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人又说了会子话,天渐渐地黑了,院子里终于传来声音。紧接着门帘一挑,一个小丫头扶着一个富态白胖的妈妈走了进来,四十多岁,圆圆的眼睛里头闪着狡诈市侩的光。让人见了就心生厌弃。
雨澜就坐着淡淡说了声“王妈妈来了”。晓月和晓玉虽然心里恨极了这个老太婆,但积威下还是不情不愿地蹲了个万福。
王妈妈愣了愣,七小姐虽然顶着个主子的头衔,但因为王妈妈是大太太的人,这屋里屋外早被她拿捏住了,七小姐又是出了名的胆小懦弱,平时连话都不怎么说的,每次见她倒恭恭敬敬给她见礼。今天这是怎么了,似乎气场有些不一样了。
王妈妈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今天她刚回了家,家里糟心得要命。她的儿子不但好吃懒做而且嗜赌如命,手里一旦有点钱一准跑去赌场输得精光。这回他不但将王妈妈上回给的银子输光了,还欠人家不少赌债,赌场的人堵在家里要账,王妈妈领了房里的月例就赶忙拿去给儿子还债。到家一看,儿子不但不知悔改,还喝得醉醺醺的,将好不容易讨回的媳妇一顿毒打,媳妇一怒回了娘家。
家里诸事不顺,王妈妈正一肚子气呢。她也不给雨澜见礼,就大大咧咧地寻了把椅子坐下。不好对小姐发火,王妈妈便指桑骂槐地向着晓月和晓玉骂起来:“你们这两个小蹄子,杵在那里干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到厨房上去把姑娘的食盒领回来。你们是想饿死主子还是怎么的?平时主子都是怎么教的你们,一点规矩不懂!再敢这么不尽心,我就禀明太太,将你们全都发卖出去……”
晓月和晓玉气得身子直抖,晓月更是攥紧了拳头。
“王妈妈……”才骂了两句,气根本没消呢,就被一道温婉的声音打断了。雨澜端起小圆桌上的茶碗,轻轻拨动碗盖,慢条斯理地问:“您在这府里几年了?”
王妈妈忽然有点适应不来。七小姐一双明亮的眼睛淡定地望着她,目光中宁静冲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语气也是淡淡的,不急不躁,却早已没了那种畏畏缩缩,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王妈妈不晓得有个词语叫作气场,但也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就像……就像久居上位的大太太!
她每次发落人的时候也都是这样不紧不慢从从容容的。
“老婆子来府里已经十五年了!”王妈妈也就一欺软怕硬的,气势立刻弱了,也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那您可真是这府里的老人了。”雨澜微笑着,“您是大太太身边的人,是大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是最懂这府里的规矩的。”
王妈妈听着话里有话,忍不住望了眼雨澜,只见她秀美却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冷淡的微笑,似是嘲讽,“您管着我屋里的事也有些日子了,处处妥帖。也当然知道什么是大丫头该干的,什么是粗使丫头该干得……”雨澜轻轻抿了一口茶,道:“您说是不是?”
领个食盒子都要大丫鬟跑一趟,那小姐谁来服侍?这些本来就应该是那些粗使小丫头的差事。而调教管理这些小丫头的人,正好就是王妈妈。如今小丫头一点规矩不懂,不知玩到哪里去了,自然也是王妈妈的责任。
“还不快去!”王妈妈脸色难看,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吓得一哆嗦,反应过来后立刻蹬蹬跑去厨房拿食盒子去了。
“还有,以后调教这两个丫头……”雨澜指着身边的晓月晓玉,“是我的分内事,就不劳妈妈费心了。”
王妈妈被劈头训了一顿,终于忍不住抗声道:“这些小蹄子见您年纪小,整日的躲懒耍滑,老婆子痴长了几岁,还是老婆子帮姑娘管教她们吧……”
“王妈妈……”说到一半又被打断,雨澜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管教她们也不是不行。可是你整日的打人骂狗,知道的,是妈妈您能耐,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太太没教好我这个女儿,连贴身丫头的规矩都立不起来……”她把“大太太”三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王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里暗暗吃惊这七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处处说的都在理上,叫她一句嘴也还不出来。
王妈妈自觉没了脸面,讪讪道:“姑娘这么瞧不上老婆子,老婆子也没脸再呆着了,这就退下去,免得污了姑娘的眼……”
“王妈妈且慢走!”雨澜叫住她道:“今儿是领月例银子的日子,听说你已经去管事妈妈那里领回了这个月的月钱……”
“是的……姑娘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也用不上这银子。况且想着姑娘还小,怕有那起子狐媚子引诱着,把这钱乱花了去。所以想着先帮姑娘攒着,等姑娘大了,有用钱的地方了,再一总还给你……”
“嗤!”雨澜简直嗤之以鼻了,“王妈妈真是费心了!不过这银子我正好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今日逛了逛园子,刚好碰见了二姐姐。她就要出嫁了,我便许了送副绣屏给她添妆,正好缺一块上好的料子,回头你将领来月钱如数交给晓玉,教她找库房的管事领块上好的云绫锦回来。”
晓玉机灵着呢,赶紧在一旁答应道:“奴婢省得了。得空便去找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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