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锋沾染了魔气,百年来邪性日增,最终杀伤东来叛逃。”
宵弋叹口气:“此事虽说因你而起,但……唉,这三刑堕仙、永世轮回之罚,也算重了,毁灭那一界天的毕竟不是你……”
临央露出个轻微的哂笑:“师兄真是好人,到如今还为我说话,但天尊与帝君心意已定,裁决不容更改,师兄何必空自嗟唏。若真有心,不如去我洞天一趟,替我把摇光鞭收好。摇光星魂虽已归位,神识却还沉睡未醒,还请师兄日后善待他,免被其他仙神所夺,也别告诉他今日之事,就说我云游三界去了。”
宵弋听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又想责骂他玩弄手段、心术不正,又可怜他哪怕铸成大错,也是为了那一点稚子般单纯的执念。这个相识千年的小师弟,看似笑意温情,却冷漠自私,看似玲珑聪颖,却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蠢蛋,他可以为一人去负尽天下,可那人却不是他自己。
思来想去,宵弋不知说什么好,拱手作别,唯余一声幽然长叹。
堕仙梯位于昆仑山,是极西天柱的上界部分,亘古积雪不化,冰风呼啸。
临央被解了锁仙链,朝紫微大帝三跪九叩,道:“不肖徒领罚,从此不能再侍奉左右,请师父保重。”
紫微大帝俯视他披散在素白道袍上的乌黑长发,目光湛然而凛冽:“今次你犯下重罪,师父也救你不得,自去领受三刑、下堕仙梯,从此入世轮回,再与仙界无缘,如此惩罚,你可心服?”
临央面无表情地叩首道:“徒儿心服。”
紫微大帝袍袖一挥,将他送到昆仑山巅的极天门,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临央在烈烈的罡风中稳定了身形,深吸口气,低头望着垂直向下的阶梯——那不是普通石阶,每一级都是一把足以割裂仙身的万古寒冰刃。然后他抬起赤足,迈出第一步。
不过几级,足底已皮开肉绽,鲜血染红坚冰,刺骨的冰冷与疼痛如兽齿撕咬着他的双足,而这条堕仙梯总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冰刃刮骨不过是其中第一刑。
临央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仍一步一步拾阶而下,动作并没有丝毫停滞。
罡风越发猛烈,吹得袍袖翻飞,风中仿佛带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钢针,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每一寸皮肤,在血脉与脏腑之间游走。他浑身上下无处不痛,这种痛楚砭肤割肉、深入骨髓,当每一阵风停,他以为有点喘息的间隙时,下一阵风又更加急切地刮起来。
第二刑,罡风镂体。
随着走下的台阶越多,临央感觉那些冰刃与罡风不仅夺走了他的血肉,就连仙力也在不断流失,因而也就越发举步维艰。等到走完这条堕仙梯,势必法力湮灭、仙身尽毁。
但他只能一步一步、剜心剖骨地继续走下去。
然而第三刑比前两刑更加难熬,它针对的并非肉身,而是元神。堕仙梯两侧开满了淡蓝色的冰晶玉莲,透明而纤细的花瓣幻美至极,散发出冷冽的香气。这香气就像森寒的火焰,无声无息地渗入丹田紫府,包裹着元神缓缓燃烧,一点点焚化、一点点吞噬。
临央在走到第三千一百五十一级冰阶时,痛苦不堪地昏厥过去。但莲瓣化作冰水泼洒在他脸上,逼得他清醒过来,继续往下走。
他就这么苏醒又昏迷、昏迷又苏醒地走了七天七夜,最后几十级冰阶完全是滚下来的,最后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地倒在雪地上。
紫微大帝足踏诸天星辰落在他身旁,拂袖消去他肉身上的疼痛。但尽失的法力与耗散的精神并不能恢复,临央仰面朝天地躺着,木然地睁眼望向苍穹,觉得从内到外被整个儿掏空了。
还不如诛仙台上来一刀呢,干干脆脆死个痛快……他精疲力竭地想,残损的仙身开始崩解如浮沙之塔。
“五道六桥,轮回转生。我会引你魂魄过玉桥、入人道,投生至凡间权贵之家,算是为师对你的最后一点荫护。此后生生世世,是人是畜是鬼,好自为之。”紫微大帝淡然道。
临央翕动嘴唇,艰涩地吐出四个字:“多谢……师父……”
紫微大帝一指点在他眉心,引动魂魄,忽然天外一朵金光飞来,化作敕令金牒落在掌中。紫微大帝神识扫过,“噫”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对临央道:“玄穹高上玉皇大帝改了裁决,判你投生之后须寻得龙神东来的转世之身,供其驱策、偿其心愿以赎罪,直到还清所欠业债为至。而后,你或有重返天庭的一线机会。”
“龙神……也要投生?”临央挪动手指,无力地抓住了紫微大帝的衣摆,“师父,你告诉我,这旨意是不是……因为东来的干涉?”
紫微大帝低头看他,神情渺远高华,既没有回答,也没有摇头。
临央露出了一丝绝望的目光,哀求道:“师父……我宁可身魂俱灭,也不愿……再面对他……”
极短的沉默后,紫微大帝道:“此乃天意,你无从选择。”而后,他并指如剑,生生将临央魂魄割成两半。
临央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痛不欲生的惨叫。
昆仑山永世不眠的落雪、不歇的罡风,也因这一声无法言喻的悲鸣而凝滞了数息。紫微大帝看着临央的仙身化作点点灵光,彻底湮灭,将一半魂魄纳入袖中乾坤,另一半魂魄直接引入轮回玉桥。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一朝散尽仙人道,九重天阙从头参。”
(天机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