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并一步跳上阶梯,突然,脚尖踩了个空,她抓不到任何可以煞住的东西,就这样硬生生地从阶梯滚了下来。
“噢痛”她浑身滚满泥泞,才想撑起身来,一阵剧痛从大腿顶端传来。“糟了可能骨折”
大颗大颗的雨滴不停地往她身上打,加剧痛觉,不止大腿,连手肘下颚都渐渐感到疼痛。
她压下握在手中的钥匙圈上的led小手电筒,光源一亮才发现小腿受伤,已经血红一片。
皮包飞落在远处,手机在里面,她却动弹不得。
懊不会就命丧于此吧?!
“南!轩”她大声喊叫,无奈雨声盖过她的音量。
抬起头,远远划过一道白色闪光,随即发出轰天巨响,她感觉全身的血液正集中从小腿的伤口涌出,雨水的冲刷加快血液奔流的速度。
“南!轩”她又用力喊了几声,但仍然只有雷声回应她。
“好冷”她颤了一下,觉得不妙。
忍着痛,用较不疼痛的左侧拖行身体,但才稍稍挪动一公分,那撕裂的痛楚就令她无法承受,全身力气尽失。
她感觉愈来愈冷,注意力愈来愈难集中
“南轩”呼喊变成低吟。
想到他就在三+公尺不到的地方,她却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一滴眼泪顺着雨水,滑落腮边
这个时候,她终于愿意承认
她爱他,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她见鬼地不在乎,见鬼地洒脱,她只是怕为难他、怕被讨厌、怕愈想留下他反而会令他离得更远。
而这一切的顾虑只是因为她太爱了,爱让她变得胆怯
“南轩”她又唤了一声,打了一个哆嗦。“来不及了来不及告诉他了”
雷家安陷入昏迷前,口中不断喃着娄南轩的名字
在房内安睡的娄南轩因为天空一声轰隆巨响,从床上惊坐而起。
雷声余音未尽,一股不安的情绪突然涌上,盘据心头,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的预感。
他匆匆披件外衣走到客厅,拨了通国际电话到法国.
幸好,阿贝沙没事。
“南,有间贝尔国际艺术公司的雷家安小姐跟我联络,你应该知道,是关于办展的事”
听到“雷家安”三个字,他的心揪了一下。“阿贝沙,晚点再说,我有急事。”
他打开传真机下的抽屉,拿出刚才才看过的名片,急忙拨打雷家安的行动电话,而她的行动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懊不会她的行动电话没有放在房间里,或者转为静音?
他又拿起她刚才传真过来的纸,按着上面显示的号码拨过去,还是没人接,他猜想种种能够镇定心神的可能,可是不安的感觉却愈来愈扩大
他将话筒挂上,直直盯着传真机,紧紧地握住拳头,沉吟半晌。
终于,他缓缓地伸出手,将传真机后方的铃声音量扭开
他害怕下一刻铃声就会响起,也担心雷家安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急着要联络他。更害怕的是,一旦将音量调大,也许又会听到令人心碎的消息。
生命中的至亲一个一个先后离开他。
幼稚园那年,原本要为他讲床前故事的母亲在接完一通电话后,哭倒在地,那是父亲船难的通知。
母亲为了接手父亲的贸易公司,不得已将他托给祖母照顾。
大学时,母亲死于肝癌,当时,他人在法国。
三年前的午夜,一通电话,姑姑打来的,是从小照顾他的祖母的死讯
而祖母去世的一个星期前,他才刚从台湾陪祖母过完八十岁的生日飞回法国,没想到,竟然就成了永别。
寂静的午夜电话,带着清冷,总是捎来不幸的消息。
而后,他便不愿再听到这令人绝望的铃声,也不愿与任何人建立过于亲密深厚的关系,失去的感觉太痛,他宁可从来不曾拥有。
像将头埋在沙里的鸵鸟,不去面对失去的事实,至少还可以保留想象空间;没有消息是因为亲人朋友移民到遥远的国度,或是去了一趟漫长的旅行。
此时,三年前那个夜晚的无功再度拂上心头。
他坐立难安。
他想着,以雷家安的性格,也有可能突然跑回来他决定开车沿着山路往下寻找,他静不下来,他无法安心等待。
捏着她的名片,留一张便条纸在桌上,以免雷家安突然回来时找不到他。
他抓起车钥匙,撑起雨伞,走入雨中。
才到阶梯旁,娄南轩便看到雷家安的车子,他的心猛然一紧,不祥的预感令他肾上腺素激增,几个大步冲下,还下到底层,便看见倒卧在地的雷家安。
“家安”他冲过去抱起她。
雷家安已经失去意识,他感觉怀里的她异常冰冷,且不时抖动,不知道她昏迷多久了,恐怕正在失温。
他连忙抱起她,快步奔回屋内,先为她脱去湿透的衣物,用棉被裹住她的身体,又急忙转到浴室放热水。
“天啊!”回过身来,才发现从门口一路滴落到床边的竟是血水!
他检查她身上的伤口,手臂、手肘的擦伤正沁出血珠,最严重的是小腿上可能被石块划伤,血正步断从伤口涌出。
他发颤,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恐惧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奔到工作室拿出急救箱,先为她脚上的伤口止血,然后将她抱至浴室,泡进温水中,不断以热毛巾擦拭她已全然死白的脸。
“家安你醒醒”他曾在登山的木屋里见过从山上运下来,来不及恢复体温的伤者,短短几个小时便夺走一条人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不安地反复检查她的呼吸及心跳,终于她脸色恢复些许红润,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他含着温水,以子谏水给她,然后为她擦干身体,套上他干净的棉质运动服,再以棉被包紧,紧急送往山下最近的一间诊所。
夜半,除了轮胎辗过碎石子路的声响外,万籁俱寂,他突然觉得这段路好漫长。
车停在诊所门前,他用力拍响门板,力气之大,拍得厚重的木门一开一闭。
“医生!医生!快开门”他喊了几声。门扉终于开启。
门内探出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穿着不知是哪个加油站送的广告t恤,趿着夹脚塑胶拖鞋,一副很难让人觉得信赖的模样。
“急诊下次击旁边那个牛铃”医生温吞吞地向他介绍诊所简陋的设备。
娄南轩才不管什么牛铃狗铃的,转身将雷家安抱下车,大步跨入诊所里,一间名副其实的“小”诊所。
一间问诊室兼葯房、挂号柜台,小小的病房里摆着四张病床,灯光昏暗,墙壁上的漆似乎龟裂剥落已久。
“怎么了?”医生像回屋匆匆用水泼了一下脸,发间还滴着水。
“应该是从阶梯上滚下来,小腿割伤,流了不少血,之前有失温现象,现在已经恢复温度,不过还昏迷不醒。”
“嗯”医生拿听诊器听听雷家安的心跳,量了血压,再检查一下外伤。
“怎么样?要不要紧?是不是失血过多导致昏迷?”娄南轩见医生慢条斯理,不是急性子的他也忍不住急躁起来。
“你处理得很好,没什么大碍,小腿的伤口比较深,要缝个几针。”医生处理完大大小小的伤口后,吩咐娄南轩。“醒了之后再到隔壁房叫我。”说完又趿着那双拖鞋,啪啦啪啦地走出病房。
病房恢复寂静,只剩雷家安浅浅的呼吸声。
他不放心地再探采她的呼吸,测量她的心跳,直到确认一切都在正常的范围内,才缓缓坐到床边的原木圆凳。
娄南轩牵起雷家安的手,双手支在床边,将额头埋进她的手掌中,感受她的温度,等待她清醒的时间,一分钟仿佛一天。
半个小时后,雷家安渐渐恢复意识。
她睁开眼,虚弱地转动眼珠子,看到一旁紧握着她左手的娄南轩,她露出淡淡的笑。
没想到自己还活着她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这一刻,她对生命的无常有了更深一层的体认,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刻,才能看清自己生命中最重要、最不舍的是什么
她动动手指,深埋着脸的娄南轩马上抬起头来。
“家安”他抚着她的脸庞,见她清醒,紧绷的情绪才稍稍松了开来。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像伤患”她取笑他一脸胡渣以及杂乱的头发,身上的衣服还有多处凝成暗褐色的血渍。
“还有力气说笑”他扯出比笑还难看的表情。“我去叫医生。”
走出病房外,他贴在墙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力量走到隔壁房间,发现是一间独立病房,而医生就躺在病床上呼呼大睡。
“医生,她醒了。”他摇晃才半个小时时间就睡得翻过去的医生。
医生揉揉眼睛,起身来到雷家安床边,指示着:“动动你这边的大腿。”
她试着动了一下,浑身马上扯出像被千针同时扎下的痛,逼出她的一颗泪珠。
“还好,不严重。”
“痛成这样还不严重?”娄南轩出声,很想换间医院。
“只是髋骨挫伤,没有骨折或脱臼,这三天不要乱动,多休息就好了。”医生说完便又走出病房,睡他的回笼觉。
“医生都说没事了,不要担心。”雷家安一直注意着娄南轩,他眉头深锁。
这个医生说的很难让人不担心,他在心里暗想。
“其实这只是苦肉计啦!骗你把新作品交出来。”她想让他放松心情,故意开玩笑。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露出微笑。
“好。”
“嗯?什么?”
“我答应你参展。”他认真地再说一次。
“哎,我是开玩笑的,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她感觉他的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急着向他说明。
“我知道,四个月后,连同我的新作品共十五件,艺廊里的我会请阿贝沙寄过来。”
“轩”她看着他。
他的视线痹篇她。他当然知道她是玩笑话,但是,他无法分担她的痛,能做的,只是让她不再为工作操心,安心休养。
“有没有什么人需要我先通知的?”
“我的皮包落在阶梯那里,手机在里面,我看,需要跟公司请几天假了。”
“嗯,我回去拿,再帮你带些换洗衣物过来,你先休息。”
娄南轩走后,雷家安望着空荡荡的病房发呆。
他怎么了?为什么感觉这么冷淡?
懊步会把她的玩笑话当真,生气了?
她很纳闷,不过,也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