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不学这般头脑,城府的父亲,又有几个?只是,这时才意识到这些的黄不学只能让他在意识到这些的同时更为悔恨,更为恨的刻苦铭心,但却不知这些恨究竟是恨黄贾仁,亦或是在恨他自己?
黄不学从未认为这月余间如此突兀而崛起的少年张宏能够与他老爹黄贾仁相提,一来是因他实在未能深切的了解张宏,二来倒也的确因他未能分清此时形势,跟此时安然而坐的张宏相比,黄不学心中被他隐藏很深很深的担忧其实已经占了下风。
所以很遗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黄不学首先败下阵来,在他抖动着脸上横肉,唯唯诺诺的张了张嘴后,终于谄笑而道:“大人可是一夜未眠?”这句话脱口时黄不学便后悔不迭,他当然知道他这一句废话已经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惶恐担忧。
看着面前这些时日来表现的极为忠诚,也确实帮了他许多的胖子黄不学如此忐忑,惶恐,张宏一时心中不忍,遂也不和黄不学去言废话,径自言道:“你父亲的事我可以告诉你,你父亲能有今日皆是公主府在后一手造就。”
黄不学一怔,但并非出现张宏料想中的大惊,不知是因他早知这事还是他这人的确城府深厚,在黄不学一怔后,仍是那般嘴脸:“大人如何知晓?”
张宏轻叹,是为这黄不学的可怜。由此张宏复又言道:“莫非你真担心你家中父亲安危?”
“不担心,当初小人便予他言过与韦后那一党人混在一处不会有好下场,但他不听。”黄不学回答的很干脆,但仅仅是似乎干脆,其实在他说这话时的痛苦张宏轻易可察觉。
见黄不学依然强自作出一副当真不担心不在乎之态来,心中将身旁家人看的最重的张宏终于愤怒,他很失望黄不学此般这些作态,也很失望黄不学在这时仍要表现的好象真的不曾在意他父亲安危,须知,临淄王此时在外清剿韦后一党势若雷霆,时间对于黄不学而言乃是更为重要。
微眯着眼睛看着黄不学满是肥肉的脸,张宏的那些失望渐渐变为厌恶,在他察觉到黄不学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后,收敛心中情绪,转而显得淡漠且自然:“既是如此,虽然知晓你父亲的命运其实乃仅仅是太平公主殿下一言,但我也终不能强自要来做这主。”顿了顿,像是完全未曾注意到黄不学那双狭小的眼中一闪而逝的惊喜以及希望,张宏又道:“我确实乃是一夜未眠,你若别无他事便且先回去罢。”
“好。”汗水顺着黄不学额头滑落,在这寒冷的冬季显得诡异异常。
到这时,连张宏也是不禁佩服起了黄不学这些隐忍这些城府,很难想象这个时候黄不学仍能强自装作不在意。黄不学起身,很慢,在他深看了张宏两眼后,抬脚向着厅门处走去,伴随着他细微的脚步声,张宏心中暗道,一步,两步。未到第三步,黄不学便终于停下身来。
“真的,能救?”声音颤抖无比,且也哽咽,将他此时心中的脆弱暴露无疑。
实是不忍再见黄不学如此,经由此时才来的黄不学,张宏其实已经能够知晓这胖子对他并无他心,甚至可说得是比范慎四人更要来的忠诚,少来许多利用。所以张宏在黄不学话罢,随即起身,拿起背后那条绒白披风,向着厅外而去:“走吧,先且到你府上,葛福顺与陈玄礼我都见过,有我在,暂时可保你父亲无虞。日后,我会再向公主殿下求情。”说话时,张宏从容间带着许多自信,但这些自信绝非空穴来风。
临淄王李隆基对张宏的青睐,陈玄礼与葛福顺都是知道的,而其实临淄王也早便清楚黄不学与张宏的关系,所以张宏能够断言,临淄王应当不会对黄贾仁有格杀令,即便黄贾仁貌似犯下的乃是罪不可赦之谋反。至于向太平公主求情一说,乃是张宏此时既知黄贾仁本就是太平公主府的人,那公主殿下也应当没有必要会置黄贾仁于死地,毕竟公主府有这么一个皇商在京,显然比死了更有价值。
因张宏如此一言,黄不学终于忍不住身子微颤,眼泪也自那双似条线般的眼中滑落:“多谢大人……”堂堂七尺,黄不学此时呜咽真的不丢人:“由昨夜开始,小人便奔波于以往曾有交往的各王府少爷府上,可……”结果显然易见,不然心中担心会拖累张宏的黄不学也不会来到张府。
根本未听黄不学这些言语,张宏在披上披风后随即拉开厅门,却在这时才看到厅外早便跪满了府中下人,张宏细看,这才知晓,原来他府上的这些下人都是先前黄府本来的下人,在他们由黄四那处得知老爷有危险时,都是前来这新任少爷身前恳求张宏能够助以前老爷脱困。
叹息几声,张宏唤黄四将他们扶起,却不曾对他们说些什么,只是微眯着眼睛喃喃而道:“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指的当然是黄贾仁,这时的张宏已然惊讶于黄贾仁这等人格魅力,要知,在唐时能全府下人皆是如此对府中主人,实在是不多见。黄四唤那些人都起身时,黄不学也随在了张宏身后,张宏并未转身去看黄不学的神情,只是轻哼而言:“便连做下人的,也比你这做儿子的好上许多。”说罢,不再言语而向着府外大步走去。
黄贾仁之事乃是张宏自得知他只是公主府所操纵之人后便开始计较之事,他当然知道若能在此时救得黄贾仁那对他实在是百益,再加上现下太平公主对他的信任,他确实有在这时拉黄贾仁一把的条件,所以在他从公主府回来后便已经着手与楚图,高不危等人商量此事的可行性。
…
张宏始终未能如愿,当他随着黄不学步入他家中黄贾仁所住的宅子时,由黄不学那逐渐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张宏便已是想到了他们是来晚了。后来当张宏看见正厅前黄府那管家富贵深垂着头而一身素衣时,他心中的预感已然可以肯定。
近乎蹒跚,黄不学在富贵身前,脸色全然煞白:“我爹呢?府上下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富贵未抬头,声音十分沙哑:“老爷,老爷说要自己选择怎样一个死法,所以富贵只能守在门外。”
先是一愣,随后黄不学这胖子如发了疯一般,狠狠的将富贵推倒在地,咆哮道:“那你为什么还站在这儿?你为什么不去死?!”黄不学脸上已是布满了眼泪鼻涕,十分愤怒,眼神犹如野兽:“我爹死了,你还活着是为何?难道你真以为本少爷不敢杀你?”杀,这一字由黄不学口中而出时,张宏突然觉得这胖子根本不是他先前所认识的那个从来都是卑微到近乎下贱的胖子黄不学。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事!”黄不学指着倒在地上的富贵:“我爹为何能在这断断十几年内由江南随处可见的一个行夫摇身变为今日的皇商你当真以为少爷不理家事便真的不知?说!身为太平公主府一个下贱之人的你,为何不随我爹而死?!”眼泪之中,黄不学狰狞一片。
黄不学,从来都不愚蠢,他爹的事他也从来都不是漠不关心。
连富贵也明显是未能想到少爷居然都知这些事,所以此时少爷说出了口,富贵心中那块石头倒也落了下,他在这一刻突然觉得很轻松,在富贵起身后,仍是拍打着身上尘土:“老爷不让富贵死,富贵要替老爷看着少爷登上颠峰。”富贵很自然,很认真:“少爷,您既是知道那些年的事便不能怪罪富贵,不然老爷会不高兴的。”这些话落在那一处张宏的耳中,却是让张宏似乎不明,只能听着富贵继续道:“少爷,还是先回房吧,老爷说要您回来后亲自去为他披上殓衣,为他下葬……”
黄不学愣在了那处,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其实在他由那些个王府少爷府中出来时便知道了这个结果,当时他就知道都晚了,一切都晚了,而之所以后来又前往张府,仅仅是他的一个侥幸。
黄不学未再去理富贵,是的,那些年他黄家的事,他真的知道的,所以如行尸走肉般,黄不学一步步挪向屋内。只是任由他所带来的大人张宏站在门外,听着屋内那一声尖刻而悲伤的,爹;听着屋内那一句堪称怨气滔天的,恨。
黄贾仁很从容的由他自己选择了如何去死,留给黄不学的只有无尽的怨恨,或是悔恨。
“老爷说,要用他的头颅为少爷换来一世尊贵。”富贵眯着眼睛,望着黄不学跪在那处的背影,声音不高,但足以使张宏能够听见:“老爷还说,若是少爷回来为他入殓,那他这辈子真的很值得,所以,老爷不会恨……老爷走的很安详……”
富贵似乎很随意的话,落在张宏耳中却是让张宏心惊一片。
用他的头颅为他的儿子换取一世尊贵。这黄贾仁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也在张宏逐渐深切的悲哀时,富贵这才向他而走来,先是对张宏深深恭身,随后才道:“以后富贵便是您的下人,与公主府再无瓜葛。”见张宏仍能自然,富贵再道:“老爷死时,富贵答应老爷要少爷一世尊贵。所以欺骗了老爷一辈子的富贵,不能让老爷死不瞑目。”
张宏神色未动,单薄的身躯下因富贵这言而尤显坚决:“你放心,黄不学跟着我,尊贵我来许。”
见富贵竟然微笑,满是沧桑的脸孔间异常开心,张宏这时才忽然觉察到,原来自他来到这唐朝后,他身边的每个人,无论是身处高位,又或是极是卑微,都是一般的深不可测,一般的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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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章万字。…想说的是,亲嘴啊,别去打广告了,这书也就这样了,认识到不足我就没白写。所以我接下来会好好写,只是写给还在追看的你们这些可爱的书友们…很感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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