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座落于中国西南,群山夹峙,历年都是郁云堆积苦雨缠绵,所以人说黔中是“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
一到了秋天,更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天像是一口漏了底的锅,整天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这是一个近晚的时分,恼人的苦雨总算停了,树枝上残余的雨珠仍落着,滴在松软的泥土上,滴在离人的心弦上!
崎岖的山道上,突地驰来了两匹骏骑,马背上驮着一双劲装骑士,他们的衣服都是水淋淋的,显见在雨中行了很久,马身上也滴着水,而且还冒出丝丝的热气,证明了他们赶得很急!
是什么理由促使他们要冒雨急驰呢?只要明白了他们的身份,这问题便很容易得到解答了!
这两个人正是罗仙客与林琪,间关万里,从扬州赶到这荒僻的云贵边境上,难道真为的是游历吗?
马到一个崎岖的山道岔口上停止了,罗仙客一面抹着脸上的雨水,一面沉吟踌躇,像是无法决定该走哪个方向!
林琪在旁边焦灼地道:“怎么!罗大哥!你不认识去路了?”
罗仙客困惑地摇着头道:“是的!我在十年前追随家师到过骆家堡,印象已十分模糊,因此我也无法决定哪一条路是正确的。”
林琪想了一下道:“黔中四豪在武林颇有名望,随便找个人家问一下不就得了,这事情可不能耽误,若是中州的消息早到了一步,他们有了准备,对我们可大为不利!”
罗仙客苦笑了一下,道:“老弟说得倒容易,我们这一路行来,沿途可曾见到几户人家?这等穷山僻野,有时一连几十里都罕无人迹!”
林琪十分烦躁地道:“那我们只好随便决定一条,碰碰运气了!”
罗仙客摇头道:“那可不太妥当!此地都是山道,一错出去,最少得两三百里才得回头,耽误下来,就是一天行程。”
林琪更是焦灼地道:“那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老等在此地!”
罗仙客沉思片刻,才指着一条路道:“骆家堡位近东南,这条路的成分大一点!”
林琪不答话,催马急驰而前,罗仙客急忙追上道:“老弟,我只是猜测而已,却不敢说有把握!”
林琪头也不回地道:“管他呢,反正我们总要前进的,错了最多回头,那怕天涯海角,我一是要找到这批恶徒们结算旧帐!”
罗仙客略一迟疑,才叹了一口气道:“其实骆家四兄弟并不算太坏的人,他们最多是办事不明而已,得饶人处且饶人,像老弟对付马思骏的手段”
林琪冷笑一声道:“以他们对待我恩师与白前辈的行径,简直是万死不赦,我只剜了马思骏一只眼睛还是便宜的,只可惜马思骏溜得快,否则我非割掉他的舌头,看他还有本事挑拔离间,颠倒黑白!”
罗仙客默然片刻才道:“中州二杰名誉本来不太好,老弟那样对待他们自不为过,黔中四豪可还有点侠名,老弟是否能宽容一点”
林琪摇头道:“不行!这四人尤其该杀,中州二杰不过纵子为恶,溺爱不明,所以只剜目断舌,就算是惩罚了。这四人非身首异处,不足以报前辈之仇,白玫瑰老前辈有一本小册子专记武林人物的劣迹,他们列在首诛之内,若不是白前辈失了功力,早就要找他们了!”
罗仙客一愕道:“家师与骆家兄弟私交甚笃,却不知他们有甚大恶”
林琪冷笑道:“表面上装着善良的人,暗底下卑鄙的事也最多!”
罗仙客诧然道:“老弟可以告诉我吗?”
林琪摇头道:“不行!我答应过白前辈,除了见到他们本人外,绝不宣扬他们的丑事,这也是白前辈的忠厚处,她一生锄奸诛邪,却不肯说明理由,甘愿受着所有人的误会,她把未了的事交给我,我自也不能辜负她!”
罗仙客跟着叹息一声道:“江湖中盛传白玫瑰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人,却不知她老人家竟是个仗义诛邪的正侠”
林琪慨然道:“豪侠杰士行事但求心安,根本不在乎人间的毁誉,白前辈将她未了的事交给我,我真怕会辜负她老人家,那本册子上所列应予诛戮之人,多如天星河沙,我这一枝剑,真不知要如何把他们赶尽杀绝!”
罗仙客大惊道:“会有这么多?”
林琪叹口气,点点头算是回答,罗仙客不敢追问那册子上的名字,他知道问也没用,可是脸上却泛起忧色。
林琪刚好回头看见了,微微一笑道:“罗兄请放心好了,贵派只有令师叔一人名列杀录簿,白前辈自己完成了!令师长春真人深明大义,未予追究,因此你我今后绝无为难之处!”
罗仙客脸色一宽,吁了一口气,轻轻笑道:“家师一生耿直,我倒不担心这点奇怪!白前辈自己也有传人,她未了心愿,为何不交给李姑娘代行!”
林琪脸色微微一动,道:“此事恕难奉告,而且李姑娘本身也不知此事。罗兄日后若是见到了她时,千万也请守秘!”
罗仙客愕然地点点头,不久之后,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琢磨了半天,仍是忍不住问道:“愚兄还有一事不明,月前老弟与马思骏动手过招时,未出三式,即已剜出他的一目,功力较在扬州时好似高出许多!以老弟现在的身手,扬州桥畔,独当众人也不至于落败,老弟为何藏技不露,坐令惨剧发生”
林琪长叹一声道:“天意如此,说也无益,罗兄不必多问了!”
罗仙客连问了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答案,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充满了神秘,变得越来不可解了。
罗仙客突然略一审视道:“错了,我们走错了路,这儿是苗村!”
林琪望了他一眼道:“罗兄怎么知道的!”
罗仙客手指那些茅屋道:“只有苗人才将草屋盖成圆顶,只须一看型式便可得知!”
林琪微微一笑道:“罗兄是故意将我带到此地来的吧!”
罗仙客红着睑道:“我说过路不太有把握,十年前的事怎会记得那么清楚,而且我在指路时,老弟又决定得太快”
林琪微笑道:“罗兄不必解释了,我知道你对黔中四豪的私情仍在,扬州桥畔决斗时,您隐而不出,就是避免跟他们见面,一入贵州境内,你借口天雨,慢慢地延迂行程,一路上有许名三岔路您都没走错,偏偏到了最后会错了,兄弟就是再傻,也该看出来了!”
罗仙客讪讪地道:“老弟请多原谅一点吧!愚兄十年前随家师在骆家堡作客时,蒙他们多方之优待,实在不忍心见他们受戮于剑下!”
林琪正容道:“是非不可不明,正义不可不张!”
罗仙客叹息道:“假如他们确有取死之道,愚兄当然不能阻挡老弟”
林琪肃然道:“他们绝无可恕之处,兄弟是念在罗兄一片善意,才故作受愚,走入错路,多出两天时间,让他们作好准备,不过生死在天,他们能否利用这两天的时间,自求活命之途,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罗仙客将手一拱感激地道:“多谢老弟,愚兄替他们能尽点心,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以后的事,管不了许多!”
林琪轻笑一声,纵骑向茅屋行去,一面大声道:“人到该死的时候,凭谁也救不了,反之,人若不死,凭谁也杀不了,罗兄也不用谢我,吉凶自有天定。”
说着已到了茅屋之前,捡了一家比转宽大的,伸手就去敲门,才敲了几下,草扉已经自内呀然而开。
林琪本来对于半夜无端扰人清梦,心中感到很是歉疚,可是人困马饥,舍此别无良策。
然而开门之后,屋中人居然尚未就寝,那茅屋前后隔成三间,最前面的是客房,约摸有五六个女孩子都聚在那儿做针线,开门的也是个十八九岁的女郎,服饰虽异,长像却颇为清秀!
林琪虽然出身富贵,家中不乏俊婢美姬,却很少与女人打交道,尤其是女孩子更疏于交往,所以倏然间面对着一大群妙龄少女时,不由得怔住了,呆呆的连话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还是那应门的女郎比较大方,笑吟吟地说道:“官郎请进来吧!”
林琪的脸红得厉害,讷讷的道:“我们赶错了地方,天又晚了,这才冒昧前来打扰,姑娘这儿不太方便吧!我们另投别家好了”
那女郎笑着拉住他的胳臂,微带不悦地道:“官郎说哪里话来,我们房屋虽小,然而待客之情,却绝不比别家为差,官郎若是改投到别家去,叫我们以后怎么还有脸见人呢!”
林琪闻言一愕,罗仙客也下马赶了过来,笑着把他朝门里推,一面还低声地对他解释道:“苗家最是好客,我们既然敲了这一扇门,礼貌上就无法再作更改,否则他们会认是奇耻大辱”
林琪身不由己的进到屋内,那些女孩子都笑嘻嘻地收起桌上的针线,捧茶倒水,忙着招呼他们!
最先那个女郎更是起劲,一面命人到后面去整治吃食,一面亲手奉上两盏热茶,笑吟吟地道:“官郎与客人一定很饿了,请先用杯茶吧!酒菜马上就好,我们真荣幸能接到两位贵客!请问贵客尊姓大名?”
林琪将自己等的姓名通报了之后,接着又道:“夤夜打扰姑娘实在不安极了,请不必费事,我们随便有点东西裹腹就够了,请问姑娘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他因见满屋子都是少年女子,觉得十分拘谨,是以才那样动问,女郎捂着嘴娇笑一下道:“我还有父母,不过今天他们都不在家,其余那些都是我的表姊妹,她们的家都住得很远,为了赶明天的跳月大会,借住到我家来,只好把爸妈都赶走了,我叫娃狄娜!官郎就叫我的名字好了。不要太客气!”
林琪听了半天,半懂不懂,不过他知道苗家姑娘比较天真大方,对于男女之间的礼数不太拘束,所以态度也比较自然一点,笑着叫了一声“娃姑娘!”
顿时屋中的女孩都咭咭大笑起来,尤其娃狄娜,更笑得花枝乱颤,林琪不知道她们笑些什么,态度十分尴尬!
娃狄娜笑了好久,才止住笑声道:“我们苗人别无姓氏,只有一个名字,我叫娃狄娜并不是娃娃的意思,我爸爸叫瓦连,照官郎的叫法,就会变成娃瓦连,听起来就成了你们汉家所说的娃娃脸了,那该多有意思啊!”林琪满脸飞红,讷讷地道:“那真太不好意思了”
娃狄娜爽郎地笑道:“不要紧!各地的风俗习惯不同,自然怪不得官郎!”
这时已有两三个女郎从后面端出酒菜来,放置在桌上,菜肴十分精美,酒也异常香烈。
娃狄娜亲手把盏,殷勤地道:“今天很匆促,无法好好招待二位,到明天我们姊妹每人做一样拿手的菜,保证二位吃得满意!”
林琪感激地道:“姑娘不必太费事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告辞的!”
娃狄娜愤然不悦地道:“这是什么话,官郎远道而来,不参加跳月大会就走,岂非太看不起我们了!不行不行,无论如何也要过了明天再走!”
林琪正待推辞,罗仙客已笑道:“据说跳月大会是苗疆每年一度的盛事,难得有机会遇上了,错过实在可惜,老弟何妨多留一天。”
林琪知道他又在替黔中四豪制造机会,多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口头上却无法指出来,只得一笑置之!
娃狄娜以为他答应留下了,十分高兴地道:“明在的大会上有官郎参加,一定可以生色不少,尤其是我们能邀请到官郎这种客人,更是莫大的荣幸!”
那些女即也表示得十分兴奋,纷纷把眼睛看着林琪,使得林琪十分窘困,乃讪然地问道:“跳月大会是怎么一回事?”
罗仙客神秘地一笑道:“明天是中秋,也是苗疆中月神的祭典,斯时歌舞欢腾,盛况空前,老弟必须亲身经历才知其妙!”
林琪想了一下,忽然道:“我们同样是客人怎么她们对我要特别挽留呢?”
罗仙客哈哈大笑道:“老弟年轻英俊,自然处处受人欢迎,不比愚兄又丑又老,连今夜蒙受如此优待,也是沾了老弟的光!”
林琪听他说得不像话,方自有些不说,娃狄娜却毫不以为唐突,反而很高兴地道:“罗客人说得太客气,我们苗族最崇拜勇土,像客人这样魁伟,一定大受欢迎,明天担保你不会寂寞的!”
罗仙客哈哈大笑道:“我一生中也没有受过这样美丽的恭维,难得姑娘如此夸奖,我倒要敬姑娘一杯酒!”
说并举起杯子,朝娃狄娜扬了一扬,娃狄娜大方地抢过林琪的杯子斟得满满的,罗仙客一仰头,将酒干了下去,然后伸出两个指头盖在杯口上微笑道:“我已把意思尽到了,看姑娘如何表示吧。”
娃狄娜怔了一怔,目注林琪,眸子中闪着异样的光采,半晌之后,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谢谢客人!我不会辜负您的!”
语毕徐徐引杯就唇,只喝了一半,又将那半杯剩酒送到林琪面前,手腕有些颤抖,温柔地道:“官郎!我敬你半杯酒!”
林琪对她的行动大感意外,看那半杯酒本来是淡青色的,已为她的唇上胭脂染成微红,不禁微微一怔!
娃狄娜见他并未接过杯子,脸色一变,惨声道:“官郎不肯接受我的敬意?”
林琪讷讷地道:“姑娘,我们的礼俗不同,这样似乎太唐突姑娘了!”
娃狄娜神色更惨,潸然泪下,四边的女郎们,也变为异常肃穆,目光炯炯地瞪着林琪。
林琪见她们一下子都变了态度,不禁诧然地问道:“罗兄,这是怎么回事?”
罗仙客正容道:“娃狄娜以苗疆中最尊崇的敬礼对你,老弟若不接受,便是对她的奇耻大辱,只有一死以谢了。”
林琪大惊道:“这是从何说起”
罗仙客继续正容道:“苗俗认为处女的嘴唇,是最纯洁神圣的象征,所以那半杯残酒,实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敬意”
林琪虽然无法相信,可是看到娃狄娜与诸女的神色,知道这已不是开玩笑了,万般无奈地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女郎们爆出一声欢呼,娃狄娜感激万分地在林琪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含着眼泪低低地道:“谢谢你,官郎!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林琪讷讷地有些莫知所从,那半杯酒在肚子里热辣辣的,口中也甜丝丝的留着一丝余香,不知是什么滋味。
娃狄娜此刻,忽然变得无限温顺,盈盈起立道:“官郎旅途辛苦,还是少喝一点吧,后面有床铺,你们吃了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好痛快的玩一下!”
林琪骤感十分疲倦,但还是笑着道:“我们占了姑娘们的床铺,你们又怎么办呢?”
娃狄娜柔笑道:“我们不睡,还得赶夜工呢?”她身子像棉絮,十分轻松,莲步姗姗地走向后面去了。
罗仙客轻轻一叹,神情中微有一丝惭意,当娃狄娜再次出来时,他立刻趋上前拱着双手笑道:“恭喜姑娘,得了一个如意郎君!”
娃狄娜幽怨地一叹,心事重重地道:“罗客人,他家中有妻子吗?”
罗仙客摇头道:“绝对没有,但愿你能用柔情牵住他,使他永远不离开你的身边!把他交给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我也算尽心了!”
娃狄娜仍是摇头叹息:“我却不敢那样想!虽然我对他一见倾心,却不知他对我怎样,也许他根本瞧不起我这么一个化外的苗女。”
罗仙客微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暗示你下蛊了,这是你们苗疆女子控制情人的最佳手段,无论千山万水之隔,你都可以藉着心神的感应发动蛊毒,使他回到你的身边,若不是看见你悬在门口的标记,我真不知道你就是名满苗疆的蛊神女呢!你化在唾沫中的是什么蛊?”
娃狄娜神色惨然地道:“那是我的本命神蛊天香丝!”
罗仙客神色一惊,失声叫道:“什么,是天香丝!”
娃狄娜凄然点点头道:“不错,今后我们的生命系在一块儿了,我是心甘情愿的,他呢?”
中秋之夜,天公特别作美,虽然揭开了满天的阴霾,万里碧空中,只有一轮明月发出柔和的光辉洒遍了大地。
在一片广场的中央,燃起熊熊火焰,直冲云霄!仅这些人儿,在热烈的歌着、舞着,酣饮着。
咚咚的鼓声敲着有节律的音调,发出优美动听的音调,她们唱出她们的心声。
这一切对林琪来说是新奇的,他忘情地欣赏着、享受着,若不是为了怕失仪,他真想参加那欢舞的行列。
娃狄娜始终是温柔地坐在一旁伴着他,另一旁的罗仙客则拚命地灌酒,好像要籍那种强烈的刺激去排遣满腹的忧怀。
林琪看见了几个女郎是他认识的,她们都是娃狄娜的表姊妹,簇拥在火堆旁边与一些青年男女嬉笑歌舞。
林琪不禁有点奇怪地问道:“姑娘,你怎么不去参加呢?”
娃狄娜温柔地摇摇头没有回答,旁边另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微笑着代她回答道:“娃狄娜是我们的族长,她不会随便参加的!”
林琪哦了一声才道:“怪不得别人都对你那么尊敬,原来你还有着这么一种身份,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呢?”
娃狄娜轻轻一笑道:“一个蛮狄之长,与官郎天朝世家相比,简直是天长地远,有什么好说的呢,还不如保留一点的好。”
林琪摇头道:“姑娘这想法就不对了,你管辖的范围虽然不大,多少也是个统率群伦之人,比我这个布衣白丁强多了!”
娃狄娜抬着眼睛一笑道:“听罗客人说官郎的令尊是朝中一品大员!”
林琪轻轻笑道:“那是家父的事,他的官位不会移交给我,我要想做官的话,照样还得埋首去读书,一关关地考过去!”
娃狄娜依然微笑道:“照官郎的才华,再加上令尊的关系,自不难飞黄腾达,衣朱带紫,一路青云,拾功名如草芥”
林琪微笑道:“姑娘太过奖了,我生性疏懒,没有做官的命,而且就是做了官,依然有层层管制,比不得姑娘权掌一族,令出如山的那等威风!”
娃狄娜神色一动道:“官郎若是喜欢的话,我这族长之位马上可以让给你!”
林琪愕然道:“姑娘这不是开玩笑吗?”
娃狄娜正色道:“我绝不开玩笑,只要官郎愿意,我手下这八百里属地,五千余臣民,完全可以听任官郎自由处理!”
林琪听她口气不像是开玩笑,遂也正色道:“姑娘别说笑话了,你的族长是世袭的,怎么可以随便转让?再说我志在山水,只希望能览尽天下名山盛水,身无食肉相,胸无理人才,姑娘的美意只好敬谢了!”
娃狄娜轻轻一叹道:“我也知道这些微利不会在官郎眼中的,官郎的恬淡胸襟令我十分钦佩,假若我能丢开族务的话,一定追随在官郎左右,遨游天下”
林琪摇摇手道:“姑娘快别如此说了,你肩负重任,举族的幸福安危全系于姑娘一身,怎可学我这种没出息的打算!”
娃狄娜幽怨地叹了一声,明眸中隐含泪光,林琪则深悔自己多嘴,惹出这些麻烦来。
这时月已西斜,罗仙客喝得满脸通红,嘴里连连吐气,可是他依然不肯停歇,一杯杯地往嘴里灌着。
林琪有点奇怪他的失常,禁不住阻止他道:“罗兄别喝了,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罗仙客摆摆头,含糊地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谁也无法预料”
林琪见他故意在装赖,不禁有点生气道:“罗兄不必装糊涂了,你是故意在延误我的行程,好让骆家兄弟多一番准备,老实说我根本不在乎,只要我存心找他们,就不怕他们跑上天去,明天你就是醉倒了,我一个人也要动身的!”
娃狄娜闻言微惊道:“官郎所说的骆家兄弟,可是指骆中四豪?”
林琪点头道:“不错,姑娘可认识他们?”
娃狄娜摇头道:“认是不认识,不过既同居一地,对略具声名的一些人物,多少总该有个耳闻,官郎找他们做什么?”
林琪淡淡地道:“不过是些小事,要找他们料理一下。”
娃狄娜笑道:“那官郎可不必急着走了,骆中四豪现在并不在家,前天他们和一个朋友由此地过境,取道入山去了。”
林琪作色道:“什么?他们躲进山里去了,姑娘可知道是什么山?”
娃狄娜摇头道:“这就很难说了,此地的山太多了,不过从他们所走的方向,好像是往云南那边去的!”
林琪焦灼地道:“那我也得追上去!”
娃狄娜微微一惊道:“官郎若是事情不太重要的话,还是在这儿等着的好,此地通云南并无道路,一下子摸错了方向,就会迷失在山中,永远都转不出来,反正他总要回来的!”
林琪摇头道:“不行,他们这一去不知要多少日子才能回来,也许永远都不回来,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娃狄娜沉思片刻,忽地眼发异光道:“那我就陪官郎走一趟吧,此地的山路是我从小走惯的,有我带路保你绝无危险,若是官郎单身前往”
林琪忙摇手拒绝道:“那如何使得呢,这是我的私事,无论如何也不敢惊动姑娘的,至于谈到危险,我还有点自卫的能力”
娃狄娜幽怨地掠他一眼道:“我知道官郎除了文才之外,还有着一身好武功,可是我所说的危险乃指着山中的毒瘴厉气而言,它们无形无质,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御的,再者我们苗人有一种特殊的追踪能力,有我跟着,找起人来,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林琪起初仍在犹豫,直听到最后,他的脸色一动,略有允意,娃狄娜不肯放松,继续劝解道:“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方圆八百里深山中,散居着几万苗人,有的是我族民,有的是我同胞,他们多少都会卖我一个面子,不会跟你为难,或是发生误会,官郎,我跟着你去对你只有帮助”
林琪见她说得如此诚恳,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只好麻烦姑娘了!”
娃狄娜听他终于答应了,喜极起立,四周的苗民们一起欢呼起来,而且有节奏的拍着手掌,高声叫道:“娃狄娜!娃狄娜!”
林琪奇怪地问道:“他们做什么?”
娃狄娜笑而不答,旁边那个小女孩又代她答道:“族长的歌舞是全族最好的,平常很少表演,现在大家正在要求她表演一曲,每年的跳月大会我们都作要求,却经常是失望的!”
林琪也笑着鼓掌道:“真的吗?那我也要跟着他们要求了!”
娃狄娜的眼中突然闪出异样的光采,把长长的秀发朝后面一掠,苗民们停止了拍手,也停止了呼叫。
小女孩兴奋地叫道:“族长答应表演了!”
在林琪来不及作第二个思想之前,娃狄娜迅速无比地解下腰间丝巾,围上了地的头项,接着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面颊。
当着这么多的人,林琪在愕然中窘得满脸通红,可是娃狄娜轻盈的身影已像一片离枝的秋叶,轻妙地飘开了!
小女孩羡慕地望着林琪道:“恭喜官郎,族长的歌舞是为着你而表演的。”
林琪惊愕得莫知其所以,娃狄娜的双手映着火花,作了一阵美妙的挥舞,她的衣服上的许多小小银铃,也响起悦耳的清音,配合着咚咚的鼓声,扭动她曼妙的腰肢,开始了她迷人的舞蹈
柔和的月光下,她庄严得有如一座女神,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超尘脱俗的美丽。
林琪渐渐地被那种美感迷醉了,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十分谨慎,生怕会破坏了那种美丽的气氛。
场中也是静静的,只有娃狄娜衣上的铃声,与伴奏的鼓声和谐的配合着,配合着她的舞姿将人们导入忘我之境。
然后有一缕音像来自高空的明月。
娃狄娜轻启朱唇,唱出她心底的声音:
“君如天上月,妾为月畔星,
星月年年照人间,君妾永不分,
君如山上树,妾为树上藤,
藤树年年常相结,一如君与妾,
君如洞中水,妾为水中萍,
涧水年年流无竟,萍随水西东,
君如及时雨,妾为迎春花,
雨不洒花花不发,郁郁委风沙”
幽怨的歌声,浓蜜的情意,林琪听得呆住了,就在娃狄娜盈益移动站到他身前时,他才惊觉过来。
娃狄娜轻轻地一叹道:“官郎只觉得歌好?”
林琪含笑道:“岂仅去歌好,舞好,词也好!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姑娘,我要为你喝一大杯。”
端起前面的酒杯,一仰脖子就喝了下去,娃狄娜一阵心酸,几乎要落下眼泪,林琪不觉惊问道:“姑娘怎么了,莫非我又说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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