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秩笑:“二弟若是不嫌弃灰,就进来吧。”
龚远秩抱着那包袱,踌躇道:“哥哥,我有话要同你说。”
龚远和淡笑:“进来说。哥哥腰拧了,行动不便。”半步也不肯走出去。
龚远秩无奈,只好走进听风楼。从前不觉得,现在他看着那些还未来得及撤下的帐幔椅袱等物,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自在。
明菲坐在一张小机子旁,把丫鬟婆子收来的一堆瓶瓶罐罐等摆设念给金簪记下来。龚远秩粗粗扫视了一遍,见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便笑道:“嫂嫂当家好生仔细。”
明菲笑道:“不仔细怎么行?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却也是花银子买来的。”命人去取茶给龚远秩,自顾自地忙活,不再搭理他兄弟二人。
龚远和歪在窗边一张没有搭椅袱的交椅上,指指旁边一张同样光秃秃的椅子笑道:“二弟,你若是不嫌硬,就过来坐。”
龚远秩觉得他的话讽刺得很,耐着性子道:“哥哥说笑,小弟怎会嫌硬?”
龚远和笑了笑,并不答话。
龚远秩这才将那包袱递上:“哥哥,这是你的吧。”
龚远和不答,挑着眉头看着他。
龚远秩见他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喜怒,心中有些打鼓,忙忙地声明:“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就是刚好听说了这件事,怕您冬天没衣服穿,所以想法子去赎了出来。”
“你花了多少钱?”龚远和垂着眼翻着大氅。
“没多少。”龚远秩正想随便捏个数字,正好对上龚远和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脱口而出:“就是七百五十两。”
“唔,也还是赚了嘛。这新衣做成一千五百两,如今还是只花了一半的价钱就拿回来了。真值得。”
龚远秩听他这话,似乎有些怪腔怪调。正要抬眼去打量他的神情,忽听龚远和冷笑:“看来春和押是不想做生意了。我的东西,当票还在我手里,别人就可以去赎了出来再赚一道。我当东西,他还嚷嚷得到处都是了,嫌爷的面子不值钱,可以到处臊是不是?”扶着腰猛地站了起来,吼了一声:“来人!”
几个小厮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跟了过来,“请大爷吩咐。”
“跟我去拆了春和押的招牌!”
龚远秩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哥哥你莫要意气用事,他们不肯的,是小弟请了邵五哥一道去说情,还写了保书的。”
龚远和道:“你怕什么!这些发黑心财的东西,做生意不讲信义,还敢哄骗读书人,待我去拆了他的招牌,叫他把吃了你的银子吐出来!省得他们真以为我们老龚家无人好欺。”
这要是再闹一场,不知明日坊间又要传出什么难听话来。龚远秩想到学里的同学看自己的那种古怪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颤,拽着龚远和的袖子就不放,反复只能说个算了吧,哥哥。又求救地看着明菲。
明菲看他实在可怜,便开了口:“大爷,算了吧。去当衣服,本来就已经很丢脸的了。再这样闹腾,就更丢脸了。再说,你这样一闹,以后谁家还敢收咱们的东西?”
龚远秩闻言大惊,这还要去当当啊?那岂不是害死人?忙忙地摇手:“嫂嫂,不能再当当了。”
明菲听了,只笑不语,别过头就去和丫鬟婆子说话,任他说什么都不再理睬。
龚远秩无奈,只得又去求龚远和:“哥哥,求求你,不要再当当了。现在大家都在笑话咱们家。”
龚远和见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面上不变,淡淡地道:“笑话就笑话呗,哥哥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你读你的书,别管他们的,说上几日,自然也就不说了。”
“不是那么回事,哥哥……”龚远秩被逼得没法,咬着牙喊出一句:“哥哥,我知道好多事情是我娘做得不对,可总不能闹得不可收拾,叫别人看笑话吧?你说,你要怎样才肯算了?”
龚远和淡淡一笑:“罢了,二弟,你还是回去吧,大人的事,小孩子莫掺和。下次再也别去干这种傻事了,难道我当十次,你也去赎十次回来不成?”
他这句话深深地刺激了龚远秩,龚远秩道:“我不是小孩子!我也读得圣贤书,也识得是非对错。”
龚远和笑道:“既然你认得,还来问我做什么?二弟呀,你可知你这等于叫一个饿肚子的人为了你的体面不要吃饭,活生生地饿死啊,不地道啊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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