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醉落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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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官展开双臂，缅怀说道：“那天我和芸萱逃了出来，逃到了我们的春风原。安心吧，芸萱在那里度过了她宁静的一生。她走得很安详，你不亏欠我们什么。”又愧疚道：“对不起，一直没以真面目见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天将古罗门。”</p>

    “南……宫……？”金影的语气中充满了疑惑，一时间，他似乎还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金影的脸色在突然变了，变得愤怒，继而扭曲，就像是一个识破了大人的谎言、发现自己被欺骗的孩子！开始以一种放肆的速度疯狂显化着，愤恨道：“你不是……”</p>

    “七星——斩！”</p>

    一线黑光穿过了金影的身体，半个雪谷被拦腰斩断。</p>

    金影的身体扭曲得令人窒息，它目光狰狞，穆舞墨的嘴眼与古罗门的面容在它的脸上相继交替着，就像两个灵魂在争抢一个身体，可是这个脆弱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生命，如冰霜瓦解。</p>

    一声爆裂，两缕怨魂再无实体可依。无尽的怨怒像是炸开了一团血色的火花，疯狂流窜。</p>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p>

    结束了！南宫瞪大双眼，发出阴森的笑声，再不关心眼下的危险。</p>

    “大哥，躲开！”凌青云向他扑了过去。</p>

    怨魂向二人冲来，南官却松开了手中长剑，笑得癫狂。</p>

    “大哥！”凌青云一把扯过南官，将他丢在自己身后，踏前一步，拔刀！</p>

    “杀戮！”象征死亡的红色在他额前闪过，凌青云双瞳饮血，“一刃——三千！”</p>

    一记挥刀，三千残影如万雀离巢，一招化身三千刃，刀如雨，飞雪鱼龙舞。</p>

    炸裂的血水如烟花闪耀，只是突然间夜幕降临，灯火阑珊，狭窄的雪谷中，流光黯淡下来，成群的黑雀笼罩在天地间，万千光影无处去。</p>

    凌青云停刀，悄然万雀皆回巢，三千残影归一刃，风萧萧，花落知多少。①</p>

    一招刀式化身为三千残影，凌青云竟然硬生生抗住了一位兵人与一尊天神的怒火。</p>

    怨魂炸裂复消散后，雪谷重归寂然，远处那团血色的火影还在风中闪灭。</p>

    一时间，天地如画，片片雪花落无声。</p>

    “三弟，做得很好。”南官重新恢复了冷静，轻拍凌青云肩膀。</p>

    风中，一颗头颅滚落，热血还在喷涌，把一地白雪染成鲜艳的红色。凌青云看着滚到他脚下的那张脸，依旧是熟悉的面容，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讥笑。临到死时，二哥也看不起他们吗？</p>

    “我究竟在干什么？”劫后余生，凌青云茫然地看向身边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古罗门的诡计”正是他告诉自己的，但是凌青云相信的人是大哥，不是他！</p>

    “大……不、你到底是谁？是我大哥？还是古将军的故人？”</p>

    “故人？”南官恢复了他这五年来一贯的冷漠，摇头答道：“不，我不是他。”</p>

    “那你到底是谁？！”凌青云怒吼，双唇颤抖着，不由得后退。</p>

    南官的眼神如古井般平静，看着他说：“三弟，生在乱世，身不由己。杀你二哥，得到‘君临’；除此之外，别的事情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p>

    “不！”凌青云低头怒吼，又后退两步，指着他喊道：“我之所以帮你，是因为你说古罗门在利用我们，他要侵占二哥的身体，借二哥之手杀掉你我，从而夺回属于他的力量，重新复活！”</p>

    是真的吗？凌青云问自己，五年来，他和大哥确实始终无法掌握“君临”的力量，但是二哥确实也从未藏私，自己只是听信了大哥的一面之词，只因为……他想得到那份力量。</p>

    “不错。”南官向凌青云走去，看着他的眼睛，“你说只有在古罗门现身之后才会帮我，可你最初时为何还要对二弟挥刀？若不是你阻拦，我再难追上他。——如果二弟真的只是二弟哪？”南官步步紧逼，他的声音像条毒蛇纠缠着凌青云，令他动弹不得；而他的目光又如同两根寒刺钉在凌青云身上，让他受尽折磨。</p>

    “你之所以会对二弟动手，是因为这样你就能得到‘君临’；你之所以会对古罗门动手，是因为若不这样，你担心自己会失去‘杀戮’。”南官走到凌青云身前，抬起一只手掌，轻轻搭在他肩上，“我注意到，在古罗门现身之后，你的眼神就变了……变得像是看见了敌人。”</p>

    南官的嘴角轻轻附在凌青云耳畔，冰冷的声音像是从地狱吹出来的阴风：“没错吧，三弟？”</p>

    凌青云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心跳如战鼓，握刀的手越来越紧。他已经从漫天暴雨中爬上了岸，那么，就算这时斩断那根救命的绳索……他抬头看着南官，——似乎也不是什么错事。</p>

    错事？凌青云的瞳孔也剧烈收缩着，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若没有对，——何来有错！</p>

    “别那么紧张，”南官率先拉开一步，给了凌青云一点喘息的余地，同时出声劝慰道：“不要害怕面对你内心的恶。也不要想着如何杀掉我，现在的你……”</p>

    他看着凌青云，看出了他心中的恐惧，那是曾经的他——胆小的南宫。</p>

    忽然雷鸣大作，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布满阴云，如有无数条恶龙在空中盘旋。</p>

    南官发出一声叹息，像是累了，随即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长剑，喃喃自语道：“而且也没那个必要。”</p>

    凌青云回过神来，看着天上的异象，一时间脊背生寒，全身被恐惧笼罩着，“大、大哥……怎、怎么了？”</p>

    南官心不在焉地试了试手中长剑，看向距离两人不远处那团悬在空中蠕动的血水，宛如对上了魔鬼的眸子。他眼神落寞，方才的大笑并不是自己失去了理智，如果刚才就让他死了，或许就不会再有接下来的事情。</p>

    “你们走吧。”他轻声说道。</p>

    雪谷上方，四只白翼蝙蝠悄然退去。</p>

    南官仰头看着那片扭曲的苍穹，喃喃道：“果然，想杀一位神……远没那么容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