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天外流云荀长城,黑道高手中的高手,曾以大闹长沙一昼夜杀人十八名的惊人血案,名噪一时。
双方客气一番,互道景慕。
陈炳南父子知道两个老朋友见面,必定有不少机密事商量,不宜侧身其间,立即告辞。
临行,尚叮咛一笔勾消小心在意。
送走客人,一笔勾消送上一杯茶,问道:“长城兄此来,但不知有何指教?”
天外流云的目光,扫了厅堂一眼,苦笑道:“家徒四壁,你就过的这种苦日子?”
“长城兄,过惯了,也就不觉得苦啦!”
“你不打算重振雄风,出山再打天下?”
一笔勾消嘿嘿笑,说:“当然我会出山,重振声威,但必须在我练成虚空接引术之后。”
“哦!原来如此,兄弟本来就不相信你老兄甘于寂寞,到这种鬼地方隐世。”
“这里清净,因此暂可栖身。长城兄,近来得意么?看你红光满面,想必”
“别提了,得意个屁。江湖上人才辈出,年轻的一代倒是闯得轰轰烈烈,咱们这些过气的老不死,早该拱手让贤进棺材了。”
“长城兄此来”
“来做说客。”
“说客?”
“兄弟找到一笔买卖,有意邀请你老哥出山帮忙。”
“买卖?说说看值不值得?”
“那是自然,如果这笔买卖对你没多少好处,兄弟也不会万里迢迢跑来请你出山活现世了。”
“少说几句废话,死不了,说正经的啦!”
“事情是这样的。九华真君上月发现苦行尊者在衡山岳麓寺入关三年,距出关期尚有半载。你知道,他俩个死对头佛道不相容,结怨甚深无可化解,不你死我活决不会罢休。同时,九华真君有意问鼎明年东岳三教至尊大会的座主宝座。唯一的劲敌是苦行尊者,他希望在老秃驴出关之前,能一击将老秃驴埋葬掉。”
一笔勾消脸色一变,冷冷地说:“老兄,你要邀请沈某去对付苦行尊者?你算了吧,沈某又不是傻瓜”
“你不要毛躁好不好?没有人要请你去做傻瓜,苦行尊者也是你我的死对头,咱们得了九华真君的好处,又可除去生死对头,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你要不干,那才是傻瓜。”
“九华真君给咱们何种好处?”
“酒、色、财、气,无一不投人所好,每一样皆足以让咱们奋勇争取。”
“酒色财气?见鬼”
“九华真君富可敌国,你是知道的。”
“不错,他进过皇宫,做过一任正一真人,刮过武当与龙虎山的油水,拥有天下五座秘殿行宫。”
“有几窟百年以上的天下名酒,每座秘殿有一队绝色歌姬,有几座价值连城的金山银山,他那本太清罡气真诀更是武林至宝。”
“哦!听说过。”
“他以十坛百年美酒、十二名绝色歌姬。一千两黄金外加一匣奇珍、加上太清真诀,作为买苦行尊者人头的赏格。咱们获得这些东西,又可报了早年受辱之仇出口怨气,老兄,你满意了么?”
一笔勾消鬼眼一转,说:“好,我接受了。”
天外流云大喜说:“我知道你会接受的,咱们明天就上路。”
“对,明天上路。你稍候片刻,我到后面治酒与你接风,庆贺今后咱们合作如意万事顺逐。
一笔勾消一面说,一面入内去了。
天外流云坐在堂上等,火盆中炭火渐熄,全厅昏暗朦胧,不辨景物。
久久,还不见一笔勾消出来。
他侧耳倾听,怎么里面毫无动静声息全无?
“咦!这老鬼好象不在里面呢。”
他自语,离座四顾,又道:“这鬼屋阴森得很,且找根松明点起来咦!谁在叩门?”
不是叩门,而是在踢门“砰”一声大震,门闩折断,一个黑影当门而立,冷冷地问:
“阁下,你躲不了的,讨债的来了。”
天外流云一听是讨债的,无暇分辨,大喝一声,狂风似的冲上,劈面一掌登出,用的是歹毒绝伦的摧枯掌,可怕的暗劲,排山倒海似的向当门的黑影涌去。
黑影“咦”了一声,一闪不见。
“喀勒勒”门框被掌风击垮了,门两侧的泥墙也坍下一大堆碎泥。
黑影再现,喝声似沉雷:“住手!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是只有一条腿的一笔勾消,快叫他出来,债是躲不掉的。”
大外流云不肯示弱,喝道:“过得了老夫这一关,你才可以任意讨债,打!”
声落人欺进,跃出破门,又是一掌。
黑影身形一晃,竟然从侧方斜撞而入“带马归槽”神奇地搭住了他的脉门一带,他身不由已向前冲。
“噗!”胸口挨了一重掌,只感到眼前发黑,大旋地转。接着又是一声闷响,小腹又挨了一膝。“嗯”一声闷叫,向下栽。
黑影将他向侧方一丢,抢入门中叫:“一笔勾消,你还不滚出来?”
小茅屋只有前后厅房,小得可怜,前厅没有人,后房也鬼影俱无,一笔勾消早就走了。
黑影出厅,点起一枝松明,恨恨地说:“这老狗是个胆小鬼,竟然溜掉了,可惜,我来晚了一步。”
他是印-,确是来晚一步。
门外,天外流云也失了踪。
印-扑空,只好失望地走了。
屋外的壁根下,爬伏着一笔勾消,盯着印-的背景说:“老天!这人是谁?天外流云,竟一招也未接下,可怕极了。幸好我先得炳南父子的警告,不然危矣!我得走。”
印-失望地离开了小茅屋,向江边走。大地黑沉沉,兽吼声四起,但他一无所惧,疾趋江边。
他浑身是水,原来是和衣从对岸游过来的。
小舟仍静静地搁在河滩上,他从舟内提出陈炳南父子。父子俩被捆得结结实实,大概吃了不少苦头,人仍未完全清醒。
印-抓起陈炳南,到了江边往水里一泡。
陈炳南一惊而醒,咕噜噜猛喝水,叫不出声音。
印-将他提出水丢在岸上,冷笑道:“阁下,清醒清醒。”
陈炳南神魂入窍,好半天方含糊地叫:“我我的话句句句是实”
“一笔勾消不在屋中。”
“我我发誓,他他”
“他不在,只有那个你说是荀长城的人。”
“我父子告辞时,他两人”
“说,老狗还有其他藏匿处么?”
“没没有了。”
印-冷哼一声道:“你如不吐实,在下要废了你的宝贝儿子。”
陈炳南狂叫道:“不要动他,我说。”
“我在听。”
“他在枯柳垭有一座茅屋,那是他真正的练功居所,但由于蛇虫大多,他很少住在那儿;那儿也大孤单了,一年中见不到半个人影,鬼怪却是不少。”
“枯柳垭如何走法?”
“从西北角翻越三座山,双峰夹峙下的山垭,便是传说中白昼鬼怪幻形的枯柳垭。他的茅屋就在垭南小溪的右岸,不难找。”
“还有谁知道老狗在枯柳垭的住处?”
“只有我父子知道,小犬总是想到那儿打猎,但他从不带小大前往。”
印-替陈炳南父子解了绑,说:“好了,你可以走了,在下要到枯柳垭找他。”说完,往水里一跳,水花一涌,无影无踪。陈炳南父子心惊胆跳地将船推下水,余悸犹在。
船放乎中流,陈炳南隍然地说:“儿子,这里不能住了,及早迁地为良,不然你我父子这把骨头,将会埋葬在月儿湾。”
陈奇仍在发抖,说:“爹,打昏我们的人找的是沈老爷子,与我们无关。再说,我们与他无冤无仇。”
“为父想走一趟枯柳垭。”
“爹要去枯柳垭?”
“是的,为尽朋友道义,为父要去通知沈福及早趋避,他定然是到枯柳垭去了。”
陈奇却不同意,说:“爹,如果再被那人碰上,后果不堪设想。这次我们前来告警,冒了万千风险,已经够道义了。”
次日一早,父子俩闭门不出,提心吊胆地留意外面的动静,深恐印-去而复来。
近午时分,一无动静。一艘轻舟从上游驶入月儿湾,缓缓泊上江岸。三名船夫插上篙,搭上跳板,一名船夫向舱内叫:“月儿湾到了,公子爷是否要登岸?”
舱门拉开,踱出一位高大健壮的年轻人,方脸大耳,剑眉入鬓,目似朗星,眼神极为凌厉,面自唇红,英气勃勃。穿一袭儒衫,束发未戴冠。佩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好雄壮好英俊的年轻人。
接着出来了一个十五六岁书童打扮的少年,俊秀健壮,气概不凡。一主一仆搭配得十全十美,主俊仆亦秀,相得益彰。
公子爷淡淡一笑,笑得极为含蓄,眉刚角流露出三五分傲气,沉静地说:“在下要登岸,诸位请稍候。”
“公子爷请登岸。”船夫欠身恭敬地说。
公子爷以颔首作为答复,蹬着方步踏上跳板。
书童在后跟随,好奇地打量着平静如镜的潭水,说:“公子爷,想不到这里竟然象世外桃源呢。”
公子爷踏上江岸,笑道:“山青水秀,确是人间仙境。怒龙似的汉江,到了此地却柔婉如处子。风景美,地名不是也颇富诗意么?”
书童举目四顾,话锋一转,问道:“公子爷,在此观赏风景么?”
“不,访友。小俊,领路,右首第二家茅舍。”
“是,小俊领路。”小俊笑答,超越前行。
公子爷缓缓举步,又道:“留意礼貌,主人宗政老前辈,是老太爷早年的好朋友。”
“小的记住了。”
小俊到了第二栋茅屋前,虚掩的柴门突然拉开了,跳出一个小后生,叫道:“咦!你们是不是问路的?”
小俊笑道:“我们乘船来,问什么路?”
“不问路,你们”
“我家公子爷,特地前来向宗政老前辈请安。喂!这里是不是宗政老爷子的家?”
“咦!你们是”
公子爷走近,笑道:“在下梅中玉,相烦小兄弟通报一声。”
里面传出两声干咳,一个苍老的嗓音叫:“原来是梅贤侄,请进请进,真是稀客。”
梅中玉跨入厅堂,向跨出厅堂的灰衣老人长揖为礼,笑道:“宗政伯伯万安。四年了,你老人家依然健朗如昔,龙马精神,可喜可贺。”
宗政伯伯呵呵笑,说:“好说好说,贤侄真会说话。请坐。”
“小侄还没向伯母请安”
宗政伯伯脸色一变,苦笑道:“我那老伴,已经逝世三年了,目下只有一个小龙守在我这风烛残年垂死老人身旁。小龙,过来见过梅公子。”
小龙过来行礼道:“公子爷好。”
宗政伯伯接口道:“小龙姓袁,是千里追风袁千里的爱子,约两年前投奔老朽,伴老朽在此苦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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