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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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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灰衣孩子哭喊:“一起走!”

    凌欣使劲摇头:人家没几个人,她跟着跑去做什么?还带着个弟弟,让人抱着跑?!真没羞!关键是,人家再多抱两个孩子,不又少了两把刀?肯定败了!可如果不让人抱着,那一片混战中,自己和弟弟不成了鱼肉了吗?

    凌欣思如闪电,早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用力掰开了灰衣孩子的手指。

    匆忙间,灰衣男孩将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玉簪戳到凌欣手背上,说道:“给你……”他松了手里握的玉簪,玉簪掉在了地上,“啪”地轻响。

    那个人抱着灰衣孩子,飞跑着追上已经离开的另一人,与原来在街头混战的兵士们会合。他们找到了要找的人,无心恋战,都撒腿就跑,那些戎兵追着他们,很快消失在了街巷拐弯处。

    门洞里,就剩下了凌欣和弟弟。

    凌欣松口气,对傻傻的弟弟说:“我们得谢谢他们呢,看,他们把戎兵引走了。”

    半张着嘴的小男孩抱着卷了刃的大刀,看向凌欣,眼中露出悲伤。凌欣刚硬的心突然裂了一个缝儿,摸了摸他的头顶说:“你等在这里,我去翻墙。”现在还是该藏起来,不是乱跑。

    弟弟点了下头,凌欣方要走,看到脚边微光,却是那个灰衣男孩丢下的玉簪,已经摔成了两截。现在是乱世,玉簪会不会值点儿钱?凌欣弯腰拾起两截玉簪,想到这玉簪曾插入过戎兵的后膝里,现在肯定还留有残血,一时恶心,忙顺手放入怀中。她走到围墙边,纵身跳了几跳,终于抓到了墙上面的边缘,双臂一使劲,身体上引,一只腿抬起,轻易地就上了墙。

    院子里黑洞洞的,凌欣仔细看了看地面,选了块平坦之处,跳了下去。然后她跑到门口处拉开了沉重的门栓,一把将在门外的双手抱着破刀的弟弟拉了进来,又将门关好,拉上了栓。她不敢在门口多停,接过了破刀,一手牵着弟弟,小心翼翼地往院落里面走。

    屋子的窗户都是黑的,凌欣也不敢进屋,怕有人藏在里面,把他们两个打一顿。

    穿过几进院落,走到了后面,发现有个小水塘,池边是几株树木。凌欣选了一棵比较高的,将破刀插入身后的腰带间,问弟弟:“你会爬树吗?”

    弟弟点头:“会啦!姐姐不经常和我爬树玩吗?”说完,自己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树上。

    夜中黑色的树枝完全掩盖了他的身影。凌欣也抱了树,手臂有力,很轻松地就爬了上去,找到了坐在树杈边的小男孩,自己也坐在了一个粗壮的树枝上。

    此时,凌欣才缓缓地出了口气,小声地问弟弟:“好啦,你告诉我,这城叫什么名字?咱们是什么样的家?这是怎么回事?多讲讲。”

    弟弟现在安全了,惊恐感又浮上心间,陪着小心说:“姐……姐,这……是晋元城,我们……姓……姓凌。父亲是……是安国侯。”

    凌欣喜悦地“哦”一声——那自己怎么也算是富二代了!不愁吃穿。凌成却停下了来了,像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凌欣催促道:“你接着说呀。”

    凌成迟疑着说:“听娘说,父亲去京城了,戎兵来了,祖父战死了。午饭的时候,人喊城破了,娘带着我出门,说要去东门,但是城里有好多戎兵,娘带着我跑,天黑时,经过几辆马车,人都死了,车底下藏着两个孩子,娘看有戎兵过来了,就让他们跟着我们逃……”

    然后那位女子就拼死了,凌欣叹了口气。

    安静了片刻后,弟弟悄声问:“姐姐……姐姐……”他看着凌欣一个劲儿地眨眼,不敢再说什么。

    凌欣严肃地说:“你都叫我姐姐了,那我就是你姐姐,懂吗?!”

    弟弟继续愚昧地眨眼:“可是……可是……你不是……”

    我也知道我不是呀,凌欣无奈地说:“你就当是你娘把我叫来管你的吧。”谁想来这里啊?!

    弟弟哭了,抽泣着说:“娘……娘啊……”

    凌欣不想听他哭,打断道:“我叫什么名字?”

    弟弟哽咽着回答:“娘……唤姐姐……心儿,说是她的心尖儿。”

    凌欣有些感动了,至少这个身体的娘亲没有厌烦这个姐姐,虽然她是个傻子,她慢慢地点头说:“我的确是叫凌欣。”

    凌欣,过去,这个名字,是用在上市的招股书、巴黎的订单、成百张机票上,现在,凌欣甚至还习惯地想摸自己的公文包,拿出手机看看几点了……可是自己没死成,是不是表示回不去了?要在这里活下去了?那个凌欣已经不存在了?

    凌欣难受得很,无精打采地问:“那我几岁了?”

    弟弟说:“十岁了。”

    凌欣暗道自己判断正确,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几岁?”

    弟弟说:“我叫凌成,八……八岁……”

    凌欣哦了一声,再问:“我是不是会武功?”

    小凌成说:“是,娘教的,姐姐知道怎么舞刀,很听娘的话,可是,姐姐从没有打斗过,今天姐姐真是厉害……”

    看来就是个只知道动作,不知灵活应对的机器人吧,凌欣再次暗叹。忽然,她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凌欣想起,就在早上,她还在自己的大豪宅中,保姆将早餐送上,包子香肠豆腐脑……可她只喝了一杯西柚汁,吃了一口包子皮,因为她想保持体型!真是作啊!有好吃的怎么不多吃些……没事,日后回到了侯府,就大吃大喝!

    凌成小声说:“我们的包裹丢了,里面原来有些饼子的,是娘做的……”凌欣咽了口吐沫。

    凌成喃喃地嘟囔:“娘……娘……”然后呜呜地又哭了。

    凌欣斥道:“别哭了!”

    凌成吓得马上停了,可是一下下地打嗝,凌欣有些不忍,说道:“让人听见怎么办?没事,日后我给你做就是了!”她会做饭,做个饼有什么难的!

    凌成的气儿听着顺了些,小声问:“那我……坐在姐姐身边……行吗?”

    凌欣摸了摸树干,说道:“好吧,小心些。”

    凌成摸索着坐了过来,贴着凌欣的胳膊,凌欣抬手搂住了他的小肩膀。凌成抽了会儿鼻子,慢慢不出声了。

    院子外还有那些杂乱的声音,这黑色的树上,一片安静。凌欣看着繁密的枯枝间透过来的微弱火光,再次思绪纷乱——这是她短暂的停留地,还是她此生的所在?上天把她送来,是因为她的“仇弟”情怀吗?她要接受一个弟弟?

    她的确把凌成看成了自己的责任,可是那是因为凌成的母亲,这个身体的母亲,为救自己死了,这是恩情,是债,不是前世的怨恨了。

    凌欣一直很注意不欠别人,前世,也许是因为自己给不出爱,凌欣也尽量不接受人情。

    曾经,也有少年红着脸看过她,凌欣根本不爱搭理他们!一帮小男孩!她发个脾气那些人就躲远了——他们的心眼儿比她还小!

    她二十多岁的那些年,也是她最忙的时候,有时日夜都在办公室。身边的单身男子多是她的手下,她怎么能喜欢上天天听她训话的人呢?等到她有钱了,就更多了层不便:没钱的男子见了凌欣,一看她的衣着,就短了气势,有钱的那些老总们,话里话外,又总说什么一个女子不懂经营,该与人联盟……不过是想吞了她的公司罢了。

    岁月蹉跎,凌欣到了三十五岁,竟然从来没有谈过一个正式的男朋友。凌欣听见有人背后叫她“巫婆”、“老处女”、“齐天大剩”,心里只有愤怒和无奈——不是她想单身!可她真的没有遇到过一个能让她付出真心的人!那些男的都有问题!

    凌欣曾骄傲地对朱瑞说:“没有爱的人生,其实不也一样精彩?我有钱!我成功了!”

    朱瑞模仿着她小孩的口吻说:“当然,我有玩具,我不要分享!”

    凌欣那时挺恨朱瑞的!朱瑞把她描述成了个自私的人……好吧,我就是自私又如何?!我有钱……

    凌欣晃了下脑袋——看来金钱并不是生命的目的,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那些有钱人要做慈善吧?朱瑞总说什么如果压不住钱,是会被钱压死的……凌欣一直认为这是朱瑞不会挣钱,才这么说酸话!可是,她现在不得不承认,钱的确无法拯救灵魂……

    这该是冬末,夜中的风有些冷,可夹杂着一丝湿润的春意。许是因为这个身体练武,凌欣并没有像前世那样感到手脚冰冷,反而觉得胸口暖和。凌成紧靠了过来,把小脑袋倚在了凌欣的肩上,凌欣收拢了些手臂。

    凌欣想对朱瑞说:“你看,我现在分享了。”她发现心有爱意,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在这样的寒夜里,搂着这个年幼的弟弟,凌欣感到很舒服。

    也许前世,她如果放下身段去看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他们若是像凌成这样可怜,她该会同意给钱吧?凌欣摇头,不见得,那时的自己不相信有那比瞬息短却比永恒长的黑暗,不曾经历过那种自觉再也无法脱身的恐惧……

    凌欣感到孤独,此时真想找朱瑞聊聊,说说自己的感受。

    曾经,朱瑞提起她读的一个帖子,说地球是个监狱,在这里的人都是犯人,所以基督教说有原罪,只有完全净化了心灵的灵魂才能逃出去。这就是为何佛家说,要清除那些蒙蔽了佛心的迷障,为何道家说要专注道心……

    那时,凌欣觉得她多么荒诞不经,每日无所事事,只会天马行空地乱想。而现在,凌欣终于有了能让朱瑞也膛目结舌的奇谈怪论,比朱瑞更厉害的是,这是她的亲身经历!

    可惜,故乡已远,她却没法和朱瑞交流了,她真的回不去了吗?……

    忽然,院子外面的嘈杂声增大了,刀兵声里,隐隐有战鼓和纷纭的马蹄声。凌欣仔细聆听,许久后,终于分辨出了些喊声:“援军……到了……”

    凌欣摇了摇凌成的肩膀,说道:“你听,有人说援军到了。”

    凌成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此时外面传来了清楚的人声:“安国侯……回城了!”

    凌成又哭了:“是父亲回来了,可是娘……娘不在了……呜呜……”

    凌欣这次没说他,等他哭了半天,才抬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说:“别担心,你还有我呢!”说完,凌欣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真该得到掌声。

    凌成果然不哭了,借着渐亮的天光看凌欣,他满脸都是泪,对着凌欣点头,像个小松鼠。

    凌欣笑了,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鼻尖说:“咱们先别动,等天亮些再说。”话毕,赶快偷偷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沾了凌成鼻涕眼泪的手指。

    两个人在树上等到东方全亮,城中的喊声平息了,才爬了下来。这一夜凌欣没吃没喝也没有睡觉,已经无力了,凌成更是有些东倒西歪。

    凌欣见这里离着墙近,就沿墙走,找到了后门。她才要抽门栓,听见后边有人喊:“哪里的小贼?!”凌欣不敢回头看,手忙脚乱地拉开门栓,拉着凌成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到了街上,空气里尘烟弥漫,死尸处处,许多兵将来来往往,有人搬运尸体,还有些百姓们相互搀扶着,哭泣而行。

    凌欣对凌成说:“父亲是侯爷吗?我们是不是找个兵士问问,让他带我们去见他?”

    凌成迟疑了,“嗯,娘说,不要去找父亲……”

    凌欣瞪大眼:“为什么?!”

    凌成鼓着嘴:“娘说,父亲自己有家了……”

    “什么?!”凌成再次惊讶了,“你娘……我娘是外室?!”

    凌成歪头艰难地想:“娘没说过是外室……是……下堂……”

    凌欣不可置信:“下堂妻?!娘被休了?!”

    凌成胆怯地点头,凌欣心中一沉:完了,我的富二代身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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