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犹豫娄锦察觉到了,她知道接下来的话并不适合她来说。
萧郡公适时道:“皇上,羊老太爷毕竟年纪不小,我们大齐忠孝,如若羊云翔能代父受过,那便是皇上的仁慈了。”
娄锦低着头,殷红的唇角微微上翘,这个提议,正中下怀。
皇上蹙了下眉,毕竟羊老太爷这番陷害,萧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也着实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耽误太多时间,便点了下头。
“小路子,拟旨吧。”
金黄的布匹从眼前掠过,娄锦扫了那圣旨一眼,目光落在了那被送出去的羊老太爷身上。
羊老太爷这番追杀,是他的意思?还是?
娄锦不过是多留了个心眼,若真只是羊老太爷的心思,那羊云翔如何,她也不想多做追究。
可若是有人指使……
毕竟萧匕安经过这番重创,她可不想再留下任何缝隙。
如今,她与万贵人只见尚未到剑拔弩张,不过也不远了。到娘孕产之日也快近了,只要娘生下孩子,她也无什么后顾之忧了。
小路子出去传了圣旨之后,娄锦便和萧郡公一道告辞。
这出了养心殿,萧郡公与她并肩走着,昏黄的烛光将他的侧脸打亮,那双黑亮的眸子看了过来,只深深看了娄锦一眼,便道:“锦儿,听你大伯母说你下个月就要去军营历练。若你不想去,我倒是可以让你和琴儿呆在家里好好休息。”
娄锦闻言一愣,那军营历练自然比不得国子监里头的安逸,可也不见得什么出生入死,这品学的成绩占了大头,她如何能不去。
“多谢伯父关心,这军营历练虽苦,可锦儿却不排斥。”
听得她这个回答,萧郡公也不免怪异。
大多富家子弟哪有人愿意入军营去伺候别人。军营里头光是汗臭味就能让人几天几夜都睡不好。
而娄锦竟一点都不怕。
是因为那国子监女子第一的成绩吗?
萧郡公皱起了眉头,国子监第一的成绩是与三皇子有关,难道她?
早已为三皇子与娄锦不过是传言而已,这会是真的?
不等他多做猜疑,便见着前方一个嬷嬷走了过来,朝二人行了礼,便朝娄锦道:“萧二小姐,奴婢受人所托,拿了一个东西给您。”
她走了过来,递上一包东西,尚不知那是什么,娄锦只觉得里头略有些沉。
这嬷嬷娄锦认识,是三皇子院子里头伺候的。
难道是顾义熙送来的。
她不动声色地对嬷嬷笑了笑,便走了出去。
入了马车,萧郡公在一旁看着,他盯着娄锦手中的包裹,笑着问道:“要不然打开来看看?”
娄锦思量了下,把那东西打了开来,见着一些药,大多名贵,多是补身子之用。
有些祛风驱寒,有些化热解暑。
娄锦眉头舒展了开来,见着里头一张纸条,便打了开来。
原来三皇子被派遣去查一宗案子,这是昨日里,三皇子派人准备好的。
萧郡公眉头重重一跳,这灵芝乌黑,整株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息,他不免一叹。
三皇子好大的手笔!
见着娄锦眉眼温柔,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萧郡公双眼一闪,眼中精光流转而过,便闭眼靠在车壁上养神去了。
翌日一早,羊老太爷设计陷害娄正德一事终于传得朝野皆知。
朝野之中一片唏嘘。
其中细细想来,应该是和羊老太爷的爱女羊馨的死挂上了勾。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皇上命羊老太爷的儿子羊云翔替父受过,来坐这牢狱。
这乃是大齐重孝背景下,极为华丽的一笔。
农家房院里,几只鸡啄着米粒,肆意在草地上奔走,见着有人来了才让了开来。
主人家见着那抹碧青,便笑着迎了出来。
阿木放下柴火,拍了拍手,碎屑掉了一地,他憨笑道:“娄姑娘来了,快里头请。”
娄锦朝他一笑,“多谢阿木大哥收留,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里的事,当初娄姑娘救了我们一家四口,我们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呢。这点小事就别和阿木客气了,隔壁村的人一听闻见着了恩人,便要过来。我想到娄姑娘这还有个伤患,便谎称您回去了。”
娄锦点了下头,这阿木脑袋灵活,人很是不错。
“这药下去,烧是退了,怎么还混混沌沌的,眼见着都要日上三竿了,再不回去,爷爷会扒了我的皮。”
方瑶这一声,让娄锦没敢再耽误,掀开帘子进去,见着里头两人站着,一人躺着。
方瑶指着碗里的汤药无从下手,而左御风直接就用灌的。
萧匕安一脸乌黑,虽没有睁开双眼,可他发间脖子上都是药渍。
娄锦见着这模样,暗暗摇了摇头,这两人哪里是照顾人的料。
她笑道:“好了,快住手,匕安哥哥没有被人杀死也要被这水给呛死。”
左御风停下动作,方瑶转了过来,那目光一亮。
“事情办好了吗?”
娄锦点了下头,抽出丝帕把萧匕安脸上擦了干净,再缓缓撬开他的嘴,把药一点一点倒了进去。
方瑶在一旁看着,见萧匕安这会儿下巴没漏,顿时愣道:“怪了,方才他还一口没喝下呢。”
娄锦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细嫩的手指朝着萧匕安腰间掐去,眼见着萧匕安眼珠子转了下,却还是没睁开双眼。
娄锦便道:“行了,我们就先回去吧,有人喜欢赖在别人家里,我们可与人家志不同道不合。”
就在娄锦离席那一刹那,萧匕安那俊野的双眼睁了开来,眼中跳着一簇又一簇的火焰。
“锦儿妹妹,好狠的心啊。”
方瑶几人的动作停了下来,娄锦尚未转身,方瑶便明白萧匕安原早就醒了。
顿时恼怒道:“好你个萧匕安,当我和御风是免费苦力啊,御风,他现在动不得,你久没有练习箭术了,这活靶子可遇而不可求啊。”
左御风一笑,便把腰上的长弓拉了下来。
萧匕安冷眼扫了过去,朝娄锦道:“锦儿妹妹素来狠心又奸诈狡猾,此番哥哥为了你险些害了性命,你就不能再照顾照顾我?”
方瑶听着,浑身打了一个激灵。
好可怕。
萧匕安那双邪魅的眼眨了眨,再眨了眨,一副讨好卖乖的模样,方瑶唇角一阵剧烈的触动,脸色略是一白。
她可以告萧匕安谋杀!
娄锦微微侧过头来,略昂着头,目光一顺不顺地盯着萧匕安。
“这份情我记住了,可你的性命匕什么都重要,值不得如此。”
萧匕安缓缓坐了起来,张扬的眉目微微一闪,他毫不躲闪直直迎着娄锦的视线,四目相对,他的视线让人有一瞬间竟喘不过起来。
那仿佛是一种一瞬间就封锁大地,通天燎火,而那火势包裹之人竟是她娄锦。
“值不值得,我比你清楚。”萧匕安并不是傻子,他心中何尝有什么人比父亲更重要,可如今看来,倒是有这么一个人,让他总有那么一瞬冲动,去覆灭这个世界。
娄锦心头略是一紧,萧匕安,没有什么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她明白死的滋味,更明白求生的本能几乎在这活着的当下,她也时刻不忘。
活着,才能改变一切。
死,便什么都没了。
“若是你死了,我不过是记住你一辈子,可我的生活里,不会有你,久了,你也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子罢了。”
这话一出,便是方瑶左御风都是一颤。
这便是娄锦的想法吗?
太过直接,太过真实,真实地让人心头堵塞,甚是难受。
她的话宛若利刃,不假,人死了,伟大留在心底,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与你何干?
萧匕安深吸了一口气,怒喝了声,“知道了,我的命可比你金贵。”
闻言,娄锦笑了。
这话,自然比她金贵。
她转过头来看向方瑶和左御风,“准备一下,匕安哥哥中气十足,可以回府了。”
萧匕安额头上青筋暴跳,娄锦这丫头,当真是会把死人气活!
方瑶略是抬头,看了眼娄锦,那股求生的意志来自于哪儿?锦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大齐,人多宁愿死地光荣,好留名青史。
可娄锦的想法截然不同。
许是方瑶的目光过于灼热,娄锦笑着牵起她的手。
“表姐,活要活地绚烂多彩,才不枉往后的长久于地下,便是化为白骨森森,我也无知无觉。”
方瑶怔住了,她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娄锦的这句话几乎成为了她心中最为坚定的一个信念。
左御风望了眼娄锦,心中暗叹,这样的女子心智成熟强大,有太多人不能承受的东西。
而,她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
这话,他也曾经听爹说过类似的,而爹在朝堂混迹多年,才有了这番领悟,没想到娄锦竟也有了这想法。
娄锦留下了一笔银子给阿木夫妇,之时,这笔银子放在了他们的米缸里,或许得等到一个月后,他们才会知道,家里突然生财了。
告别了阿木夫妇,娄锦便带着乔装成小厮的萧匕安回了萧府。
路上,方瑶呵呵笑道:“呀,还不知道匕安哥哥变成小厮还像模像样的,怪不得他人说,人靠衣装啊。”
方瑶这话不过是调侃萧匕安罢了。
虽是着着一件极为普通的麻布衣服,可穿在他身上,依旧不掩他那卓然嚣张的傲气。
他身姿颀长,挺拔的身躯,如诛神雕刻的五官俊美不凡,娄锦在想,萧县公虽也长身玉立,英姿过人,可也生不出这样的妖孽。
当然,她一早便知道萧匕安的身份有些特殊,而萧家却没人提及他的身世,萧郡公更是护着他犹如亲生。
萧匕安的父母到底是何模样。
料说这世上她见过的俊男不少。
武世杰风流倜傥,左御风玉树临风,萧匕安邪肆狂傲,顾义熙如莲谪仙。
骑在马背上的娄锦挑了下眉头,不觉暗暗叹了口气,萧匕安和顾义熙的姿色便是女子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若非娄锦自己也生地不差,这日日见着美色,心脏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
她想到这,笑了笑。
萧匕安见着娄锦朝他看了两眼,他低下了头,暗暗思量,难道这刁妇喜欢他穿着这麻衣的样子?
他额头一跳,摩挲着这麻衣,咬了咬牙,想着让管家给他多做几套。
娄锦若是知道萧匕安此刻所想,定会笑地前俯后仰。
刚在暗叹美色,怕是不久就要陨落了。
乌嬷嬷早听闻消息,已经私下安排人做事,娄锦进来之时,倒也没碰上什么人,这就把萧匕安送回了屋子休息。
乌嬷嬷喘了口大气,这会儿娄锦回屋,她朝外看了眼,便把门关上,这才朝娄锦道:“小姐,老奴跟了您之后这心脏强地都不用吃药了。”
好在匕安公子没事。
娄锦坐了下来,她兴味地望着乌嬷嬷,静静地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乌嬷嬷见着她累了,这才指着实木圆桌上的药。
“小姐,这是昨儿个夜里您交给我的药,我给您熬了,快喝了吧。”
那青花瓷碗中的药颜色不生,呈褐色,娄锦微微睁眼,便道:“他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乌嬷嬷知道这是三皇子送的,便笑了笑,递上碗。
道:“小姐,三皇子这药定是他自己配的。据闻皇室里头也有一两人懂得药理。”
“哦?”娄锦听着新鲜,好似从未听闻过。
乌嬷嬷点了下头,“老奴以前听公主说过,皇室之中每一辈都有人炼制迷药。据闻先祖以前炼制了忘忧仙水,好似能忘记烦恼,重新开始呢。”
娄锦喝药的手一顿,她记得在杂书中略有提过,这东西也没有任何记载,也不知道如何炼制,难怪会成为皇室秘药。
乌嬷嬷只随意提了下,便守在娄锦身侧,报告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小姐,娄城已经自首了。”
乌嬷嬷想起一早的消息,见娄锦喝了药,便递上帕子,娄锦一边擦嘴,浓密的睫毛一抬,“皇上如何处治?”
乌嬷嬷笑了起来,“治了他不敬之罪,已经被押送到天牢,据闻还是和羊云翔隔壁牢房呢。”
这两家终于可以狗咬狗了。
娄锦放下碗,心中微微一动,若是羊云翔聪明点,应该明白,主控之人乃是萧府,中间若是还有内幕便要老实说了。
若无,她也没这个心思去救他们。
“娄府那可有消息?”娄锦打开榻上的一个小桌子,里头抽出一本医书,漫不经心问道。
“恩,据闻藏空相士已经去宽慰娄阳了,洪娘子那传来消息,藏空让娄阳搬离京城,娄阳好似还想做最后的一场挣扎。”
最后的挣扎?
捧着书的玉手捻住书页,摩挲出一抹沙沙的声音,娄锦微微一笑,“我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他要真有这个胆子,倒也不算晚,我虽不敬重他,但也可以不继续追究。”
娄府几条性命,有陨落在她手上的,也有死在别人手上的。
说到底,自作孽,不可活。
到这一步了,若是娄阳敢,她倒是不怕。
大可以让萧郎带娘出去游玩一段时日,等孩子出生了,这消息也淡了。
娄锦抿唇一笑,便道:“听闻三皇子去查案了,皇上貌似也不过问。”
乌嬷嬷点了下头,“三皇子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去相国寺,不知道是不是与小姐在相国寺险些出事有关,这事也着手两年了,到现在还没什么效果。”
娄锦闻言,心中一震。
他记得,顾义熙当初入了相国寺调查,回来之时受了点伤。
这相国寺哪里来的胆子?
她微微蹙眉,当日在相国寺内,她闻到一股味道,竟已经浑身无力。堂堂一个国寺,竟有这些个肮脏害人的东西,也难怪三皇子会着重调查。
如今已经是盛夏时分,炙热的骄阳炙烤大地,便会在树荫底下,依旧是一缕风度显得异常珍贵。
这热,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就凌驾在四周,国子监学子们,各个身穿薄衫,崇阁上准备好了湿帕子,课上课下,热的时候便擦一下。
饶是那些喜欢浓妆淡抹的小姐们,也没敢往脸上再涂抹些什么。
就怕这热汗一出,香汗淋漓是好,可这脸上就如那五彩石,变化多端也甚是可怕。
还未上课,崇阁里已经有不少学子已经到了。
紫晓和一众女子站在一起,其中一个女子笑道:“紫晓姐姐的皮肤真好,这看着什么东西都没抹呢,白里透红,与那蜜桃一比,更是甜呢。”
紫晓笑了笑,她并非什么都没抹,不过是奶奶派人从雪域带来了雪莲炼制而成的膏,这一抹几乎就让皮肤白嫩自然。
当然,这种东西,她没必要告知。
“你的皮肤也不错,平日里多喝点茶,一定也能白嫩可爱。”
众人看了过去,那女子卸下妆容,皮肤略是红肿,这哪里是什么好的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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