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院内的衾雪则眉眼舒展,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颔首,道,“好。
”
说罢便转身离开。
好茯芍不解,这次又是好什么
他怎么总是没头没尾地说“好”
妖已走远,无从问起。茯芍莫名其妙地离宫回家。
回去的途中,酪杏一脸欲言又止,等她做了饭、茯芍吃饱喝足了,酪杏实在忍不住问“芍姐姐,你这就答应他了”
“谁答应什么”茯芍疑惑。
“那头白狐呀。”酪杏坐在她身边,给她捏肩膀,“你今天不是答应他,只要他成为淮溢的最强者,就做他的伴侣了么。”
“怎么会”茯芍震惊,“他是狐狸我是蛇,这要怎么做伴侣”
她被酪杏的大胆发言给惊到了,完全无法想象一头狐狸和一条蛇生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狐头蛇还是蛇头狐
不管哪个,茯芍都不能接受。
酪杏也吃惊,“可你说了愿意。”
“我说的是愿意和淮溢最强的妖做伴侣,淮溢最强的是蛇王呀。他的道行可比王差远了。”
那头白狐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她呢。
酪杏道,“现在打不过,日后未必,届时芍姐姐会答应他么”
“那也不行。”茯芍拒绝,“狐狸是一夫一妻制的,和他在一起也太吃亏了。”
酪杏终于是放了心。
她点点头,应和道,“是呢,太亏了。”
芍姐姐这样好,怎么能便宜外族。那头白狐想得也太美了。
茯芍没有把衾雪那番话放在心上,她更加在意今天遇到的卫戕。
廊上相遇后,她本是打算晚上入宫时再和蛇王提的,但在注意到卫戕在医师院外的鬼祟行迹后,茯芍又踌躇了起来。
卫戕是蛇族的大将军,又是在蛇族自己的地盘上行走,有什么任务是要他隐匿身形的
茯芍想象不到。
她在房中转圈忖度,当目光触及到墙上挂着的披肩时,她的心到底还是偏向了蛇王。
“小杏,”她匆匆离去,“我入宫一趟。”
蛇王对她一片赤忱,就算是多管闲事,她也要以防万一。
“芍姐姐”酪杏从自己房中探出头来,只来得及看见茯芍的一点尾尖。
她游得很快,用上了移行术,次施术后,便入了宫门。
此时太阳高悬,和她窃玉那天的时机一模一样。
茯芍愈发有些不安了。
宫中不能施展法术,她只能依靠蛇尾全速遄行。
这一路黄影憧憧,途径的宫仆只见身旁蹿过一道残影,未及行礼就没了踪迹。
宫中的气氛的确是有些变了。
茯芍敏锐地感知到寝宫附近多了许多卫兵,其中不乏千年大妖。
在一众兵戈之气里,她嗅到了卫戕的气息。
心下一沉,茯芍骤然停下,蛇尾一转,匿入殿前的玉阶当中。
她本是想来提醒
蛇王的,不料宫变发生得这样快,卫戕竟已先一步入了内殿。
情况有变,她未必能打过卫戕,保险起见,选择了匿迹,准备见机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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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戕已部署好四周,自己守在寝殿门内。
陌奚靠坐在玉榻上,若无其事地翻着书。
时间将至,有顶级大妖的气息靠近。
卫戕握住了腰间佩剑,当他分辨出那股气息后,神色微变。
不是衾雪,是昨夜遇到的雌蛇。
殿内的陌奚亦有所察觉地从书中抬眸,两名顶级雄妖刚刚判断出来者的身份,下一刻,茯芍的气息忽地中断,彻底消失不见。
卫戕暗惊,伸出蛇信亦无从探得。
他转身看向蛇王,蛇王眉心微蹙,有些迟疑。
这令卫戕再度惊诧。
有敌来袭,蛇王从不会不悦,相反,他乐于戏耍那些来送命的蠢货。
这条雌蛇的修为在三千六百年左右,并不会对蛇王构成威胁,为何他脸上一贯的笑意却不见了。
卫戕询请王意“王,需要我去处理么”
“嗯”蛇王偏首,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卫戕向蛇王汇报道,“今日黎明,探得衾雪向此蛇表衷爱意。此蛇答应,若刺杀成功,便与他结为伴侣。”
他没有半分徇私,即便那条雌蛇得天独厚,美得令他晃神。
既与外族勾结,便是雌性,卫戕也不会留情。
他受过这样的教训。
言毕,大殿死寂无声,良久的沉闷后,才响起轻轻一声呢喃
“表衷,爱意”
“是。”卫戕道,“二妖私交甚密,必是同伙无疑。”
“你说,她答应他了”
卫戕没有等到革杀的命令,只听见蛇王的低语“她答应他,只要杀了我,就做他的伴侣”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一片羽毛飘落水中,轻得连涟漪都惊不起。
这不正常的语气令卫戕心中发紧,蛇王的语调难辨喜怒,他谨慎起来,反复度量自己言行是否有失。
顷刻,卫戕迟疑地改口,“衾雪倒是没有直言说要杀您,只是问她”未防自己误传了什么,卫戕回忆着,将原话一字一句道出,“会愿意和淮溢最强的雄妖结为伴侣么。雌蛇答那当然愿意。”
卫戕蓦地听见了一声笑。
蛇王倚着软枕,笑吟吟地望向他,“卫戕,差一点儿,我就想杀了你。”
他面上带笑,翠瞳中却冰凉如水,全然冷寂。
卫戕登时低头,不敢与陌奚对视。
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为何短短几句话之间,蛇王情绪变化如此之大。
不待细想,一股压抑的妖气骤然逼近。
殿门被厉风撞开,卫戕当即拔剑,七道苍白的狐尾冲入寝殿,如鬼如魅,发出诡异尖厉的狐鸣。
来者正是白狐衾雪
埋
伏下的卫兵冲出,却被玖偣残兵缠住,衾雪逆光而来,身后狐尾四散膨开,如有自我意识般地扭曲摆动,每一条都被强烈的杀意支配,势要取殿中蛇王的性命。
他立刻发现了门边的卫戕,折身避开挥斩而来的利剑,反手自袖中洒出一片黄粉。
哧
电光火石间,幽蓝色的狐火燃起,和空中弥漫的黄色粉末接触后,即刻产生迭穿爆炸
卫戕疾速后退,屏气之前,他还是嗅到了那股气味
雄黄。
雄黄在狐火的加持下不断爆炸,余威震动了殿中大柱,那股让蛇难以忍受的味道充斥空中,熏得蛇妖们头晕眼花、四肢乏力。
黑红色的火光遮蔽了衾雪的身影,卫戕从雄黄中缓过劲来,当机立断朝陌奚所在之处赶去。
破开雄黄火后,眼前的情形令卫戕脚步一停。
不出所料,借着烟尘火色的掩护,衾雪直捣深宫中的陌奚。
长锥形的利爪抬起,他朝着榻上的蛇王落下致命一击。
陌奚抬眸,与他近距离四目相对。
那条墨尾已然朝衾雪脚踝涌去,却在缠上之前横生骤变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黄影自衾雪身后的云石地砖破出,先陌奚一步扬尾卷住了衾雪的脖颈,将他一把扯走,高高抛起,甩向墙壁。
砰
这一声重响,将坚硬的石壁砸出裂纹,也将衾雪的脊椎撞裂了两节。
嘶
暴怒的蛇鸣声随之响起。
衾雪抚着喉咙,脖子上一圈紫红,皆是方才被蛇尾所勒。
他愣怔地看着冲他嘶吼咆哮的雌蛇,那双和赤狐类似的琥珀眼里满是恼怒。
她的形容姿态,是在对待一位死敌。
衾雪想要说话,开口却咳出了鲜血。
“为什么”他痛苦地望着眼前的蛇姬,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半日她就换上了憎恨、厌恶的神情。
茯芍的突然出手搅乱了战局。
卫戕定在原地,惊讶地看着雌蛇的背影。他和衾雪一样,同样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和白狐定下私约的雌蛇会突然翻脸。
唯有榻上的蛇王,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弯眸流露出浓郁的欢喜。
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雌蛇,他眼尾嫣红,毒牙发痒,一股灭顶的愉悦贯穿了全身,令他头皮发麻,止不住唇畔的笑意。
“为什么”茯芍听见了衾雪的话,也看见了他满脸被背叛般的痛色。
“我才想问为什么”她睁大了双眸,蛇瞳竖成一线,“我给你解毒、替你摆平校场里的妖,你却要刺杀我王毁了我族的支柱”
她咧出獠牙,怒不可遏,“卑鄙的外族,你太不知好歹了”
衾雪睁眸,蛇姬仙逸柔美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狰狞。
他咬牙“那你倒是问问,你的王,又对我做了什么”
不等茯芍开口,他便低吼道,“他灭了玖
偣,杀死我全族两千余口国破家亡,我不该报仇么”
“你该。”
衾雪抬眸,眼中重燃希冀,雌蛇的下一句话,又将他打回地狱
“你是该为自己的族人复仇,而我,也该保护我的王。”她道,“事已至此,皆是你和你族人太弱小之过,怨不得我王,他只是比你们都要强大而已。”
陌奚蛇瞳收束,细如针尖。
再一次,他被这一世茯芍的风姿所惊艳。她是美得那样自然、那样的让蛇陶醉。
他爱恋地凝视着茯芍,目光痴缠,满载柔情。
陌奚从未如此确信,这就是他想要的伴侣。
空气中,逐渐泄露出甜腻的毒香,那味道遮盖了雄黄的刺鼻。
衾雪怔忪地看着面色冷倨的雌蛇,片刻,他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了身。
“先前的那些话,都是哄骗我的是么”
白狐低着头,散乱的白发垂在两侧,长着利爪的十指律动着,手背上青筋突起,身后的七条狐尾妖娆诡异地扭摆,将他的身形拉得极大。
茯芍嗅出异样的气息,这一刻的衾雪,比先前要危险太多。
右手一握,自虚空中抓出黄玉骨伞,她戒备地盯着衾雪的动作。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搭上了茯芍的肩膀,将她轻轻揽至身后。
这样温柔而不孱弱的力度,茯芍只在陌奚和蛇王身上见过。
“王”她立刻侧身,挡在蛇王身前,“您快走”
“既唤我王,我自当承担王的职责。”陌奚抬手抚过茯芍的侧脸,将她一路疾驰而散落的碎发整理妥当。
他眼中的柔情茯芍尚不能领会,但同为雄妖的卫戕和衾雪焉能不懂。
“茯芍”白狐利爪崩张,双眸充血怀恨,“为何骗我”
茯芍莫名其妙,她何时骗他了
她身边的陌奚倒是笑了。
他将茯芍拉至身后,笑吟吟地望向暴怒的白狐。
那双翠瞳上下端凝着他,继而噗嗤一笑,“果如传闻所言,不堪入目。”
衾雪一怔,目光钉在蛇王那墨青色的釉亮蛇尾上,长尾游摆之间,凹折出绚烂的伴彩。
虽不是珊瑚蛇那样的斑斓,可无论如何都要比他一身苍白美丽太多。
“小王子,你恐怕误会了些什么。”那蛇王站在雌蛇身前,胜者一般,带着上位者的风轻云淡,“她答应的,是和淮溢最强者结伴,可不是和你。”
“再有,”他弯了弯唇,轻声细语地温和开口,“连雌狐都觉得粗陋的雄性,有何面目来抢夺我淮溢的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