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桓门复仇

    将过五更，夜欲破晓，天地之间一团幽黑，府里府外鸡鸣犬吠。一间间房接连点起明灯，虽为暗弱之光，但渐渐多了起来，宛若飞作一片的萤火，似有洞照苍穹之意境。</p>

    长公主府中的小厮大妈们陆续起了身，开始洒扫，预备他们一天的忙碌。</p>

    前院的鸣翠厅已然掌了一夜的灯。此处是长公主弓长明玥平日的会客之地，来访的游宦客商、名臣雅士大抵在此接待。今夜高居于上座的是大兴朝尚书右仆射谢容（谢恕之），一个两鬓苍苍、髯顺花白的小老头，一身素雅的常服。弓长明玥虽为主人，却是晚辈，故而陪坐在侧旁的客位。</p>

    他们已叙谈了好一阵子，丫鬟又换了一回香茗。</p>

    谢容端着茶的手止不住颤抖，碟和碗相碰，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并非患了帕金森病，而是心中害怕，自然不是畏惧眼前的小女子——弓长明玥虽然贵为长公主、皇帝的亲姐姐，但对他始终是毕恭毕敬。——谢老相公是因事而恐，在他看来，弓长明玥大祸临头。</p>

    谢容在夜阑时分冒昧拜访，是来报信的。他安插在桓府的细作匆匆传来消息：桓府正在点集人马，要杀向长公主府，为暴死的桓素复仇。不错，桓家把帐算到了弓长明玥头上，原因是桓素的鹰扬军亲兵指证，他们信誓旦旦地声称，花容道上行凶杀人的是弓长明玥。</p>

    “老相公，莫要心慌。”弓长明玥呷了一口茶，脸上泛着微笑，“请品茗，这是闽国上贡的上好岩茶。”</p>

    “谢过殿下。老朽如何不怕、怎能不急？”谢容将茶碗搁在一边的几案上，手依旧颤动着，“桓家是要和殿下拼命啊，他们纠合不仅是自家府兵，桓素之弟桓崇更是私调了驻在城外的虎贲军神箭营，他是中郞将，怎么也能召来上百兵士，公主府上的白袍卫如何抵挡得住？恐怕血流成河！”</p>

    “老相公所言极是。”弓长明玥嘴上应着，却似乎并不当回事，又低下头啜了一口茶。</p>

    望着她不在意的神情，谢容真急了：?“殿下！老朽并非危言耸听。桓家势大，常不把皇帝放在眼里，更何况....！依老朽看，唯今之计，还是避其锋芒。殿下即刻带领白袍卫冲出公主府，奉旨监守府门的鹰扬军想必阻拦不住。老朽愿为殿下开道！”</p>

    “老相公好意，明玥心领。然则，我又能往何处去呢？”</p>

    谢容咽了口唾沫，说道：?“原本最能庇护殿下的应是皇宫大内。但老朽细细寻思，桓家的怨怒正盛，皇帝怕也为难，毕竟如今内忧外患、四面危机，万一保不住殿下，进了皇宫岂不成瓮中之鳖？眼下最稳妥的去处当为西南苍州。苍州镇守、玄甲军都指挥使独孤悟与殿下不是至交吗？殿下到了那里，与独孤将军联手弹压赭眉妖乱，立得奇功，得胜还朝，桓家也无可奈何！”</p>

    “这是叛逃，反害了独孤将军。如今妖乱方兴，我又怎能节外生枝？”弓长明玥语气平和地否决了谢老朽自作高明的建议。</p>

    “那可如何是好？坐以待毙？讲句大不敬的话，殿下可不能指望皇帝啊！我来府上时，听闻桓家的女公子桓灵儿已央请中书令王宣入宫请旨诛杀殿下！那王宣何等阴狠之小人！王氏与桓氏狼狈为奸久矣，实属一丘之貉，况且老匹夫对殿下素来不敬不满......。”</p>

    “老相公放心。皇帝再胡涂、再懦弱，断不至于不审而诛、无罪而杀；那桓家复仇心切，一时躁动罢了，丧亲之痛使然，断不敢行先斩后奏之举、骤袭公主府；王宣老相公不过对明玥存有些许偏见——也怪明玥日常太荒唐，断不能怂恿皇帝戕杀亲姐。......只待天一大亮，明玥便向皇帝请旨，由大理寺清查明判花容道一案。桓素之死，真凶是为蚩尤无涯，目击者众多，岂容小人诬陷！”</p>

    弓长明玥的话讲得很坦荡，然而，她是在强作镇定，她的心底不免忐忑，毕竟此事牵涉到整个公主府数百条性命。大兴朝的状况她比谁都清楚，像桓氏这样的门阀世家、大族豪强什么时候会把王法放在眼里，而她的好弟弟——天德皇帝——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她不得而知，改朝换代的这五年，这个男人愈发的诡异迷离、捉摸不透。她之所以把眼前的凶险说得如此轻巧，显然是为了宽慰如坐针毡的谢容。</p>

    谢容叹了口气，殷忧愈深：“我的公主啊！化险为夷，谈何容易！”</p>

    弓长明玥淡然一笑：“祸福由命，生死听天！”</p>

    弓长明玥暗自下着一人担当的决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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