最初阶段便首先严密监视着楚氏在杭州府的那些人。也是如此,这才能够在楚连城赶到此地之时便被张宏及时知晓。
张宏知道楚连城的来意,他也知道楚大公子此次前来定然是阻挠他针对柳家之事,可奇怪的便是,这么多日下来似乎楚氏始终不曾对柳家有任何举动,而这便也堪堪给张宏更多时间的同时,让张宏也更不敢掉以轻心。在张宏看来,柳家之事其实也是张宏与楚氏在杭州府的另一场争斗之事,所以张宏这才一直奇怪着楚氏的手段似乎不够坚决,根本便是在给他更多的机会。
不过,张宏之所以奇怪着,倒完全是因为他并不知道柳宗和的心思,也根本不知道几日前那场柳宗和与楚连城的谈判之事。
楚连城赶来杭州府意味着什么,张宏很清楚,所以自楚连城赶到杭州府的第一日起,张宏便开始与楚氏针对柳家一事上争抢着时间,这几日下来,张宏牢牢的占据着上风。
可在这等最后关头,也是最紧要的关头,楚连城前来探访张宏究竟是为何?他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意图前来?这都不是张宏所能猜到的,故而在范慎说罢,张宏微一沉吟,转身便对卢从愿言道:“不管楚连城此次来意为何,还望刺史大人暂且回避,我暂时不想楚连城与刺史大人正面碰上。”
卢从愿面色有些不自然,其实他本来是楚家在江南道的官员,那如此一来应该是他不方面与楚连城见面,可这时偏偏是这少年首先请他回避。很难理解,难道这少年真的只是在为他考虑着,而不想他尴尬?卢从愿应下之后转身走向后院,这一路上却都是在想着若这少年真是如此体贴而为他考虑到这点的话,那这少年倒也真称得上心细如发。
正厅内只剩下张宏与范慎二人,青菊这几日仍须缠着那位柳家二少爷,所以当厅内回复寂静之后,张宏示意范慎坐在他左侧,尔后便就如此冷静的恭候着楚大公子的到来。猜不出楚连城的来意,那便索性不再费心多想,反正他来了之后总能知道的。
…
…
楚连城果然在一刻钟的时辰之后来到了刺史府,而当他站在厅外看见了张宏那少年之后,竟是轻笑了起来,然后这才步向内厅,只是刚一入厅,楚连城便一眼看见那少年左下的位置已经是被范慎所占,如此一来他只能坐在右下。
唐时崇尚左尊右卑,理论上来讲似楚连城这等传承了数百年之久的大族嫡出公子无论到哪家府上左上第一位始终只能属于楚连城,可偏偏他在这刺史内却受到如此不留颜面的冷漠对待,这倒是让楚连城对那少年更是生出了许多兴趣,他真的很想知道在江南道这少年仍敢如此狂妄的本钱究竟是什么。
毕竟是大族出身,也始终是自小便受着熏陶,面对张宏之时楚连城也依旧是有着他不可估量的涵养,因此楚连城只是随意一笑,便根本不待张宏开口径自而坐在了右侧。
由位置上来说,是张宏先给了楚连城一个下马威,取得先机;可从楚连城这一客人身份但却如此肆无忌惮的径自坐下上来说,倒是楚连城后来居上,无疑是表露着他心中对张宏赤裸裸的轻视。
与太平公主,皇帝陛下那等城府胸怀高深莫测的人打过的交道太多,张宏当然或多或少也从那些权势金字塔颠峰之人学习到了许多,所以见楚连城如此,张宏也是微微一笑,不言不语。
一旁的范慎饶有兴趣的看着大人与这位楚氏下代俊杰,也便是江南道的新贵人物楚公子如此针锋相对着,可即便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大唐名门的公子,范慎心中也依然是不会以为大人会败退。
“唐突而来,张大人莫要见怪。”楚连城微笑开口,半依半坐于那处,从容优雅且也风度仪然,自有一派真正大族公子风范。
张宏坐在主位,居高临下,也是轻笑:“楚兄太过客气,这江南道还有何处乃是楚兄所去不得?况且楚兄更是身兼苏州府别驾一职,那这杭州刺史府岂不因楚兄而更为添色?何来唐突一言。”
全然乃是客气之言辞,实际上却是暗讽楚连城身为苏州府别驾却不在苏州府当差,跑来这杭州府为何?同时也直指他楚氏一族在江南道的跋扈嚣张。
这些,楚连城当然听得出来,但他根本不以为意,在他看来,他楚氏与这少年的争斗中处处占着上风,那难道还不能容许这失败者有些牢骚?因此楚连城只是微笑着:“张大人实在客气,在下今日冒昧而来倒只是意游杭州府而欣闻有故人在此,所以这才前来叨扰,叙旧罢了。”
叨扰叙旧,在这等柳家之事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人人,也包括张宏,柳传昌,甚至还有楚连城都在期待着柳宗和最后绝地反击之时,楚连城怎会有如此雅兴前来叙旧?况且,本来便交往不多,更一直处于对立面,楚连城与张宏有什么旧好叙?
因此张宏对楚连城这话倒是根本不信的。
可是,从下午时分楚连城来到这刺史府一直到日暮夜色之际,楚连城却果真是如他口中所言叙旧那般只是与张宏说些无关紧要之事,根本没有任何试探或是威胁等等张宏的言辞,而更是在后来的时候,楚连城根本是一副悲天悯民的姿态与张宏探讨着现如今大唐许多政务之上的弊端。
这很反常,张宏根本不能理解,他甚至一度以为楚连城这整个下午在拖着他仅仅是为了让柳宗和可以放心行事。可不管怎样,楚连城既然有如此谈兴,那张宏当然不能拒绝,所以对于楚连城那副悲天悯民的态度,张宏倒也是一副愿拯万民于水深火热之意敷衍着,应付着。
言辞针锋之上,楚连城当然占不得半点上风,他再如何的学富五车也始终不能与有着两世人生的张宏相比,而到天色越晚之际,因张宏的那一句先天下忧而忧,后天下乐而乐,却是叫楚连城当场愕然的同时,不住打量着坐上那少年一副认真的神态。
便是范慎也因大人这一言一时呆滞,若非他追随张宏这么久,也从头到尾见证了张宏针对柳家那些卑劣的手段,恐怕他也会因张宏这一句话而以为大人果然是当仁不让的温玉君子。
或许是张宏剽窃来的这一句话为楚连城带来太多震撼,在张宏腹中冷笑,面上堆欢而看着楚连城之时,却见楚连城终于起身告辞,整整一个下午张宏都是与这楚连城说着许多没营养的话,很无奈但也不得不如此。
送了楚连城出去,一个下午深沉对话不曾让张宏有过任何疲态败退迹象的张宏却在楚连城离去的一瞬间瘫坐在了椅子之上,这样劳心费力的对话,还须要刻意去回忆记忆中的经典佳句,实在是让人不胜其烦。
范慎送楚连城回转,见大人果然不出意料的如此而坐,微笑了笑,他是了解这少年的,他知道这少年人前的天才与人后的平凡。
“快去查查看,柳宗和今日下午是否有过举动。”吩咐着范慎,张宏随意坐下,却是依旧在思考着这位楚大公子莫名其妙的整个下午。
范慎没有依张宏吩咐而出去,自他身后卢从愿却也走来,向着张宏微一恭身,卢从愿面无神情言道:“这个下午卢某都有派人在柳府四周打探,但似乎仍如往日一般平静,根本没有任何反常之处。”
很匪夷所思,张宏根本不能理解,难道那楚连城这个下午真的只是谈兴大发而前来寻访于他?
楚连城的心思毕竟不是张宏所能揣摩到的,他对楚连城也真的不是十分了解,因此在与范慎,卢从愿商议了片刻之后,张宏终究还是不能得知楚连城这一下午的意图。
于是后来,张宏只能与范慎,卢从愿交代了几句而转身回房歇息,天色甚晚,而经过了这么一个下午劳心费神的谈话,也确实是到了休息之时,至于外间一切的一切,不管是柳家之事,还是楚连城今日的举动,在明日都会有个分晓。
…
…
根本不必等到明日。
张宏还未躺下床上,却随即听到范慎在外急促的敲门声,而随后根本不待张宏前去开门,范慎却已经是走了进来。此刻的范慎一脸的惊慌,一脸的不敢相信:“大人,柳府内刚传来消息。”
张宏面色一沉,心知那下午时候楚连城肯定是为柳宗和做掩护来了。
“柳宗和,死了……”便是一向镇定的范慎在说出此言时也是颤抖着声音,足见其内心惶恐。
“什么?死了?”张宏听罢范慎这一言,瞬间面色便微显泛白,尔后当他失魂而坐了下去之后,却依旧是满脸的不敢相信,震惊,苦涩,惊骇等等神色不足一一而道。
柳宗和确实是死了,这个荣耀了大半辈子创下江南道奇迹的老人确实是如范慎所言,死了。柳宗和死的很不甘,这是任何人都看得出来的,因为在这最后几日内,理应是柳宗和进行绝地反击的时候,他实在不能死。
可柳宗和依旧是死了,张宏紧紧攥着拳头,面色泛白,声音中也带着颤意:“确定吗?”
范慎点头,与张宏一般都是很凝重,事实上他二人很轻易便可想到柳宗和这一死可能会为他们行进行之事带来的变数,不仅仅可能会因为柳宗和的死而导致江南道第三行会中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人自此彻底站在柳宗和那一方,而更能够引起整个杭州府,甚至整个江南道商会的反弹。
毕竟是张宏公然以权势而欺压了柳宗和,毕竟是这始终对固执的柳宗和毫无办法的张宏嫌疑最大,因为谁都知道若是柳宗和一死,那柳三少年便可以毫无悬念的继承柳家,从而被这少年所利用,所以张宏始终是杀害这江南道第三商会执掌者的最大嫌疑人。
柳宗和死的太不应该,他这么一死不仅让张宏一时间处于江南道人人唾骂的地步,更可能会让柳传昌再无一分可能继承柳家。
在这可敏感的时刻,勾结张宏而毒杀家父的理由,足够让柳传昌万劫不复,这一点柳传昌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柳传昌也极有可能因此而背叛张宏,彻底站到反对张宏的第一线。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能耐一瞬间而致柳宗和于死地?”张宏满嘴苦涩,双目溃散而喃喃言着,他当然知道柳宗和此时一死对他造成的影响会有多么恶劣。
楚连城,柳宗和这一死对谁最有好处?毫无疑问,自然是楚氏,那如此一来,似乎楚连城这整个下午都在拖着张宏也的确应该是在谋划此事,楚连城始终脱不开与此事的关系。
“怎么死的?”张宏有些恍惚,有些不舒服,他的胸中像是被人填了一块大石。柳宗和不管是谁杀的,怎么死的,都是他一手而造成的,若非他对柳宗和苦苦相逼,柳家也根本不可能卷入此事之中,柳宗和也根本不可能如此而死,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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