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头的目的是要打发自己上路,所以她跟了下来,她却料不到自己脱了困,也在破墙圈子的现场观赏她杀人,这一份关怀是可感的。
“奇怪!”
“奇怪什么?”古凌风在另一张椅上坐下。
“我听到西门涛吩咐西门洪先离开打发你上路,以为你中了他们什么圈套,想不到你竟然没事”
“是没事!”古凌风不想把话题扯开。
“没事就好,我白担心了,不过你要注意,‘地狱客’相当阴险,他不会放过老三西门波被杀之仇。”
“他兄弟不是已经被你牵牢了么?”
“你听说过有人养狼么?狼是永远养不驯的,圈住只是暂时,我也在时时提防反噬,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古凌风是真正的明白,华艳秋不但要利用双煞,还要为方子平讨公道,现在西门三煞只剩下一煞了,不过她现在说的也是真心话,想到她对付“鬼爪追魂”西门洪的酷毒手段,真让人不寒而栗。他下意识地想到,如果有一天华艳秋因爱成恨,她会用什么手段对待自己?
与这种美如天仙毒如蛇蝎的女人能打交道么?
这么一想,便又冲淡了那一份被她关怀的感受。
“凌风,关于合作的问题你考虑好了没有?”
“考虑过了!”
“怎样?”眸子里泛出企盼之色。
“我不能答应!”古凌风冷沉地回答。
“到底是为了什么使你如此坚持?”企盼变成失望。
“立场问题。”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什么立场?”
古凌风实在不愿意骗她,但又不能明说出来,因为她对“神通宝玉”志在必得,而自己协助欧阳仿查此窃案也是志在必破,一揭开立场,马上就要变成对立的双方,后果的演变难以逆料,这也是他所不愿见的。
“艳秋,迟早你会知道。”他只好如此应付。
“我的忍耐力有限!”她脸上惯常的笑容突然消失。
“那是没办法的事!”古凌风摊了摊手。
“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如果我说出来你会改变立场么?”
“除非你答应跟我成亲,我便一切依你。”这句话不但露骨而且大胆得惊人,偏偏她说得那么自然,就像说句闲话一样。
古凌风并不惊奇,也不意外,他脸上的神情完全不变,不是冷血,也不是感情麻木,而是他太了解这女人的作风,像这样露骨的表示已经不止一次,但他的内心始终不承认跟她是同类,所以他随时都保持清醒不为美艳所惑。
“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
“凌风,你是在推托?”
“随便你怎么想。”
“你凭良心说一句,喜欢我么?”
“喜欢!”古凌风回得得很干脆,事实上没有男人见了这样的尤物而不喜欢的,但喜欢不代表爱,也不代表感情,那应该是两回事。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家中还有高堂老母!”
“你要父母之命?”
“终身大事能不告禀堂上么?”
“想不到你‘冷血杀手’还是个孝子?”
“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但求心之所安。”
华艳秋亮丽的眸光直照在古凌风面上,沉默下来,不知道古凌风刚才的几句话在她的心理上激起了什么反应?
天光更亮,灯焰缩成了一粒红豆。
“你在土里打过滚?”华艳秋终于发现了。
“嗯!是跟人斗过。”
“能使你在地上滚的人不多,是谁?”
“我不想提!”
“那就算了,我看你该休息,我走了!”说着站起身来,又道:“凌风,我们谈过的话希望你在意?”
“我会的!”
“你不必送我,我自己走!”华艳秋深望古凌风一眼之后步出房门。
古凌风真的不送出去,吹灭了桌上残灯。
小泥鳅进房,揪了揪鼻子道:“古爷,这女的虽然长得迷死人,可是那份德行真不配做好人家的媳妇,古爷可千万不要被她迷糊”
“小泥鳅,我从来不迷糊。”古凌风笑笑。
“那就好,我真担心啊!古爷您这一身”
“我自己会料理,你现在出去办点事。”
“什么事?”
“到北街御史巷去转个圈子。”
“古爷,现在已经是白天,狐仙”
“别扯什么狐仙,也不必进那宅子,只消在附近街巷探探动静,然后回来告诉我。对了,顺便到欧爷那边去打个转身。”
“好,我马上出门!”小泥鳅说走便走。
古凌风洗了个澡,里外的衣服全换下,然后上床睡觉,他的确是累了,一着枕头,不久便入了梦乡。梦里,他见到了“仙女”文素心,双方正在你侬我侬之际,华艳秋和小玉同时出现,三方面斗得不可开交,最后动上了手,华艳秋和小玉先后伤在“仙女”手下,变成二对一联手,他夹在中间不由急煞,又不能出手帮任何一方,情急之下,拔剑使出从没用过的绝招,硬生把三人拆开。
“古爷,古爷,您怎么啦?”小泥鳅站在床边。
“啊!我”古凌风睁开眼,满头冷汗。
“古爷在做噩梦?”
“唔!”古凌风抹了一把冷汗道:“你回来了?”
“回来一会了,饭菜已经做好了!”
“现在什么时候?”
“过午了!”
“哦!”古凌风起身下床道:“情况如何?”
“消息可多啦!”
“慢慢说!”
“先讲那间鬼宅,大门外贴了告白,重金求医,什么宅中老夫人身罹怪病这狐仙居然生病要人医”
“不是狐仙,是人,说下去!”古凌风想到了昨晚祥云堡主霍祥云为寻宝贝儿子上门,向管家“天马金驼”提出建议的一幕。
“大门是开着的,白天我没敢胡闯。”
“有人进去么?”
“两批,都是城里的老太医,不久便出来了,说是从没经验过的怪病,诊不出原因,也不敢下药。”
“再来呢?”
“我挂着欧爷那边就离开了。”
“见着欧爷没有?”
“没人,连黄爷也不在客店里,不知去了哪里。”
“嗯!”古凌风默然了片刻道:“还有什么消息?”
“大消息,关于古爷的。”
“关于我?”
“是,西门三煞的老二‘鬼爪追魂’西门洪被残杀在东北城角的破墙圈子里,传说是两男一女下的手,为首的是古爷,好像还牵扯到黄爷和小玉姑娘,因为提到了铁爪子,分明指的是黄爷,另有个掌指功夫高超的,当然说的是小玉姑娘了,古爷,怪不得您一身的土”小泥鳅见古凌风脸色变得很难看,便住口不说了。
古凌风的脸色的确是很难看,他在想——
分明是华艳秋的杰作,是谁造谣嫁祸?
华艳秋颠倒是非么?很不可能,她狠但不卑鄙,而且她在人前背后都表示了对自己的关怀,不会做这种事。
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西门涛由于自己被活埋之后神秘脱身而所作的推测,又因为死者身上的爪伤刀痕而加上了黄坤和小玉,可是西门涛为什么要张扬?
他又怎会知道自己与黄坤和小玉是一路?这点令人费解。
另一个是第三者故意借题发挥,造成西门涛与自己的敌对态势,以达到某种目的,这推论的可能性很大。
而第三者,极可能就是“百灵会”一方,否则便是华艳秋口中在苍龙岩假扮宋三娘演戏的神秘女子一方,黑袍蒙面客方面也不无可能。
小泥鳅怔住没敢再开口。
“这从何说起?”古凌风蹦出了一句话。
“古爷是说没这回事?”小泥鳅期期地问。
“根本没这回事!”
“但我在茶馆里吃点心,那些混混们谈得很起劲?”
“先用饭,我还要出去!”
“好,早已经摆上了!”
御史巷。
荒废了十多年的御史府,大门前贴了重酬求医的告白,告白上特别注明应征者请走侧门,而侧门入里穿过边院便是第二进院落,管家金驼子在侧门专司接待,同时也向邻舍说明了求医者的身份是已故鲁御史的胞妹,此来是求医顺便处理遗产,这一来“狐仙”的谣诼不攻自破,再没有看热闹的闲人了。
时间是申初时分。
一个书生打扮佩剑的年轻人来到了侧门外,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冷血杀手”古凌风,除了跟他打过交道的少数江湖人物之外,认识他真面目的人并不多,大白天明着来,一路上没有引起特别的注目,当然,有心人的暗中窥视是例外。
侧门半掩,门外没人。
古凌风大方地推门进去,顺手反掩上门。
白天跟晚上完全不一样,荒败的景象十分真切。
他昨晚来过,门径方位并不陌生,略为认了认举步便走,才只走得几步,一条人影横里现身拦住,赫然是白发苍苍的“天马金驼”猝然之间他不知是直截了当打招呼还是装作不认识?他一下子怔住了。
老驼子望着古凌风点点头。
“老前辈是”古凌风试探着开口。
“你昨晚来过,应该知道老夫是谁。”
古凌风吃了一惊,他自以为昨晚的行动很隐秘,想不到已经落在人家的眼中,这是自己把人家低估了。
“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承认。
“你来做什么?”
“晚辈想见见文姑娘。”内心不期然地起了激动。
“何事?”
“请教一个问题。”
“她现在没空见客,正在接待应诊的郎中先生。”
“晚辈可以等!”
“你认定她愿见你么?”
“想来应该不至于拒绝。”
就在此刻,一个皮肤黧黑的妇人从通向中院的月洞门出现,远远便道:“金老,撕掉大门口的告白,看紧门户,求医之事到此结束!”
“哦!”老驼子应了一声。
妇人步近。
“黑嫂!”古凌风出声招呼。“古公子,你来得正好,请跟我来。”
古凌风大为振奋,他本来没把握一定能见到“仙女”文素心,想不到对方主动延请,忙向老驼子抱拳道:“老前辈!失礼!”然后随着黑嫂朝里走去。
“黑嫂,夫人已经求到了名医?”
“对,机会比意料来得快!”
“那从今以后,夫人将不会再为怪病所苦。”
“唔,此愿一了,大家心安!”
黑嫂的答话有些古怪,古凌风也没去深想,他只牵记着见到“仙女”揭开山中三座怪冢之谜,那与“神通宝玉”的窃案有密切关系。顾盼间,来到中院大厅,厅里桌上的红布已经不在,古凌风不由多看了空桌子几眼。
静悄悄,不闻人声也不见人影。
“随我来!”黑嫂径直走进上房。
古凌风心中一动,大感狐疑,但仍跟了进去。
房里的状况和昨晚所见一样,只有张空床。
古凌风不期然地起了警惕之念。
黑嫂转动床柱,木床缓缓挪开,现出了一个黑洞。
房里竟然装有机关,这是古凌风怎么也估不到的,他现在明白何以昨晚人在刹那之间消失无踪的原因了,原来房间里有地下室,人往里面藏当然最便当不过,想当年鲁御史经营这府第时,必有高明人物指点。
黑嫂朝地下室入口比了比。
古凌风坦然进入,他知道文素心不会害自己。
入口不深,石级斜斜向下,约莫十级光景便到底,转进处有壁灯照明,人到了底,上面的机关随即复原。
现在改为黑嫂前导,丁字形的通道,横里三道门都是关着的,古凌风被带进右边第一道门,灯光下,看这间地下室清洁而干燥,没有一般地下室的霉湿之气,桌椅床帐俱全,只是不见半个人影。
古凌风暗忖:“自己要见仙女,被带入地室何为?”
黑嫂伸指在壁间一按,壁上现出了一个小孔,然后侧开身道:“古公子,只可以看,但不要出声。”
古凌风怀着激奇的心理凑近小孔,这一看之下,-颗心不由怦怦跳了起来,小洞连通的是另一间秘室,照位置判断是居中的那间,比这一间宽大,设有桌椅,仿佛简单的客厅布置,桌上燃着巨烛,照得室内明如白昼。
桌边椅上坐着那在山中见过一面的白发疯妇,但此刻的神色很正常,她的痼疾已经痊愈了么?
妇人身边站着的是“仙女”文素心,古凌风再一次领略她那超尘脱俗的芳姿,唯一异常之点是澄澈的眸子竟然带煞。
靠边的椅子上坐着-个精瘦的黑衫人,年纪在半百之间,脸上全是惊怖之色,那样子就仿佛面对着恶魔厉鬼。
不用说,这黑衫人就是应诊的郎中先生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
再仔细一看,古凌风不是惊异而是骇然了,那黑衫人不是坐在椅上,而是被缚在椅背上,是用最细但最韧的丝绳绑牢的,难怪他会有那样的表情。
这是为什么?
“区区见了告白,应征治病,药到病除,却招来了杀身之祸,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黑衫人栗声开口。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仙女语寒如冰。
“舍不得重酬?区区可以放弃的。”
“别装了,你就是称霸豫鄂边区的‘黑鹰’常子彪没错吧?”
“没错,难道‘黑鹰’不许行医?”
“行医可以,可是你何时成为毒道高手的?”
“毒?区区并不懂得用毒,这”“不会用毒会解毒?”
“区区完全不懂姑娘的意思。”
“一定要姑娘我点明?”
“区区是真的不懂。”
隔着壁洞观看的古凌风迷惘了,据他所知,文素心母女都会用毒,而现在追究“黑鹰”用毒,这是怎么回事?
“好,你听清楚,我娘的病是假的,故意服下了独门之毒,此毒只有独门解药能解,求医的目的在找出能解此毒之人,你是自己上门的,还有什么话说?”
文夫人雍容地坐着,只是面罩严霜,在文素心说完之后,她的眸子里闪射出恐怖的杀光,变成了罗刹。
“黑鹰”常子彪瘦脸泛了白,道:“区区用的药是独门解药?”
“这问你呀!”
“区区不懂!”
“姓常的!”仙女文素心挪步迫到常子彪身前,道:“坦白说出实情,这座御史府相当宽大,到处可以挖坑,埋一百个人绝无问题。”
“这”常子彪的脸孔起了抽搐,这一方之枭在丧失了抵抗力之后面对死亡的威胁,仍然免不了恐惧。
“你是一等一的狠人,对付你得用非常的手段,听说过‘搜魂褫魄指’这门功夫么?只消一指点上,铜浇铁铸的硬汉也会求速死,要不要先试-下?”
古凌风打了一个寒噤,兰姿蕙质静美如仙的文素心也会这种惨无人道的手法,她真的能做得出来么?
常子彪的脸孔变了形,眼里全是骇色,他当然听说过这种血肉之躯的人无法禁受的指法,只要挨上一次,不死也成残废,可以说是天下无其匹的酷刑。
“区区与姑娘无怨无仇,为什么”
“要你说实话。”文素心的纤纤玉手扬了起来。
“要区区说什么?”
“你何以会有这种独门解药?”
“是是别人交代的。”
“别人是谁?”
母女两人的眼睛齐放厉芒。
“区区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说了便注定惨死。”
“常子彪,你要是不说,马上就要尝‘搜魂褫魄指’的滋味,到时你想求死都不可能,你自己合计合计吧!”
常子彪的全身起了抽扭,牙齿磨得像已尽碎。
“别再跟他耗了!”文夫人冷森森地说了一句。
文素心的手指点出。
一声惨叫,叠出了令人不忍卒睹的残酷画面,常子彪的身躯起了剧烈的抽扭,惨号声声相连,而那声音简直不像是人嘴里发出来的,仿佛是野兽的嗥叫,脸孔在刹那间失去人形,细而韧的丝绳勒破了皮肉,捆扎的部分渗出了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