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科的候诊室,洪虹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想着该怎么跟乔绍均解释她幼稚愚蠢的行为?
让乔绍均继续与女朋友们保持联络的是她;说要当他的爱情顾问,令他可以在爱情海中悠游的是她;认为自己会短命,所以恋爱只要快乐地谈,不要多所牵绊的是她;而最终为他的脚踏n条船吃醋、嫉妒、乱使小性子的还是她。
她简直就像个疯子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两手捂着脸,她快压不住冲上心头的悲伤了。
“小虹。”乔绍均走过来,轻拍一下她的背。“你在哭吗?”在便利商店分离前,他瞧见了她眼角闪烁的泪。
她曲起脚,把脑袋更加埋进膝盖里。
她很羞愧,以为自己很大度,但事实上她很小气。
“对不起。”她哽咽的声音从膝盖里传出。“明明是我自己说不介意你有其他女朋友的,但看到阿铃出现,她把手放在你肩膀上的时候,我好生气,我对不起,我不应该摇她的汽水,我很幼稚,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突然很生气,你骂我吧!”
他看着她,没有表情的脸缓缓地融化了,眼睛变得闪亮起来。
他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虚伪,人人嘴里说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
他讨厌跟人接触,一进入人群他就有一种恶心欲呕的肮脏感。
而在他讨厌的人类中,最最令他感到反胃的就是他自己。
直到洪虹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善意的谎言”他说不出那是对是错,但他确信自己对她起了好奇心。
她对他提出交往要求,他虽迟疑,最后还是答应了。反正他有一堆女朋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唯一不同的是,洪虹对他很坦诚,想要什么就直接说。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满喜欢这种直接的交往方式。
他遵照她的规定每天九点打电话给她,聊到九点半,没想到能持续下去,再好的伴、再有趣的话题也有聊尽的一天,可是她不准他挂,说喜欢听他的声音,哪怕是谈些日常琐事也没关系,只要他们保持联系就好。
她主动告诉他想要什么情人节礼物,几号几点要陪她上医院看病,连两人间的亲吻都是她主动的。
苞她在一起,他永远不必费心猜测她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坦诚!他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真的人。
“小虹。”他蹲在她面前,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我刚刚跟阿铃说分手了。”
“啊!”她吓一跳,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他。“为什么?”
他举手轻拭她的眼角,看着上头晶莹的水珠。“你哭了。”
她的泪对他的影响有这么大吗?但是
“不应该啊!我们交往前,我说过不介意你有其他女朋友的,犯错的是我我小气,我突然就嫉妒起来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是我要抱歉才对,这样独占性的爱你一定不喜欢。”
“也就是说你爱我,所以不喜欢看到我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问题是,他很开心她说爱他啊!
“我很虚伪对不对?是我要你跟其他女朋友继续交往的,结果”她反手抱住他。“绍均,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如果我有时候忘记了,失去控制,你提醒我一声,我会改的,你别说要跟我分手。”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分手。”他抬起她泪痕交错的睑,有一种莫名的温暖在、心底流淌。“小虹”
他们两个好像爱情海中的幼儿园生,跌跌撞撞,在连爱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却已爱上。
他的唇无意识地贴上她的,好像饮下一瓶陈年美酒,瞬间就神魂飘渺。
洪虹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以为他很讨厌亲近人,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以为她可以把这场爱情剧主导得很棒原来都是她自以为是。
他怎么会吻她?这太不像他了,但是
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嘴,他柔软的舌头沿着她颤抖的唇试探性伸进来,安静地待着,就像他的人,如此地沉稳。
她全身的汗毛都起立敬礼了,只感到一阵眩晕。
下一秒,他突然就动了,好像出柙的野兽,势不可挡地卷缠住她的丁香。
“唔、嗯!”她发出两句无意义的呻吟,大半娇躯软倒在他怀里。
他更使劲地搂住她,有力的舌头奋发突进。
生平头一回,洪虹的心脏跳得如此卖力和剧烈,她晕忽忽地,感觉身体正往云端飘。
“十二号,洪虹。”突然,心脏科的诊疗室大门被打开,熟悉的护士探出头来喊一声。当然熟悉啦!对洪虹这个资深病患来说,整间医院没几个人是她不熟悉的。
也因为熟悉,灯号闪了三下,护士没见到洪虹进诊疗室,才会好心出来叫人,换作一般人,号码早跳过去了。
但今天这种特殊待遇却让洪虹尴尬不已,她慌忙地推开乔绍均的怀抱,跑向诊疗室。“护士姐姐,我来了。”
“小虹,你睑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发烧了?”问者无心啊!但众听者却听得很有意思。
候诊室里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洪虹窘得想要钻地洞,怎么会忘记现在是在医院,在公共场所亲吻,不是免费给人看戏吗?
倒是乔绍均一派大方,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他自幼就备受注目,各种善意、恶意的视线见多了,如今对于这种目光是完全免疫。
他走过去,拉起洪虹的手,对护士说:“她没发烧。请问我们可以进去了吗?”举止坦然得令人惊叹。
她上回的检查报告口已经出来,结果非常不好。
医生没有看到她的家人,一直迟疑着不肯说,反倒她毫不在乎,直接就问她还剩多少时间?说话的时候,她平静得像大雪飘扬的合欢山。
但乔绍均的心却在刹那间被冻住,因为医生的答案是,最好能换心,否则
大概只剩一年吧!当然,她也可以做心脏缩减手术来延长生命,但根据过往病例来看,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你怎么不说话?”她拉拉他的衣袖,大眼睛眨呀眨的,从他的角度低头望去,可以看见那长长的睫毛在她脸部形成一小片阴影。
她的脸好小,细细的肩膀,就算穿上高跟鞋,身高也只到他的耳朵。
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就要离开人间?
他母亲死的时候他没哭,给父亲送葬时也未曾掉泪,但现在他却有一股想要仰天长啸的冲动。
“不”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嗓子哑得难受。“检查报告一定出错了,不可能”
“绍均,绍均,冷静一点。”她张开手用力地抱住他,发现他身体一直在颤抖。
她不在乎生死,从小就在鬼门关中打转,她已经看得很开,多活一天是上天的恩赐,当下死了,也是理所当然,这人世一遭,她有亲爱的家人,现在更有一个会心疼她的情人,她已经很满足。
当然,要离开这些她所爱的人,她会很不舍,可是她无怨。
“每一个人都会死,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
“但不该是你。”他咬着牙。“你才多大,要死也是我先才对,我足足比你多活了十八年。”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不知道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绍均,棺材里装的是死人,不是老人。况且只要是人,终有一死,大家平等。”
“不不平等。你这么年轻,难道不觉得可惜、遗憾、害怕?”打小没人在乎他的死活,他以为自己很豁达,但原来不是,他很执着,他绝对不想放开怀里这个女孩。
“就因为我害怕,所以活着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快乐啊!”她为什么把“人生得意须尽欢”当作座右铭,因缘在此。
“可是才十八岁你才十八岁啊”他脑袋乱糟糟的。“太年轻了,不行换心手术,对了,刚才医生也说了,你换心”
她纤瘦的小手捂住他的嘴。“绍均,你知道换心手术的意思吗?那代表着一个人的死亡,然后我去承接对方留下来的生命,是一命换一命。因为我要活下去,所以期待有人死,这是不对的。”
他无力地垮下肩膀。“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
洪虹伸手抚着他不再冷漠的脸庞,没有表情的面具破碎后,是纯粹的善良与纯真。
她就知道她没有看错人,他不花心、不滥情,他只是不懂得表达,不晓得如何去爱;一旦让他动了情,那便是真真切切,不掺半丝杂质。
她很幸运能够得到这样一份纯粹的爱,真的,老天对她太好了。
就可惜她命不久长,说来她还真是害了他,可是她也已沉溺情海,无法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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