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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血溅古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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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么,我看算了吧!”

    目光一转,盯向少苍方丈道:“还有你这个和尚,当真要与朝廷为敌不成?”

    “阿弥陀佛!方施主你言重了。”

    话声一顿,老和尚已万难自己,一面向身边两个僧人道:“快快把住持师父扶进去,好生医治!”

    二僧人答应一声,随即上前,扶起了地上的阿难大师。

    老方丈又道:“传话罗汉弟子,看住山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二曾应了一声,连连离开。

    方蛟一声冷笑道:“好呀,老和尚你这是真要造反啦?”

    “施主你说对了!”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这叫做官逼民反,方施主,今夜晚你便留在老衲我这庙里,怕是你回不去了!”

    话声一落,有似狂风一阵,已然扑身向前。

    老和尚数十年佛门修习,心如古井无波,岂能妄动无名?无如此番事关全寺安危存亡,说不得也只好全力与对方一拼。

    眼下随着他的身形一落,一双大袖蓦地直向对方脸上拂去。此番情势紧迫,不得不全力以赴。

    双袖抡动,施展的竟是他多年浸淫的“流云铁袖”之功,长袖抡动,有如一面铁墙,直向方蛟脸上拂去。

    老和尚杀机一起,一不作,二不休。杀人灭口,这就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方蛟冷哼一声,舍剑不用,抬臂以迎。

    此人端非易与,于侧身大内之前,早已蜚声江湖黑道,一身内外功夫,俱称可观,练有“铁琵琶功”左右开弓,极称一绝。

    可真是无独有偶,流云铁袖碰上了铁琵琶功,堪称旗鼓相当。

    耳听得“蓬!”的一声,双方已自接触。蓦地和尚双袖化刚为柔,噗噜噜紧紧缠住了方蛟的那截铁腕“嘿!”的一声,扯了个笔直。

    老和尚原以为凭恃自己数十年来所练童子功内力,足能将对方整个身子拔起、摔出,便可出奇制胜,制其于死命,却是不曾料到,这个看来矮小的人,功力竟是如此扎实,硬来软来,一样都无能制胜。

    非仅如此,方蛟更以此拖住了对方双手,即在他一声喝叱之下,右手软剑陡地抡起了一片霞光,反向老和尚臂上卷去。

    老和尚其实早已想到了对方的有此一手,无如双袖受制于人,急切间摆脱不开,情急里乃自施展了一手金蝉脱壳,随着他身子的一个倒仰之势,将一领杏黄袈裟平空脱落,一翻而起,飘身于丈许之外。

    对于老和尚来说,实在是前此未遇的奇耻大辱。

    “好个孽障!”

    嘴里喝叱一声,右腕翻处,已把藏自怀内的一串沙门念珠挥手打出。

    “唰啦啦!”一片星光闪动,夹带着大蓬尖锐风声,直向方蛟全身袭到。

    这串黄玉念珠,平素老和尚总是不离身侧,殊不知更是一件称手的暗器。

    随着和尚内力逼迫之下,一百单八粒玉珠,纷纷挣脱绳串,以满天花雨之势,一古脑儿直向着方蛟全身上下包抄过去。

    值此同时,老和尚嘴里发出了一声断喝,一片衣袂带动着他高大的身影,宛似拍岸狂涛,混杂于满天暗器佛珠之后,同时向对方攻到。

    为求全胜,老和尚不惜施展出全身功力,甚而以身为刃,整个身子都卯上了。

    这一式“惊涛拍岸”连带着一百单八粒沙门佛珠,不啻蕴集了老和尚全身功力,却是对方那个来自大内的方蚊,极是狡猾。

    耳听着他的一声喝叱,单手旋处,竟立即把身后的一领长被飞掷而出。

    这一手却也事出突然。

    方蛟必然意识到对方来势的锐不可当,才自兴起了这个“金蝉脱壳”的妙计,再听着“劈啪!”一声脆响,随着方蛟的出手,飞出了黑云一片,迎着老和尚满天花雨的一天佛珠,迎合之间,全数坠落地上。

    把持着一霎良机,方蛟本人燕子也似地钻天直起,直落向庙檐一角。

    他既然胆敢单身独探太苍,自是有恃无恐。眼前身影乍落,更不少缓须臾,随着他的身躯前弯,左手后背,已然发动了身后机关。

    耳听得“咔!”的一声细响,一溜子碧绿火光,发自方蛟背后,直奔老和尚落身之处。

    原来这个方蛟最是为人卑鄙龌龊。此行前来,早已存有深心,身后五云喷火筒,原是黑道江湖最称毒恶的暗器,他却把它携带引用于大内皇宫,成为当今锦衣卫的厉害杀着之一。

    眼下随着方蛟的发射,耳听着“轰”然一声大响,火星四溅里,冒起了一股冲天火焰。

    老方丈幸而发觉得早,即在方蛟弯身之始,即已发觉不妙,随即腾身而开,饶是如此,身上亦为飞溅的硫磺火星所中,哧哧声中,爆出了火光一片。

    这番突发,终至使各人认清了来人伎俩,俱不禁大吃了一惊。

    李长庭嘴时怒叱了声:“不好——”

    话声刚出,简直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方蛟却已第二次发出了烈火毒弹。

    一蓬大火,起自殿角木柱,像是正月里玩放的花炮一般,顷刻间衍生起一大片火光。

    老和尚方自熄灭了身上之火,见此情景,怒声咆哮道:“好个孽障!”

    话声出口,飞也似的扑身而上。

    方蛟其时已闪身当前正殿,待将第二次如法炮制,李长庭却自侧面燕子也似地飞身而临。

    身到,剑到。

    “唰”!——银光泻处,直取方蚊背项。

    剑势疾猛,终使得方蛟不得不还剑以迎,如此一来,那一枚烈火毒弹,终至不及发出。

    这一剑李长庭出手至猛,简直不给对方以缓和之地。方蛟仓猝举剑以迎,已是慢了一步,急切间,即为李长庭一掌劈中右肩,身子打了个踉跄。

    老和尚恰于这时扑到,随手抄起了一根门栓,直向方蛟当头打来。

    方蛟举剑以迎“呛当!”一声,削下了对方木栓一截,紧跟着身形一转,闪出了丈许开外。

    “老和尚你还要打么?”

    说时方蛟仰天狂笑,大声接道:“你们已被我带的人围住了。”

    话声方住,耳听得墙外人声喧哗,火光明灭里,一连闪进来两条人影,却为四面八方涌来的僧众战作一团。

    古刹里蓦地响起了当当云板声,其声清悠,静夜里格外刺耳。

    整个太苍古庙一时间为之大肆震惊,人声沸腾里,数百僧侣,纷纷夺门而出。

    到处是兵刃的交接声,灯光、火光,混杂在人声吆喝里,今夕何夕?果真是大事不好了。

    仿佛是仍在无边绮丽的睡梦之中却为人轻轻推了一把!

    “爷您醒醒!”

    耳边上响着叶先生的声音。

    朱允炆蓦地由梦中惊醒,一个咕噜翻身由床上坐起,昏黯灯光里,却只见眼前黑压压一片,跪满了人,叶先生倚床而立,脸上充满了焦急。

    “锦衣卫来拿人了,先生快快起来迟了可就误了大事了!”

    “啊!”一惊之下,朱允炆真像是吓傻了。

    接着两个太监,慌张地给他穿鞋,张罗着穿上了衣裳。

    耳边上传过来隔院的打杀之声,兵刃交接的叮当声音,更是清晰可闻。

    朱允炆心里一怕,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皇上放心,臣护驾,保护皇命,万无一失!”

    说话的是宫天保。

    一面说闪身而前,屈膝蹲下:“奴才背着皇上,皇上请放心,错不了!”

    另外还有两名近卫,高鹤行、钱起,俱都长剑在手,紧紧护侍,左右不离。

    朱允炆又自“啊!”了一声,强自镇定着,而叶先生看着道;“怕是来不及了

    黑天半夜去哪里呢!”

    “先生不必担心,一切皆有奴才随行照顾!”

    话声未完,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敌嚣,朱允炆神色一变道:“这是——”

    叶先生道:“这里有老方丈打发的三十名僧众防守。暂时可相安无事先生快着点迟了怕误了大事了”

    “好好我走、我走”

    旋即由宫天保背起了他,一行人张惶夺门而步出。

    老方丈忙中不乱。

    三十名达摩院弟子,尤称得力,奋力抢救之下,迅速扑灭了两处大火。

    原来大内来人虽多,却为老方丈、李长庭以及本寺数百名僧侣奋死迎战,困斗于前面大殿。这里偏殿显还不曾为敌人所发现,暂时片刻相安。

    宫天保背负着朱允炆,一行二十余人,张惶来到了后面院子。

    一个和尚在前面领路,推开了一辆堆有柴草的板车,现出了一扇小小边门。

    叶先生向和尚道了声谢,一行人匆匆步出。

    这是一道通向山里的秘径,平素居安思危,叶先生等曾多次勘察,以防不测,想不到今夜果真用上,亦属不幸中之大幸。

    当下秦小乙与另一位太监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宫天保背着朱允炆居中,高、钱二侍卫紧附左右,一行二十余人蜿蜒而前。

    天黑雾重,山路迂回,虽有灯笼前导,所见亦不过丈许内外,甚是模糊。

    所幸宫天保精擅武功,脚下甚是稳健,又有高鹤行、钱起两名卫士左右相护。披荆开道,一路紧行,眼看着已入丛林。

    至此回看太苍古刹,虽不复在望,却时有熊熊火光,冲天升起,打杀嘶叫声,亦时有可闻。

    想不到敌一方出手如此猛厉,硫磺烈弹大肆攻击之下,太苍寺终不免为之火起,一时之间,烈焰滚滚,火星四下流窜,片刻间乃自不可收拾。

    耳听着阵阵劈啪声响,火焰高耸,浓烟滚滚,整个半边天都为之染成红色。

    回身观看,打量着一天火势,每个人心情都至为沉重,久久不能置言。

    太苍古寺看来是完了,自唐迄今,耸峙于八达岭的这座古寺,已有千年不朽基业,想不到一朝逢劫,竟自焚毁于旦夕之间。眼看它吞噬于弥天大火,重重烈焰里,再想到陷身庙里的数百僧侣、老方丈等一行的性命安危,每个人都忍痛不住,一时淌出了伤心之泪

    天是蒙蒙的亮,近乎于惨白的那种颜色

    林子里弥漫着茫茫的雾气,树枝、叶头、草上眼睛所能看见的地方,到处都滚动着晶亮的水珠——一枝草、一点露。大自然的分配,竟是如此的微妙,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里,秋天的脚步已然悄悄降临了。

    盛暑方过,却已有了秋的凉意。

    尤其是在山上,所谓的“高处不胜寒”

    经过了一翻长途跋涉,山路崎岖,荆棘遍野,再加上天又黑昨夜这漫长的一夜,真不知是怎么挨过去的。

    对于曾是贵为天子的朱允炆来说,眼前的经历,感触极深,记忆中似乎也只有四年前深宫城破,燕军深入,自己一行张惶由地道出宫,连夜奔走的那一次才堪比拟同样的故事,想不到四年之后的今天,竟然又再一次地上演,两者之间,竟是如此的类似

    便是眼前身边的这几个人,也都相仿佛。

    所不同的是,那一次皇帝身边前呼后拥,虽然是逃难之中,仍有其一定的威仪,哪里像今天这般凄凉的场面?

    朱允炆半倚石壁,昨夜的亡命奔驰,大伙筋疲力竭,一旦倒下来,猪也似的,全都睡着了。

    却是他偏偏感触良深,身子骨又酸又软,脑子里却是思潮起伏,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这就坐起来吧。

    虽说是落难逃离之中,也有人为他特意打点。

    下面是厚厚的皮褥,身上锦被半曳,朱允炆这个落难的皇帝,这一霎看来,脸色泛红,情绪异常高亢,他有太多的思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宫天保、钱起,一左一右,就在他脚前横地而寝,一夜的奔走,早已筋疲力尽,眼前更不禁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似乎是每一个睡着的人,都发着沉重的出息,一时间鼾声起伏,汇集成一片起伏波涛。

    哪里像是人哪,像是倒在地上的一群野兽、一群山猪。

    朱允炆是越发地睡不着了。

    看着看着,他心里兴起了一种歉疚,这些人原应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快乐的家,得势也罢,失势也罢,总还能家人团聚,不失其乐,却因护侍自己,什么都抛弃了,甚至于连生命都朝不保夕,如今形势险恶,敌人更似在步步紧逼,是否能逃过眼前的大劫,犹是未知之数真正是不忍卒思

    他却又觉着一种孤单。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条性命,其实和自己绝无相干,敌人急急想缉的,只是自己这个人,这条命,不擒杀自己,绝不甘心,唉唉自古艰难惟一死,真要是拼舍了这条命,一了百了,也就不会平白无故地连累这些其他的人了,看起来,自己这个人非但无能居天子之位,甚而为德不足,实有愧生于天地之间了。

    心里的沮丧,真正到了无以复加地步。

    凌晨的寒风随着雾气,一丝丝透体而入,侵袭着他,朱允炆直觉的感觉着有些冷,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前面两丈处古松树下,插着一盏灯,随风而颤,摇曳出一片昏黄光色。

    这个时候,应当是四更残未,天将五鼓,不久即将天亮了,却是大家伙累了一夜,以昼为夜,睡起觉来,预想着一觉醒转,必当是午后时分,再次起程,势将又连夜而行,下一站又当是哪里安歇?

    其实,敌人居心叵测,丝毫未也曾放松,眼下说不定正倾全力,在搜索山林,果真如此,这里虽地处隐秘,也保不住就得安宁

    这么一想,朱允炆真有点坐卧不安,越加地心绪不宁起来。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猛地飞身而前,手里更拿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

    朱允炆“啊!”地吓了一跳!

    那人低声道:“先生勿惊,奴才是高鹤行——”

    “是你”来人高鹤行,四十上下年岁,原与李长庭、钱起、宫夭保同在大内锦衣卫当差。

    这人长手长脚,背拱如驼,其貌不扬,其实武功与李长庭应在伯仲之间,算是昔日锦衣卫士中之佼佼者,只因为相貌丑陋,一口山西话听来不惯,是以不为朱允炆欢喜,对他自不重视。

    此番李长庭御敌未返,护驾的重责大任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却是这人外表木讷,话不多,但是心思缜密,对于朱允炆防护极是仔细。

    即以眼前而论,在一夜苦行之后,其他人俱都熟睡不醒,他却依然守护不眠,作临场戒侍,着实难能可贵。

    乍然发觉到来人是他。

    朱允炆炆自缓缓点头道:“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你!你没有睡觉?”

    “奴才不累,还不想睡先生怎么还不休息?天快亮了“唉!”朱允炆叹息道:“哪里睡得着?!”

    一面说,索性撩开了被子坐好了。

    高鹤行忙取过一领披风为他披上,小声道:“先生还是早些安歇吧一切有奴才在,回头起来,还要赶路呢!”

    “我睡不着!”朱允炆道:“你来得正好,我一个人正闷得慌,你就陪着我聊聊吧

    你坐下!”

    “奴才遵旨!”

    说着,高鹤行便在一截树根上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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