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兄,是否仍打算找俞百川?”
“恐怕不可能,这里已不属他管了。”他信口答,目光突然落在便桶上。
他走近便桶,欣然道:“有希望了,咱们每天可存下一斤酒,三五天工夫,便可够我使用了。”
便桶是新的,发出新木的清香。
“如何存下?”玉芙蓉问。
他将便桶放在壁角,说:“这是新制的,可派用场。只是这几天,得在壁角方便了,来,你铺草为床,我去掘便坑。”
他悄然取出臂套内的青锋录,悄然挖出壁角的两块地砖作为便坑。原来他被招魂鬼迷翻之后,一再易主,银菊并未搜他的身,欢喜佛也没料到他身上带有兵刃,爪牙们也忽略了这件事,并未将他当作仇敌看待。
夜来了,酒菜从小窗口送人,他获得了一斤酒。
男女共一囚室,一切不便。
玉芙蓉起初极感狼狈,但不久也就认了命,只好随遇而安。
这一夜,两人在草堆中各自安歇,窗口隐隐传来兽吼声,和刺耳的鸟啼。印佩久历风霜无所谓,玉芙蓉却辗转反侧一夜不曾合眼。
次日午间!又获得一斤酒。
他心中大定,向玉芙蓉欣然地说:“今晚便可试行运功排毒,成功有望。”
玉芙蓉却显得软弱,苦笑道:“印兄,如果失败”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反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成功固然好,失败一死而已。”他坚定地说。
“如果失败,你可以委曲求全”
“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字一吐地说。
“你是说”
“在下淡泊名利,能忍能屈,但变节投师是不忠不义无诚无信,在下决不偷生苟全。”
“那你是说,七天之后”
“七天后生死立判,不是他死便是我活。”他神色凛然地说。
“那魔中之魔艺臻化境”
“在下也不含糊,斗智斗力皆可与他一拼。”
“我与你生死同命。”玉芙蓉庄严地说。
“你犯不着”
“你这位大丈夫能慷慨而死,我也不含糊。”
“目下言之过早,咱们还有六天工夫呢。”
斗室中狭窄,身躯软弱,心情惶急,有翅难展,果真是度日如年。看看熬至申牌初,门外突传来人声。
“三哥,怎么囚房里老是传出酒香?”
“确是怪事,难道里面有酒泉不成,进去搜搜看。”另一人说。
四室门开了,两个看守大踏步入室。
酒的挥发性颇为可观,无盖的桶不可能令酒不至蒸发,从门缝和小窗透出的酒香,引起看守的怀疑。
两名看守人室搜查,令印佩心中叫苦,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室中一无长物,一搜便着。
“咦!你这两个小子不喝酒?”一名看守问。
“他们不喝,下次咱们留下自己享用。”另一名看守喜形于色地说。
印佩心中大急,叫道:“不许动,这是在下留来一醉的,每飨只有区区半斤,不够润喉,因此在下要留着,存够了方能一醉。”
一名看守大笑道:“笨虫,酒放着会走气,放上一天只剩下水啦!你还想留着喝醉?见鬼。”
另一名看守也怪笑道:“便桶里留酒,奇闻,你就不怕恶心?下次不给你酒,大概你们不喝,免得糟塌东西。”
他叹口气,苦笑道:“在下一顿可以喝上十来斤,千杯不醉,一顿半斤委实令人难受,老兄,下次可否多给些?”
“送酒菜是厨下的事,咱们怎能多给你?算了吧,小子,囚房是不供酒的,你们能获半斤,已是异数了,咱们的弟兄,一飨也只有半斤呢,不要不知足。”
另一名看守却脸一沉,冷笑道:“这小子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忘了他自己的处境了!岂有此理!”
声落,一脚将便桶踢翻,酒倒了一地,点滴不剩。
印佩在对方起脚时,心知不妙,本能地扑上抢救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手脚发软跟不上心念,仅迟钝地迈出一步,抢救不及。
这一来,他心急抢救的神色惹火了看守,冷哼一声“噗噗”两声,在他的小腹上捣了两拳,把他打得连退四五步“砰”一声撞在壁上,呻吟一声摔倒在壁根下。
“你给我规矩些,不然大爷要你吃不消得兜着走。”
看守狠狠地说,两个看守退出,房门闭上了。玉芙蓉抢近,抱住他忧急地问:“印兄受伤了么?你”他脸色泛青,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还好,这家伙的拳头好重。”
“这些家伙都是些性情变幻莫测的人,应付时千万得小心。”
他挺身坐好,摇头道:“酒被他们倒掉了,功败垂成,咱们失去脱身的机会了。彭姑娘咱们必须作最坏时打算啦!”
玉芙蓉黯然地说:“我已经有所决定,目下我感到心中平静得很。”
“咱们还有五六天工夫,希望天无绝人之路,好好休息吧!也许,能制造出脱困的机会呢。”
玉芙蓉一头扎人他怀中,低低地说:“傻瓜!你你”他心中一跳,忖道:“老天!你这位黑道巨孽的女儿,我避之惟恐不及,还敢与你谈情说爱?”
玉芙蓉见他闷声不响,抬头低问:“佩哥,你你想什么?”
“没想什么。”他含糊地说,那一声亲呢的称呼,令他心中一震。
“你你喜欢我么?”玉芙蓉追问。黑夜中相拥而眠,这位情窦初开的小妮子,胆大得令人吃惊。
他只感到玉芙蓉的胴体热力增加,心跳可闻,伸手一摸,摸到对方润滑而灼热的脸颊,只觉心中一荡。
接着,他立即收敛心神,收回手叹口气说:“彭姑娘,你也许不知道,我是个孤零零的人,一个没有根的江湖浪人。”
“佩哥,你”“不是我存有门户之见,而是”
“我我不要听,我”
“不,你得听。汉中彭家威名显赫,你是彭家的千金掌珠,娇生惯养,宠爱有加,而我”
“我只知你讨厌我,你”“我一个江湖浪人,有时身无分文,得替人作工维生,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寸土”
“我不计较这些,我”
“彭姑娘,你听着,你不计较我计较。大丈夫立身于无地间,不能给妻子温饱,这算什么?”
“我自己积下不少珍宝”
他漠然地一笑,说:“我不是甘心一辈子抬不起头的人。”
“天!你”“我的想法很可笑,是么?一个人在世间,如果活得心安,这是人生二大乐事,你想我计较这些,我会活得心安么?”
“佩哥,你”“我打算在江湖闯荡三五年,决定自己的事业,再言其他。”
玉芙蓉一字一吐地说:“不要说三五年,三五十年我也要等你,甚至等你一辈子。”
“你又说傻话了,姑娘。”
“我是当真的。”
“岁月悠悠,世事苍茫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人活着,是不能完全自主的,江湖人更是生命无常,生与死决于瞬间,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活得到明天”
“佩哥,你的想法好可怕啊!”她喟然地说。
“你不感到生命无常么?”
“我我不知道。
“因为你不曾在逆境中长大。”
“可是,我我也曾经历过凶险”
“但你不曾在谋生的困境中奋斗过。家先师落魄穷儒,在江湖名号响亮,满腹才华,但他却潦倒终生,为了下一天的衣食他曾替人写经,写书,甚至写碑铭,写挽联,骨风嶙峋,从不受不义之财,但为了行依仗义,他毫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姑娘,这就是大丈夫的人生。”
“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是说彭家是”
“姑娘不要多心,我对尊府毫无印象。睡吧,天快亮了。”
玉芙蓉突然抱住了他,在他怀中饮泣,久久方说:“家父是黑道之霸,我我不该生在彭家。”
“不许胡说。”
“我”
这一夜,两人皆心事重重难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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