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年已十七,竟还未许人家,凌妆见姑母说起女儿的婚事时言辞带着几分闪烁,知是必有因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初次相见,也不好多问,便亲热地拉了手互通了名字。
原来表妹名叫程蔼,单皮眼儿,扁平鼻子,长手长脚略显男儿气,穿了件酒红色织锦的挖领小袖半臂,略显衣不衬身,倒不是衣服裁剪不合适,分明就是她气质与衣服极不相称。
程蔼见凌妆作小厮打扮,分外新奇,止不住频频相问,说话也没个拘谨,甚至动手动脚。
凌妆心想:看来姑父姑母中年得女,对她甚为宠爱,才惯出几分性子。当下也不点破,只作调笑道:“妹妹,男女授受不亲哦!”
再说那女娃儿,水葱般的样儿,并无一丝婴儿肥,梳着垂髫双髻,凌春娘推着她上前唤“姑姑”与“舅爷”。
凌妆听是大表哥的女儿,忙转身自颈间褪下一条链子替她戴上,权充了见面礼。
这是条极精细的金链子,下方坠了个小小的圆形镂花金香盒,拧开可盛放上些许香料,贴身佩戴,可比那些香囊之类效果好上太多。
送便送了,凌妆也不介绍其中关窍,瞥眼看薛氏瞧见金链子的喜色,猜到她迟早会摸索出香盒的妙处,见她忽地热络上许多,心下不喜,便正了脸色,将家中发生的大事向凌春娘一一禀告。
凌春娘和程绍美夫妇渐渐转喜为悲,听到凌东城发配岭南,侄女母子几个杭城呆不下去了方转入京中,一则想替弟弟打点,二则想买下房子兼且继续做些生意,不由忧心忡忡。
凌春娘落了些泪,方道:“你大表哥身子不好,不需从军,原在云锦轩做事,就是你爹介绍的,上个月被打了出来,我就忖着是出了什么事,无奈投书去你家也没个音讯……官府既籍没了那许多家资,你们该俭省些用,何况京里打点衙门的钱岂是小数,还买什么房子!不如在姑母家中挤挤再作计较。”
程绍美也点头并不反对。
薛氏得悉凌家竟是没落了到京里谋生,渐渐显露一脸官司,听见婆母要让他们来住,忍不住开口:“娘,咱们妹妹尚没说到好亲,兄弟二人皆娶了亲,程润不争气还寻不到活计,弟弟屋里眼见要添丁,一直提分家却倒腾不出足够的院子,表妹家里是富贵惯了的,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哪里受得这般苦楚,快别招人笑话了!”
凌春娘见媳妇说话不中听,要发作又不便当着外人,脸已黑成锅底。
凌妆向舅舅使了个眼色,起身告辞,只说母亲在客栈等着安家,他们要速速去寻房子买下。
程绍美夫妇劝不住,凌春娘急得拍心口,直问连氏在何处,她要过去探望。
连呈显也算是见了许多大场面的,薛氏在他眼里实在连凌家以往的奴婢姿色打扮也不如,哪忍得住一口气,一行坚辞,一行高声问京里何处仕宦云集,还要那宅邸带着花园可供姐姐甥女闲暇打发时光的方要去买。
薛氏掩饰不住讥刺口吻,作笑道:“正阳门外太平坊那儿倒是王府六部官员的聚住之地……”
见婆母怒目相向,忙用手绢遮挡唇边笑意,又道:“便是秦淮两岸,商贾云集,住得热闹些,离我们家近便,不也正好?”
二表嫂莫氏怔愣:“太平坊那儿不用说了,岂是平头百姓买得到的?秦淮河边的房子我瞧着也不好,又贵又窄……还多烟花柳巷,不如买远些。”
凌妆无视薛氏的讥刺,倒是见莫氏说话实在,不由垂青几分。见她焦黄的面色中泛着两抹异样的潮红,心下一动:“二表嫂近日可觉腰腹坠胀作痛,心烦不安,频发潮热?”
莫氏一怔,除了凌妆所说的症状,她甚至还偶见下血,与夫君说了几次,皆搪塞孕妇用不得药,让她自己将养。莫氏从来也不是娇生惯养之人,加之畏惧夫君婆母,便不多言,如今动问,不仅奇道:“表妹如何得知?”
凌妆心道若任由发展,只怕孩子要保不住,但初次登门,不好明言,只说:“我家在杭城开有药堂子,记得行囊中有许多安胎补品,今日不晓得嫂子有身,未及带来,回头寻得些,我叫人送来,嫂子吃上几日,便安稳了。”
莫氏娘家贫寒,在程家地位最低,闻言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凌妆察觉舅舅在一旁斜睨着薛氏的女儿,表情古怪,必然是在心疼金链子,有些啼笑皆非,忙向凌春娘夫妇作揖道:“姑父姑母且宽心,侄女同舅舅这就去牙行寻得中人,不难访得相宜的房子,不几日安顿好了,定差人前来接姑母一家过去盘桓。”
薛氏也听出凌妆的弦外之音:凌家再没落,也轮不到她瞧得上瞧不上,程家的家底与其相较根本就是云泥之别,不由得面上憋得赤红,似恼又似羞,连门上也未曾送出来即扯了女儿回屋细看那金链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