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起身边刚送来的一篮子脏衣服,朝着怀远驹的头上就砸了下去。
怀远驹没有防备,这一下子砸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亚里坤的跟从见一个女奴竟敢伤害主人的贵客,随即冲上前来,摁住芙儿开始拳打脚踢。怀远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扒开那群人,从地上捞起了芙儿。
此时芙儿已经被打得唇角破裂、鼻孔出血,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殴打,并不以为意,只是狠狠地抹了一把流到嘴唇上的鼻血,扯着怀远驹的衣领,发疯一样将他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又抓又挠。
亚里坤瞧出其中必有缘故,命人将芙儿扯开,将怀远驹扶了起来:“怀先生,你认得我家这个女奴?”
怀远驹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亚里坤说道:“这个人…你出个价钱吧,我买下来了,要多少都行。”
“哦…”亚里坤打量了一眼芙儿,对怀远驹笑道,“哎!怀先生太客气了,一个奴隶,不值几个钱,你要便给你。”
于是怀远驹带着芙儿回了自己下榻的驿馆,等芙儿安静下来,才问起她怎么来的西域。
原来当年怀远驹那般绝然地离开家,跟着老太太进了怀府,却再也不见他回来探望的身影。去怀府门口问了几次,都说四少爷被老爷送到南方学做生意去了。辛绣娘当然不相信,可是她又进不了府中,打探不到儿子的消息,心中凄苦,天天在家中以泪洗面。
那时候芙儿才十三岁,年少冲动,自幼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远哥哥突然不见了,辛大娘又天天的哭,她一卯劲儿:“辛大娘你别哭!我替你找远哥哥去。”
辛绣娘当然不能让她一个小丫头去找人,可是她看得住芙儿一时,却不能天天将她拴在裤腰上守着。终于有一天,芙儿自己跑到了怀府门前,抬脚就要往里冲。怀府守门的奴才哪里肯让她进,拎着她的衣领子就往外扔。
正巧赶上此时,怀良氏串亲戚回府,坐在轿子上正要进府门,听到吵嚷声,掀开轿帘往外瞧,就看到芙儿踢腾叫骂:“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家都不是好人!抢了人家的儿子藏起来,有本事自己生去!”
最后一句话触痛了怀良氏的心,她神情微凛,吩咐身边人:“带那个丫头去我那里。”
于是芙儿就被捉到了内院怀良氏的屋内。芙儿见了怀良氏,认出她就是领走怀远驹的人,她也不跪,梗着脖子跟怀良氏要人。
怀良氏喝着茶慢声地问她:“我要是不把你的远哥哥还给你呢?”
“那我就天天来闹!我要闹得安平府的人都知道,怀府的太太不能生孩子,居然抢人家的儿子!”芙儿很勇敢,挺着胸脯与怀良氏对峙。
然而她太小了,她衡量不明白这事情的轻重缓危,她的勇敢在此时恰恰是一种鲁莽,而正是她这一刻的鲁莽害了她的一生。
怀良氏直接命人将她交给了行走于西域与中原两地倒卖人口的人牙子,然后她就被带到了吐番国,先卖入一户小官僚家为奴,这家的男主子看上了她娇嫩的面孔,本来欲收在身边为姬妾,谁知女主人剽悍,当即将她暴打一顿,倒手将她卖给了一个做皮货生意的商人。那商人家里还算殷实,也学大户人家豢养家妓,芙儿便成了他家里的第一拨家妓。
芙儿虽然自幼家境贫寒,但好歹也是良家女孩儿,有爹娘照护,纵然比不得千金小姐娇贵,但是沦为娼奴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凄惨了些。
她也曾经想过寻死,可是一次悬梁未成,被主人家吊起来痛打一顿后,她就对生死之事麻木了。她慢慢地被驯养成一个性奴隶,用身体来取悦主子和主子的客人们,来换取一日粗粝的三餐和四季裹体的薄衣。
年纪小的时候,她娇美如花,日子还可以过。被几位主人倒手赠转之后,她年龄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不好了。终于在最后来到亚里坤家里的时候,被一位客人传染上了花柳病,又延治不周,失去了她身为家妓的价值,沦为了洗衣女奴。
芙儿的讲述,如一把把尖细的刀子,划在怀远驹的心头,割得他整颗心血肉模糊,痛楚不已。他能明白芙儿对他的恨,是他牵累了她的一生。过去的事已追赶不回来了,他如今能做的,唯有尽他的所能,补偿她以往所失去的东西。
因为芙儿,他在吐番国又多逗留了一个多月。他找来了吐番国的宫廷御医,来给芙儿调理身体。在御医的精心医治之下,虽然花柳病所遗留的残缺已经不可能再恢复,但她的身体状况却慢慢地好转了起来,气色好看了,人也逐渐地有了精气神儿。
怀远驹对芙儿的细心周到,渐渐地软化了她一颗仇恨的心,她不再对他责打斥骂,开始接受怀远驹的照顾。直至她身体恢复到可以长途行路了,一行人才开拔回了中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