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来一杯。”趴在吧台边，醉得糊里糊涂的女人伸出一只细白粉嫩的手来，朝酒保递出空酒杯，并忍不住打了好几个酒嗝。

    见酒保迟迟没反应，她还一反平常温柔婉约的性格，对酒保抗议着：“讨厌！讨厌死了！”

    那酒保冷眼睨着差不多已醉瘫的尹晨岚，并没有如她所愿地帮她进行添酒的动作。他只是把酒杯收回去，见怪不怪地淡淡抛下一句：“你醉了，小姐。”

    醉？尹晨岚唇边勾起笑容，一出声却是哭调“我想醉啊这样才好。”她伸出手去，想抢回她的酒杯。“酒杯还我！”

    “你已经醉了。”酒保不置可否地重复那句话，没什么心思理会她的情绪。

    在这种地方工作了五年，醉到哭天抢地的客人他不知见过多少。对他来说，这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而已，没什么。

    他要是老被这些酒客的情绪影响，恐怕先疯掉的人就是他，先去跳楼的人也会是他。

    所以啰，他对于尹晨岚的发酒疯丝毫无动于衷。

    “我没醉啦”连赚她钱的酒保都懒得理她，尹晨岚只能悲哀地趴在桌上喃喃自语。

    “醉了不是应该不省人事吗？为什么我还可以讲话陪我讲讲话吧，ok？你干嘛这么冷酷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人和人之间都太冷漠了，我们需要一点一点温暖啊！我们要以诚心相待，你知道什么是真诚吗？真诚就是”

    “美女，我懂真诚，而且我懂得的真诚就是，喝完酒要给我老老实实地付帐。”酒保打算冷酷无情到底。

    “如果你真的不省人事怎么付帐？”酒保冷冷地递过来一张帐单“请付出你的真诚，先把帐付了再睡。”

    “死要钱！”尹晨岚听到钱，又忍不住抓狂“你信不信，我今天差一点拿到很多钱，很多钱耶！多到可以买下你的这家酒馆。可是我没有拿，因为，因为那是我的我的分手费，呜”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又哭起来了。

    “反正我还是被甩了，我为什么不拿呢？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小姐，我能理解你今天“差一点”有很多钱，可是现在请你先付完这一点“小钱”因为，我们要打烊了。”

    真是没心肝的人！尹晨岚一边在心底抱怨着，一边醉眼迷蒙地抓过帐单凑到眼前来看。

    只是酒精的催化使她看不真切，她七手八脚地自皮包中抽出信用卡“喏。冷血动物。”尹晨岚不忘对他扮了一个鬼脸。

    一分钟之后，酒保面无表情地从柜台走回来，将信用卡递还给她“很抱歉，这张卡刷不过。请问您还有别张卡吗？”

    “刷不过？”这个打击让尹晨岚混沌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

    怎么会刷不过？这是哪家烂银行的烂系统？她明明又没花到什么钱啊只不过上个月辜佳成生日，她跑去微风广场买了一个领带和皮夹送给他而已prada的，有那么贵吗？

    不管怎么样，现在就是刷不过了，尹晨岚只得认命地低头翻找着皮包，却泄气地发现，自己皮包内的大钞竟然一张也不剩，只挖出几个硬币来。

    好了，现在她穷得连酒钱也付不起。

    早知道，她就应该收下michel的那张支票，逞什么英雄？她又不是男的。

    完蛋了，她今晚走得出这家pub吗？

    不敢抬头看酒保的表情，尹晨岚只得硬着头皮将零钱给推出去“剩下的，可以明天再给吗？我明天一睡醒就拿来还给你可不可以？”她的声音转为哀求。

    “差一点有很多钱的小姐，”酒保居然还落井下石地调侃她“很抱歉，本店恕不赊帐。我不结完今天的帐，我也回不了家。”

    双肩一垮，她认命地将零钱收回。“很没人情味耶。”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借了。

    但拨了几通电话的结果，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半夜两点被吵醒之际，还肯到pub赎回一个烂醉如泥、没钱付帐的醉鬼。

    她从第五个要好的朋友，一路打到最要好的朋友，当最后一次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无情的断讯声的时候，她绝望地将手机放下。

    朋友到底是拿来干什么的？她失恋耶！

    虽然这已经是这一年之内的第三次失恋了，可是那又怎么样？

    她这么倒楣难道是她的错吗？为什么大家对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怎么每个都那么没有良心！垮着脸，她可怜兮兮地看苦酒保，两眼泪水汪汪。

    她哀求“难道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酒保耸了耸肩，满脸爱莫能助。

    这几年摇头pub兴起，所有纯喝酒的小酒馆生意已经大不如前，如果他还老是大发慈悲心，给客人东赊西欠一下，那他还不如把店收起来改卖自助餐算了。

    “你”尹晨岚仗着几分醉意拍案站起，正打算指着对方鼻子骂他没血没泪没人性、用力卢到底的时候，酒精却突然发作，就这么一个踉跆，她身子往后仰

    尹晨岚以极不雅的姿势跌到地上去，而且头上还冒出许多星星。

    没有人跟她说过，酒醉会这么狼狈，她发誓她再也不要喝酒了，再也不要了。

    不管以后她再怎么失恋，她都不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了。被甩已经够惨，自己还要喝醉喝得那么惨，然后，付不出钱来更惨

    她想着想着，胸中的苦闷顿时炸开“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一个男人走进了酒馆。

    酒保于是决定抛下眼前这个耍性子的女酒客，先去招呼这个推门而进的客人“joy”

    “ann找的不知是什么调酒师，一点都不懂酒！kcn，我知道你正准备打烊，但是先做完我这笔生意再说。”

    男人说起话来简洁有力，他的声音和语气，仿彿有一种魔力，教人不得不服从。

    他的眼神余光扫到赖在地上的女孩子，实在看不下去，于是便将尹晨岚自地上拉起来，让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她靠入他宽厚的胸膛里。

    尹晨岚更不可能知道，如果这个画面给壹衷漂拍到了，她将会成为“全民公敌”

    她回头一看，却不期然撞进一双冷然的黑眸里，让她心整个一颤。

    他的眼神给人一股可怕的压迫戚，难道这年头，就算助人的时候，都要那么酷吗？

    真是没有温暖的社会，帮人都这么不甘不愿。

    “谢啊谢、谢。”她发现自己虽然接受了他的帮助，可是却也被他的眼神吓到说不出完整的“谢谢”两字。

    他眼神冷冷的，却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犀利得读人无所遁形。

    “女人弄成这样，难看。”他说。

    什么嘛！吧嘛帮人又对人讲这么失礼的话。尹晨岚醉意还没有消，胆子又壮起来，于是把身子一转，就倾身靠向男人，贴近他的脸，睁大她圆滚滚的大眼睛，非常不要命地对他说：“我失恋了耶！失恋！你懂吗？你有意见吗？”

    哇！这么近看之后才发现，他好帅。她一呛完声之后马上脸红。

    看到这一幕，男人的表情从严肃转为轻松。

    他的嘴角漾起一抹神秘的笑，仿佛在对她说：小女孩，你真有种啊！

    “先生，我看你既然这么热心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不如你就好人做到底，顺便帮我付了酒钱好吗？”尹晨岚突然灵光一闪。

    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尹晨岚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我看起来很穷，可是我不是会赖帐的那种人，你尽管把你的名片留下来，我明天一定亲自把钱送去给你。我这人虽然迷糊，可是我一定说到做到，我会记在笔记本里，还有电脑的行事历里。”

    “小姐，你第一天出社会吗？”酒保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嘴道：“要取得别人的信任，应该是你把自己的名片交出来才对吧？你连这点交际手法都不懂，难怪混到失恋。”

    哪壶不开提哪壶？尹晨岚一听到别人对她说出“失恋”两个字，两个眼珠子又涌出了泪水。

    而就在这个时候，男人突然伸出手，往吧台丢下大钞，然后一把抓起还摸不着头绪的尹晨岚转身就走。

    此时醉得只想瘫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尹晨岚，根本毫无抗拒的力气，连抗议都显得很无力“你要带我去哪呀？放开我”

    男人一言不发地回头睨了她一眼，像是在喝止她的躁动，接着就继续往外走。

    穆天阳从来没有看过发疯的女人，因为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不敢对他发疯。

    他觉得这个发疯的女人身上，有一种罕见的稚气，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他的生活里充满了机巧和诡诈，他平日所面对的人，虽然都是笑着的，可是笑容都是虚假的。

    而这个自称失恋的女人很特别。她那一双泪眼汪汪的眼睛，也激起了他平日不曾出现过的一种情绪同情心。

    他从来不同情弱者，消除没有能力的敌手是他的习惯。

    可是这个时候，他突然莫名地想帮助她全身而退，安全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挣扎无效的尹晨岚，就这么被强拉着离开小酒馆。

    两人走出酒馆，整条巷子静谧无声。

    尹晨岚被扔上车之后，迎面而来的夜风稍稍吹散了她的醉意，也让她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境况有多么危险。

    “我告诉你喔，我男朋友”她灵机一动，说：“我男朋友是警察！”她恫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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