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果然如她走前所说,每隔十日皆会写信回来,每次长短不一,说的大多是路上的风土人情,与她所见所感,天况地势,有什么些什么。
开始还算中规中矩,什么“路况顺遂,想必再行半月能到陇西”、“这里人情风土,与豫荆全不相同,观之有趣”,到后来就慢慢的成了“某日急雨突降,吾避雨于山脚小庙,望雨势如捣珠,芭蕉声响,木枝弯折,吾念汝甚。”、“此处地势颇为崎岖,马蹄难行,吾徒步徙进,虽是艰苦,念及汝在家盼吾早归,不觉累矣。”、“茫茫草原,遍地牛羊,雄鹰展翅飞翔,此处天蓝高阔,天地间如只一人般悠阔无垠,有妇孺女子,亦会驰骋,待吾回京,寻温驯小驹,也教你骑马。”
或者点缀诗词数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还有更露骨的“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被翻红浪”、“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华婉合上信笺,模模糊糊的甜蜜,隐隐约约的苦涩,她拿出一只紫金镶珐琅山水文饰的木匣子,小心的把这封信放了进去,里面已有了六封信,姜恪离开已有两个多月了,她说过,若是快,再过一个月,她就能回来了。
六月中旬的日子,高树蝉儿日日鸣夏,人也苦夏起来。熙鸣山的管事递了陈条来,说是园子已尽造好了,内中物件装饰也皆完备齐全,请王妃前往避暑重生西班牙帝国。另请王妃给园子赐名。华婉心道也好,今年天况比去年更闷热,在静漪堂里即便一日到头凉冰不断,仍是不时地出汗,使人油腻烦躁,早早去了那里也好。
何况,这府里,处处都是王爷的痕迹,华婉此时已很不想见。想起姜恪,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苦涩烦闷,恰此时,菲絮备下笔墨,请王妃为新园子赐名。华婉挥笔,不多做思索,便写下一个薄字。
“薄园,”清意将这二字在舌尖上绕了一圈,犹豫着道:“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苍凉了些,新园初成,王妃可寻些热闹的字眼呢。”
华婉淡淡一笑,何止“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还有“何如薄幸锦衣郎 ,比翼连枝当日愿!”呢,清意是王府的家生子,打小见的多是些吉利的名号,可字眼如何,与那字本身何干,即便改了字,也改不了人心,何况她此时,已无心再去寻热闹的字眼了。
菲絮却是思川身边服侍大的,思川性子柔婉,素不理庶务,她在侯府里总想着如何躲过陈氏暗害,不想其他,因而也不通诗书,见华婉似乎不想再改,便在一旁拍着手道:“薄园好,清清薄薄的,看着就觉一股凉意扑面而来,消夏。”
华婉点了点头,脸上并无欣喜之色,淡淡的搁下笔道:“就这样吧,把这字送去熙鸣山,让管事刻了匾挂上。”清意还想再劝,见她一副潦草的样子,也只好按捺下言语,不再出声了。
接下去几日,华婉一面让下人们准备了行装去薄园,一面又派清意拿了她的帖子,亲自上辅国公府,邀荣安长公主同去薄园消暑。
清意回报,荣安长公主当下便答应了,华婉才有些高兴起来,薄园刚启开,若是她一人住在哪里,难免寂寥无趣,皇姐能同行是再好不过了。华婉对荣安长公主很有亲近之意,两人志趣相投,能作伴自是极好的。公主已是二十出头的花信之年,却可惜一直无子,她与驸马夫妻情淡,恐怕与子嗣也有关系吧,前几日,听闻吕驸马一名侍妾有了身孕,已是三个月的孕期了,公主是金枝玉叶,即便侍妾有孕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可她心里应当是难过的吧?
这也是华婉请公主同行的缘由之一,眼不见为净罢了。
眼不见为净。离府那日,华婉掀开马车的窗帘,长久的注视王府朱红的正门,上头豫王府三字鎏金烫成,华贵气派,天成的威严,就像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那身天家的矜贵与不怒自威的气度。这府邸,她已住了一年有余,此下却是逃离般急迫的想要离开。
仿佛离开了,就能控制自己的心一般,她一面放下窗帘,一面自嘲的想着,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心为谁跳,岂是换一个住处就能改变的。华婉的心情如落索的黄叶一般,郁郁不欢。清意与菲絮皆都晓得王妃自王爷走后便是如此寡欢愁闷,自然不敢出声,车厢里闷闷的,没有一点轻快的愉乐。华婉想到过会儿还要去辅国公府接了荣安长公主,便让人先摆上新鲜瓜果待客,瓜果香气自然,散出淡淡的清甜,比许多名贵的香料都要好上许多,华婉心情放好了一些。
不同于王府华贵奢靡,薄园以朴素淡雅的山村野趣为格调,去自然山水之本色,吸江南塞北之风光,亭台楼阁、轩堂馆榭,皆野趣盎然。熙鸣山地势开阔,林木繁盛,碧草茵茵,薄园占了大半座山头,内中沟壑纵横,层次分明,有湖渊碧波荡漾,有山林郁郁葱葱,楼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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