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潜入

    混浊江面上漂浮着的菜叶和碎木正随着江水浮浮沉沉。</p>

    此时江心正驶过一艘木壳双桅帆船。</p>

    茶褐色的风帆上打着不少补丁，却很是挺括、正鼓胀着顶风穿过江心。</p>

    伴随着悠长的汽笛闷响，“吉和快轮”正缓缓靠岸。</p>

    码头上等候的人群和站在船舱栏杆后的旅客都在相互招手。许是久别重逢，船上船下的人群表情都十分丰富。</p>

    随着水手抛出的缆绳挂在缆绳柱上，锈迹斑斑的客轮在发出一声闷响后靠上了十六铺码头。</p>

    直到旅客下的差不多了，蒲素才从三等舱室里出来提着箱子走下舷梯。</p>

    出于谨慎他没让上海这边派人来接，宁愿自己安排落脚地点。</p>

    “吉和快轮”说是快轮，从重庆开到上海也用了整整十天。</p>

    上船没多久他就觉得被盯上了。</p>

    虽然可能是自己反应过度、那两个受过跟踪训练的特工也许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蒲素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p>

    开船后的几天里他先是足不出舱，装作晕船只躺在逼仄的舱室铺位上看书，三餐饮食都让侍应送进舱室。</p>

    直到第四天，清晨和傍晚他才会去甲板上散步。</p>

    然后他才开始正常去餐室进餐，只点一份最简单的素菜配碗米饭。大多时候就只是一碗阳春面，这种标准符合他上船时的掩护身份。</p>

    而那两个一度让他感觉不对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p>

    拎着藤条编旅行箱，蒲素随着人群走出了码头。</p>

    前方就是纸醉金迷的十里洋场，胜利女神雕像高高耸立在外滩。</p>

    只不过仅仅相隔数百米，十六铺这里却充斥着绝望的流民和凶戾地痞。加上迎来送往的旅客，哪怕重庆朝天门码头也比这里有秩序的多。</p>

    仅仅上海—重庆这一条航线就有13条中转船开航，码头一带混乱异常。</p>

    人流拥挤的出口两边都是候客的黄包车夫，正卖力朝着下船的旅客招揽着生意。</p>

    出口处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牵着狼狗虎视眈眈看着人流，不时有旅客被几个汉奸从人群里拉出来搜身。</p>

    蒲素面无表情拎着箱子顺利通过。</p>

    穿过小东门他朝着西边走走停停，不时表现出吃力的样子放下旅行箱。脸上露出正在努力辨认方位的犹豫表情、左顾右盼，一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模样。</p>

    “难道那两个特务已经从宜昌或者南京下船了？”</p>

    心里虽然这么想，一贯的谨慎让他继续越过马路走进一条弄堂。</p>

    穿过这条叫做老太平弄的巷子，蒲素跳上了一辆有轨电车，上车后就拎着箱子一直站在车尾。至今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p>

    电车到了法大路时他从车尾下车，然后拿出地图装作找地方。当折起地图揣进口袋后他比较满意，没发现先前车里有人跟着自己下来。</p>

    接着他加快了步速走到街角，和拉活的黄包车夫说要去静安寺。只是车子刚到赫德路口他就拎着箱子下车付了车钱，钻进路边一家苏帮面馆叫了一碗鳝丝面。</p>

    二十分钟后从面馆出来的蒲素再次上了一辆黄包车到了霞飞路，随后在老大昌下了车。</p>

    实际上他的目的地是两个路口之外的“大东旅馆”。</p>

    现在局势愈发紧张，而他此行的任务也非常重要。</p>

    蒲素认为任何防范措施都不是多余。</p>

    ……</p>

    一九四零年，上海。</p>

    三月五日，春寒料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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