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的托辞倒也不完全是假的,叶茵茵确实是有些醉了,喝太多红酒,她脑子晕沈,太阳穴微微抽疼。
一进车厢,她躺靠座椅,睡神便召唤。一路上,她半睡半醒,神智昏蒙,楚翊也不吵她,静静开车。
回到叶茵茵租赁的大楼套房,他扶她进门,许是回到自家安心了,她忽地感觉胸口一阵波涛汹涌,恶心的浪翻打上喉咙。
“学长,我想吐”她忽地推开楚翊,伸手摀唇,跌跌撞撞地朝浴室奔去,跪倒在马桶前,便是一轮狂呕。
“茵茵,你没事吧?”担忧的声嗓飘过来。
“我没事,你别、进来恶”
好恶心!叶茵茵瞪着自己呕出的一团秽物,颤着手摸索冲水开关,仓皇之间,一时找不到,还是另一只大手伸过来,替她按下。
学长!
她扬起苍白的脸蛋,惊骇地瞪着不顾她阻止,径自走进浴室的男人。
老天,好糗!她吐得如此难看,浴室里还飘着难闻的臭味,他居然进来了,全让他看到了!
一念及此,她忽地全身虚软,靠墙坐着,玉手羞惭地掩住脸。
他却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拉下她的手。“你还好吧?”
她很好,只是丢脸得想撞墙。
她紧紧闭眼,不敢看他。
水声响起,跟着,一条湿润的毛巾凑进她唇角,轻轻地拭去残余的脏东西,然后又是一串水响,这次,毛巾覆盖她全脸。
叶茵茵咬着唇,感受着那一束束,在她脸上毛细孔流动的温暖,想笑,又想哭。
笑自己的狼狈,哭他的温柔。
他用温热的毛巾,缓缓按摩她的脸,尤其那酸涩沈郁的眼皮,在他的抚慰之下,苏活了,精神一振。
她睁开眼,映入眼潭的,是他浮漾着浅浅笑意的俊容。
她胸口一融,忽然觉得自己无须汗颜,这男人见识过她所有最不堪的一面——他目睹过她痛哭到眼泪鼻涕直流,看过她披头散发,只穿一件绉成梅干的睡衣在屋里游荡,他知道她连夜失眠时,脸色会苍白得像前来讨债的厉鬼,也很清楚当她暴瘦十公斤时,身材简直是一具可怕的骷髅。
她矜雅自持的形象,在他面前早荡然无存,他却不曾因此嘲笑她。
从来不曾。
她不必在他面前感到丢脸,永远不必。
她不由自主地回他一朵微笑。“学长,谢谢你送我回来。”
“一点小事,客气什么?”他笑着拍拍她的颊。“舒服点了吧?可以站起来了吗?”
“嗯。”她点点头,由他拉自己起身,揽在他怀里。
她嗅闻着他身上揉合着淡淡酒精的味道,微醺,却也感到莫名的心安。
酒味也好,烟味也好,这些在其他男人身上或许会令人觉得讨厌的味道,不知怎地,在他身上,好似都转化成能让人甜甜入睡的安眠香。
“学长。”她一面贪恋地嗅闻着他的味道,一面又为自己的依赖感到抱歉。“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女朋友?她说不定还在等你。”
“我已经打过电话告诉她我今晚不会过去。”楚翊哑声回答,软玉温香抱在怀里,心跳不由得乱了拍子。
唉,他是男人,可不是圣人啊!
他自嘲地想,懊恼自己不该趁她醉酒,将她拥入怀,却又万万舍不得就此放开。
在放与不放之间,欲望之火,放肆地在胯下燃起。
好渴望她,好想紧紧抱住她,想将她刻进骨血里,留下迷恋的记号
但是不可以,不可以吓着她,不可以惊走她。
她当他是学长,是好朋友,是最信任的男人,所以不可以。
绝对不行!
他强忍着,偷偷喘息着,冷汗涔涔由鬓边落下,而她不知他的苦,无辜地扬眸,犹自认真地追问着。
“那你女朋友怎么说?她有没有很生气?”
唉,他根本顾不得莎莉生不生气,打电话的当时,他全心全意只挂念着她。
“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没事才怪。叶茵茵轻轻叹息。“都是我不好。”
“关你什么事?”
“学长,我不笨,我知道你为什么坚持今天晚上要请大家一起到ktv庆功。”迷离的眼眸瞅着他。“你怕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会胡思乱想,对吗?”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拿到案子心情好,想找大家乐一乐而已。”他否决她推论。
只是那样吗?
叶茵茵很清楚并不是,她很明白学长是怕她今天见到圣修,又勾起痛苦的回忆,一个人躲在家里哭,但她也明白,他不会承认自己的体贴。
星泪莹莹一闪。“学长,我是不是很傻?”
揽住她的臂膀倏地紧了一紧。“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弯弯的羽睫轻颤。“我还在期待,也许有一天他会想起来,我没办法跟他saygoodbye——”
“不要再说了。”他粗声打断她,不让伤感的话题延烧。“我扶你上床,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真的会没事吗?
叶茵茵无法如此乐观,但面对楚翊的贴心关怀,她愿意假装乐观,假装失恋的伤痕已经痊愈。
在他的搀扶下,她躺上床,他替她脱下黑色高跟鞋,用两根手指扣住。
她恍惚地子着在他指间晃荡的鞋影,感觉自己的心,也软弱地摇晃。
她掩落羽睫,悲伤与睡意同时袭来。
“学长,你对我真好。”低微的嗓音幽蒙地逸出唇。“如果那时候,我爱上的人是你就好了”
沈睡后再醒转,已是午后时分。
这天,是周末,冬日的阳光闪过微微飘动的窗帘,攀上叶茵茵的脸,亲昵地**着,她感觉到异样,迷蒙地掀开眼皮。
神智半晌走失,再回来时,不知从哪儿携来几个小矮人,拿榔槌在她脑子里乒乒乓乓地敲,她捧着头,痛得不住**,翻身下床。
她扶着墙,进浴室梳洗,冰凉的水泼上脸,神智是清楚了,太阳穴却更疼,她按住那不停跳动着的脉搏,一次次深呼吸。
好难受!她不行了,非吃葯不可。
她蹙眉,打开急救箱找头痛葯,收得整整齐齐的各式葯品,却独独少了这一样。
吃完了吗?
她心凉,斟一杯开水,一面啜饮,一面在屋内翻箱倒柜地找,希冀说不定能找到她随手抛落的遗珠之憾。
忽地,她灵光一现,想起之前去日本出差时,买了几盒当地有名的葯品,她回房,拖出床底下一只收纳箱,打开。
找到了!
她眼睛一亮,取出一罐止痛葯,和水吞下一粒,正打算重新盖回收纳箱的盖子,一条深色毛线头捉住她目光。
她怔忡片刻,终于,颤着手捉住毛线头,轻轻一扯,拉出一条灰蓝色的围巾。
围巾,是用毛线一根一根打的,织法还算细密,但中间偶有不规则的空洞,显示出新手的生涩。
她握住围巾,感受着那毛茸茸的触感,掌心悄悄地刺痛着。
这是她亲手织的围巾,是她两年前,没能送出的生日礼物,因为她深爱的那个男人,不仅忘了她,也不愿接受她的任何示好。
他说他对她没感觉了,根本不记得与她共享的点点滴滴,他说因为车祸丧失记忆的自己人生已是一团乱,不需要她的爱再来加重他负担。
他说他的人生,是一片空白,他无法往回头看,只能选择前进。
他卖掉“圣翊”的股分,退出公司,离开她,不让她再来干扰自己。
他不要她了。
她失去他了。
一直到现在,她还有几分茫然,不确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何与自己相爱六年的男人,能在一夕之间推翻两人的情谊?
她不明白,为何他看着她时,眼神能那么冷漠,好似她真的是个全不相干的陌生人他甚至不再看她了,昨日与他重逢时,他的目光不曾在她脸上停留超过一秒。
他忘了她了。
所谓的爱情,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是石烂海枯的执着吗?不是坚定地相信着,彼此会相爱到永恒?不是即使爱人受伤了死去了,爱的味道,爱的生命,仍呼吸着滋长着,永不枯萎吗?
爱,如许脆弱吗?
没有酸甜苦辣的回忆做养分,就无法存活吗?
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吗?她真的无法再唤回那个曾经深爱自己的男人了吗?她的愿望、她的期待,终究只能落得一场空吗?
“我不相信,不相信”叶茵茵揪住围巾,掩住鼻唇,低声哽咽。
围巾颜色依然,味道依然,她呵护六年的爱情,却已奄奄一息,她唤不回,唤不回啊!
“学长,我该怎么办?”
如果那时候,我爱上的人是你就好了。
说者也许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叶茵茵入睡前一句沙哑的呢喃,困扰了楚翊整整一夜,他在床榻上翻腾着、挣扎着,怎么都睡不着。
如果那时候,她爱上的人是他——
这可能性,他早设想过无数回,如果那时候,伸手救她的人是自己,如果她惊吓过后睁眼看到的人是他,如果他抢先圣修一步,如果他不因为顾忌好友的关系,迟迟不敢对她展开追求
那么,情况是否可能改变?
如果那时候,我爱上的人是你就好了。
若是从现在开始呢?现在开始爱他也不晚,她可愿意试一试?可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一念及此,楚翊忽地弹跳起身,胸口有如万马奔腾,剧烈地冲刺着、撞击着,他昏昏然,在屋子里踱步,六神无主。
他可以吗?可以对她表白吗?现在是适当时机吗?他终于可以不必再默默守候了吗?
他思索着,用理智,更用情感,思潮在脑海翻滚。
夕阳西沈,华灯初上,他有了决定。
他和莎莉约在餐厅见面,赴约前,先去挑了一份精心挑选的礼物。
她见到他,先是不悦地皱眉,接到他送的名牌手炼,容色稍霁,才刚要赏他一记女王的微笑,听到他下一句话,马上又变脸。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地扯高嗓门。“你要跟我分手?”
“是。”他点头。
“为什么?”她脸色铁青。“你爱上别的女人了吗?是谁?是那天我们在ktv上碰到的小模特儿吗?还是那个到现在还苦苦倒追你的广告公司经理?”
“都不是。”
“那到底是谁?”
“那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当然很重要!”莎莉咬牙切齿,抓狂地咆哮。“你这可恶的男人!我早知道你不可能乖乖跟一个女人交往,你的纪录太差劲,你、你、你太过分了!楚翊。”
他是过分。楚翊苦笑。
这世上,没有比玩弄女人感情的男人更可恶的了,他很清楚自己的罪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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