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带入得深了。若说真想知道,无非是若这一死是真当永别,你又能否同今日这般。”</p>
钟黎想不明白为何古羽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期待而非好奇,这令他不得不认真对待此问。“我若不做,谁又能做?”</p>
古羽那份期待似得到了答复,而后她认真的模样又快速转为日常神色。“拿自己当回事儿,便是少不了同今日这般累着。那你的什么快意江湖,生死度外,恐怕就成了空谈。”</p>
见古羽又同往日一般话中带些轻蔑,钟黎便知话题至此。“那又如何?”他开步走出大门。</p>
旌旗被凛冽的北风扯动得哗哗直响,古羽一手疏理着头发,久久未挪一步。</p>
“真至生离死别时但愿你还能同今日一般。可真至那时,谁又能将永别看得如此清淡?越是心思重,越是敢担当便越要背一辈子。快意江湖,快意不过是给别人看的,若心中一样可不羁不绊,怕不是痴傻便是恶人。罢了,千年老木也可凭春风沐晨光,想多了反是痴人。”</p>
5</p>
“若真拿自己的人生放在这里,一切价值当以此世界的意义来衡量。”</p>
午后的小院很是寂静,秋叶静悄悄地跳着旋转舞,又悄无声息地安眠在地上。大战之后,石城中没了前几日备战时的忙碌,似乎所有人都累坏了,选择于这个午后静养。钟黎独卧在空房之中,连陪伴他的盔甲和兵刃,都被秦朗拿到铁匠处保养,这倒给了他思考古羽的话的机会。</p>
“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我来这个世界的意义,不过是不想过一个一眼能看到头的人生。或许是逃避现实,为人类的发展做不出半分贡献,但这里的人生不比外面精彩?</p>
“活得精彩?对,活得精彩!</p>
“于是我成了钟黎将军,朔果玄龙上将军,颍川飞雪刃,老将嘴里的小鬼头……恐怕所有人来这边的意义也都是如此,结识更多的人,经历更不同寻常的事,然后,做个自己想成为的人。</p>
“我想作的正是杀伐决断的将军,快意恩仇的飞雪刃,承担部下的生死自然是我的职责。不要说三两月,便是永别,下刀的人也必然是我。在这边我必须这样,这是我活出来的人生。”</p>
钟黎这般想着,心里也多少痛快一些。可他忽一转念,古羽这不大点的丫头如何要问自己此般的问题。又想这几日来她虽不似在做奸细的事,今晨又着实帮了自己,可她种种行为绝不似单等友人被释放,倒似有意与众人接触。若不怀什么目的,似她这般聪明的人绝不会于此消遣时间。正巧今日话题出口,且闲的无事,他便决定要找古羽问个究竟。</p>
古羽的住处被安排在数条街外的医馆后巷,紧贴着石城边。因玄龙军中仅有的女性基本集中于医护,故而这般便宜安排。</p>
早先时钟黎在医馆亲手送走胡扬,不想一日内竟经过此处两次。较之上午接连有人抬来伤员,医馆内外摩肩接踵,此刻这里倒一时寂静下来,只偶尔有推车从后巷出来,拉的尽是满满的盖着草席的尸体。</p>
钟黎虽见惯这般场面,但这与古羽的形象有些分离,也难怪她之前出来散心。分予医护女眷的宅院里冷冷清清,此时她们多还在医馆内忙碌。钟黎独至最内院,绕过正房后有一后院,院中除了杂草便是堆积的杂物。杂草从里有条小路,路尽是一单间小房,听秦朗描述这便是古羽的住处。</p>
屋子虽旧却还不破,靠近可见窗纸是这两日新糊的,房顶也添过新瓦片。钟黎至门前停顿半刻,轻叩叩单扇的黑旧木门。</p>
“古羽姑娘可在?”</p>
“将军来此何事?”古羽听出是钟黎。</p>
钟黎一道上只顾瞧这院子的萧条,却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片刻无言,便听得屋内脚步轻起,木门慢慢开启半扇。</p>
古羽倚在门口,因屋内昏暗显得面色有些许苍白。“莫不是先前的话题没说明白?”她边打趣边将门口让出来。</p>
钟黎迟疑着脚步进屋,屋内外间屋干干净净,仅一张破案子及两支不配套的矮凳,案上半截蜡烛似今早熄的。一块灰白的布子隔开内外两屋,内屋便是古羽就寝的地方。</p>
“怎如此寒酸?若住不惯我教人给你换个地方。”</p>
古羽让了坐便进屋内将火炉推出来。“不必,如此反倒清净,不风餐露宿便是。你那跟班给这儿收拾了收拾,虽然简单但干净暖和。”她说着又取来陶壶添了水,架在火炉上。“上次的茶还留着些,想着保不齐哪天要招待你。”</p>
“我竟有这么大面子,能让你惦记着。”</p>
两人玩笑一视,便待将杯盏摆好,瀹了茶而后古羽先言道:“如此可讲了吧,何事?”</p>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钟黎边说着边仔细观察她的神情。“你到底为何来此?”</p>
古羽笑得倒是轻松,“不是说要等你们放人么?怀疑我作奸细?”</p>
“若是奸细便不必我亲自上门,但要说等你友人我可是不信。”他又补充道:“既然说了我便也不遮掩什么。几日来我派人轮番盯着,你去见那什么重毅的次数不过一日一次,每次也不过三五句话。其余时候,不是四处闲逛便是屋中睡觉,若真如你所说在乎友人,那这在乎我是看不明白。”</p>
“你竟还找人来监视我。”古羽故作生气,实则满不在乎。她先呷了两口茶才道:“原以为尔等算是君子,早知如此我便每日多与他耗些时候。”</p>
如此平静的反应倒不出钟黎意料,毕竟他也不觉古羽在做什么能令她慌张的事。“既然如此,你总该将你的目的告知于我了吧?”</p>
古羽似故意一般长叹一口气,侧过身来将双手都置于案上,而后道:“罢了罢了,你我也算有了几日交情,我坦白便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