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真的没想到在六年后的今天安芮儿竟有通天的本事找到她!
“啊!千千,还记得我吗?”
“我还以为只有莎朗史东或林青霞才会到处有人追着跑呢!”她不经思索地说。
安芮儿笑了。“不请我进去吗?”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唐诺说和朋友约好出去办事,九点才回来,千千懊恼没中问清楚就开门,现在想把自己藏起来也无处躲藏。
“我已经老了六岁,”她倒杯茶给她,安芮儿轻声道了谢。“你怎会还有兴趣找我?”
“我一直没放弃找你,”安芮儿啜口清茶。她不会告诉千千她曾花费多少精神打听她大概的身家背景和经历。虽然过去的六年一片模糊,但能追上她、签下她是安芮儿矢志不改的目标。芮儿在境管局有朋友、出入境纪录上一出现位千千的名字,教她兴奋得彻夜不能眠。“你是颗天生耀眼的星星,我们俩合作,必能把你捧到最高峰。你现在才十九岁,多的是冲刺的本钱,怎么敢在安姊面前自称老呢?她亲昵地拍拍千千的手。
千千真想抽回自己的手。不过,基于礼貌,她并没有这样做,人与人之间会产生排斥原来并非平空妄想。时隔六年,安芮儿还是能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星星本来就挂在天上。不会因为有观众就变得更亮,也没有人能靠它攀爬得更高;它有它的位子。你也知道我对当什么偶像明星一点兴趣也没有。”
“放弃这么优越的本钱不可惜吗?再说可以借助你原有的名气”芮儿使出百般劝诱她点头的方法。
“我?”
“你不知道你很有名吗?恰巧在你失踪后的两、三年内,有幅非常受好评的画出现,叫什么气球和女孩的,安姊一看就吓了一跳!那画上的人儿不是千千还有谁?再加上安姊给过一些制作人、导演看过你的照片,他们都热切地想见你,怎知你一失踪就是好几年!”安芮儿嗔怨。“把好多大好机会都错失了,这几年电影界也只出了个少女明星董芳妮受欢迎。要是当年影片角色给了你,董芳妮至今现在还只是个在摄影棚扫衣帽间倒茶水的小妹呢!”
千千无意追问那些“上好机会”只是对她擅自偷取她旅行所拍摄的照片和公开示人非常反感,这种不尊重隐私的做法令她感到很不舒服。然而安芮儿全然无觉于她的心绪变化,还自顾自地说下去:
“安姊在这一行算老经验。对于谁是真正的慧星,一目了然,所以我更不愿看你一再错失机遇;到了安姊这年纪,世面见多,钱也赚够了,想做的是为演艺界作点真正的贡献——贡献一位永远的、闪耀的巨星!安姊相信你是,你是美玉,若加上精心雕琢更能绽放光采。圈子里多少人浮沉一辈子什么也没混到,更多小星星一间即逝,我和你会永久留名、永久被人谈论,怎么,考虑看看好吗?”
千千一脸的浑沌表情让她失望了!不过芮儿仍重打起精神。六年的时间都等了,重要的是千千已回来,她相信凭她的“磨”功,总会得到这个小女孩的首肯,只是时间问题早了。
“呵!没关系,安姊可以明白你踌躇的心情,好,我不再逼你,还是得让我们多些相处与认识的机会,再谈未来,你说对不对?晚饭吃过了吗?安姊请客!”
千千捧着肚子。“我不吃,今天胃发炎。”
“吃还是得吃,不吃怎么有营养?苗条是好事,但别把身体饿坏了。胃发炎就吃清淡一点,清粥小菜啦”
“我对粥会过敏!”千千赶紧推却。“我真的没有食欲!”
“过敏?”芮儿可没听过有人患这种“粥过敏”症。“那到一家老餐厅去好了,师傅专会作乡士小吃,叫他们弄两盘淡味青菜”
“我最怕吃蔬菜,有好多残留的农药,吃了会早夭!”
芮儿耐着性子。“那——千千,你说想吃什么,安姊开车去买来。”
“我要”唐诺,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呀!怎么时针拖拖拉拉地跟九点的距离作对!老天爷!请快快叫唐诺回来拯救千千脱离妖女魔掌吧!千千只能穷耗时间。霎时,她灵机一动。“对了,我很怀念小时候我姥姥做的故乡老口味,什么面姑姑面爹爹和面卢卢呀”
“什么是什么?”千千说的她统统没听过。
“安姊,你不是说你什么稀奇口味都吃过?那你到各大饭店餐厅馆子去问问。”千千不由分说地把她往门外推,将车钥匙和皮包塞进她怀中。“要一间间问喔,买到了才能来,不然我可不开门!”
“那位安小姐可真是不屈不挠!”唐瑞边狼吞虎咽盘中美食边发表感想。
千千总归还是很臭屁地炫耀自己。“可见得我真的很杰出,是可以作天王大红星的材料哦!”唐诺听不过去,香酥排骨咬到一半抬头加注:“演电视还可以,唱歌的话可能会创下最高滞销或退货纪录。”
千千大发娇嗔,扬言要断绝他的粮食供应,连鸡排烩饭都给撤走!唐诺马上表示屈服,乖乖吃他的盘中餐,不敢再出声。
这就是本事到家的好处!有绝佳本领就代表你可以控制别人,必要时威胁恐吓无往不利!
千千住在唐诺家一个多礼拜来,最大的影响力就是造就了两个天天回家吃晚饭的男人。连以往下班后有成串约会排不完的唐瑞都成了她裙——围裙——下拜臣。两个大男人顿时领悟过去日日餐餐外食的生活就好像浪子的荒唐岁月,不堪回首。虽说许世纪末男人不该再苛求女性个个都有满足老惨的好手艺,不过一个身怀绝佳厨艺的女子真的是家庭莫大、无上的福气——特别是当男人很无奈地全是厨房白痴时。
真的看不出来金枝玉叶的千千竟然怀有一身兼通中西厨膳的好手艺,三两下轻轻松松就能弄出一桌满汉全席,填饱这两个男人的大胃!更叫人想不到的是,有时为了千千炖的最后一块猪蹄,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两兄弟竟会大打出手!甚至为了浇多一点汤汁都能脸红脖子粗!此时只有靠千千出面解决了!再来一盘珍馐或餐后调杯酒,她不由得体认到男人实在是口欲型动物,只要满足了他们的口腹,差不多就能摆平他们!每次一到餐桌前,她觉得自己反而变成妈妈在喂养两个小孩——这两兄弟坐在餐桌前的德性和在办公桌前绝对是截然不同!
自从千千来到这里,这屋子里的气氛确实完全改变了!一切都荡漾着千千的气息氛围。千千爱干净,因此唐诺的家再也不见随处乱扔的脏衣服脏裤子(她怀疑他怎能在上班时都显得那样神采奕奕,怀疑他是否在到公司前都是先经过洗衣店去全身干洗一番。她看过他屋子的初貌和他的人,只有一句评语:出污泥而不染)。
刚开始他还会抗议她“擅闯”他的房间,不过久而久之,他不得不承认,天堂和地狱的确有所不同!唐诺的屋子还慢慢跑出许多小东西,像是一些袖珍的景观花草啦、别致的摆饰及海报,新颖的烟灰缸、成套的茶具和彩绘小猫小熊的盘子叉子汤匙;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也体认到了男女本质有别。他不得不承认,女人是塑造“家”的天才,她们身上有挖掘不尽的灵思妙想,随时指点就能遍处生从连年轻的千千也不例外!只要她轻盈地绕上一匝,妙手生春,他的屋子就变得丰富起来了。
她还本性不改,边做事喜欢边鸡叫鬼叫(唱歌),打扰或阻止她还会很不高兴。有一个星期日,他嫌她练唱吵了他看资料“请”她好心帮忙洗车,千千二话不说就拿菜瓜斤和钢刷用力“清洁”他的爱车。
其中享尽好处的就属唐瑞了!自己也有住处的他自从迷上千千弄出的珍馐美食,就开始赖在唐诺这儿不走。理由是吃完晚餐还要等吃宵夜,吃完宵夜哪还有力气回家!到后来,他连简单的衣物用具都搬来,一住就住上瘾了!而唐诺会为了刚才晚饭时没抢成半只鸡腿怀恨的叫:“喂!姓唐的,让你住个过瘾,可也要缴缴税吧,啊?”
“兄弟一家亲,相煎何太急!才住你家几天就看我不顺眼?真不够意思!不过用你一点电、喝你几碗水,这样好了,改天转移阵地到我那儿住,让你赚回来。”
“我住你那儿干啥?”
“当然是把我们亲爱的千千小妹妹一起请去。”
千千杏眼一瞪。“什么小妹妹!”
唐瑞一时忘怀这是她的大忌。“那叫太太好了,这位太太”好像菜市场的菜贩!
“谁是你太太?叫嫂嫂还差不多!”她偷瞥唐诺一眼,唐诺只顾低头扒饭,也不晓得有没有听进耳朵里。
唐瑞哈哈大笑。“你吃我哥豆腐啊?论我们的年纪,逼你叫声叔叔也不过分。”
千千当场翻脸,就要收桌子。“唐瑞,你明天开始还是出去叫便当吃好了!”
唐瑞哀叫一声赶紧抢救回来!“好,姑奶奶,别折磨我了!你不觉得用民生大事来威胁一个男人实在是很残忍吗?”
短短时间内,千千便如此在唐家称王称霸了!每天穿梭在唐诺和唐瑞之间,像个自在快意的小天使。只是她对唐瑞竟能耐住天天窝在屋里感到不可思议。
“你没约会吗?不是拼命自夸是黄金单身汉?”事实上千千接听过不少女孩子打到公司找他的“密电”还看过他身上的一本“群芳谱”普通册子写不下,用活动招页式随时添人。
“你不知道这家伙的女朋友一大堆?”唐诺打趣道。
“总不能学你当清教徒。”唐瑞将碗里的汤汁一仰而尽。
“没办法,我们这种长得丑又凶恶的人得不到女人青睐,羡慕你有桃花眼桃花运,随便泊个车都能掳获三、四个少女芳心”
唐瑞忙叫停:“哎!行了!你再扯下去,千千就算不信都要相信了!其实我是属纯情派,不爱逗留花丛,现在心有所属,只可惜是暗恋,你们是不会明白暗恋的痛苦”
千千第一个忍不住捧腹大笑。“你?暗恋?”暗恋应该是永远也轮不到唐瑞这种人头上,因为老天爷太厚爱他了!和唐诺打从同一个娘胎出来,硬是抢尽俊美丰采!唐诺比起弟弟来,显得太刚硬且阴沈寡言,要不是千千先倾心唐诺在先,也会欣赏他的翩翩风度!然而现在欣赏归欣赏,她和他就是不来电,不若她一见到后诺,整个人就沉浸在热烈的氛围,情不自禁地倾注,柔柔地敞开来,只为他一人陶醉!
“好吧!既然暗恋,何不将你的诚心告诉她?”
“如果是你,会希望爱慕者坦白告知吗?”
“所以说你的确不懂女人。”
“那你呢?你又懂过多少男人?”唐瑞笑说。
“我连一个都弄不懂!”千千夸张地叹口气,她看向唐诺,可是唐诺只会冲她笑。“我不需暗恋,早就是明恋,只是那个人知道,偏偏又装假假装不知道。”
“我是希望她知道,偏偏她‘好像’真的不知道!”
“好了,你们俩真像在绕口令。”唐诺起身将磁盘收拾成叠,拍拍手。
“今天该谁洗碗?有没有人知道?”
唐瑞和千千早就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你喽!大家都知道!”
千千循着小纸条上写的住址找到这栋破旧公寓的顶层违建。事实上,这称不上是间屋子,充其量算是克难式木板架,既挡不住风也该不了雨,寒伧凄苦;然而她却在裂掉的半扇门后看见她久违的老友都达。
那男人正蜷缩在床上背对着她喝水,听见门响声迅速转过来!千千这边背着光,知道他并没有认出她,她却一眼看清他消瘦清觉的脸,他真是憔悴!他怎会落魄潦倒到这步田地?从前的都达至少从容至少潇洒。几年带来的变化怎会这么大呢?!
“谁准你擅”边幅不修的都达沈声斥道。
“我不是记者,也不是书商,”她站到光亮处。“我是千千啊!记得吗?”
都达呆住了!他慢慢认出她,一时脸上悲喜情绪错综。
千千在床前坐下来。“人怎么变得这么瘦?我们还有个未完成的约会,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都达深深地望着她,那是她依旧熟悉的眼神,飘荡几许苍凉。“你看我过得好落魄真没想到再见到你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破地方”
“不要说这些。你的手好冷,”千千领着他。“我们到外面阳台上去晒晒太阳,多晒太阳会让人心情开朗。”
所谓阳台,也就是楼梯旁剩下的一小块空地,刚好摆着一张板凳。一接触阳光,果然神清气爽许多,刚刚屋内阴暗潮湿的空气让人多少觉得不适。
跨坐在凳子上的都达突然哭了起来。
千千一时手足无措了!从来没有男人这样在她面前放地哭过,那还真是哭,毫不掩饰。千千听着听着,心都酸了。她想,该把空间还给他独处。
“我再来看你好吗?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都达仿佛无视她的存在;千千轻手轻脚下了楼,在那阴暗的通道口伫留了许久才离开。
为了千千的长久居台计,唐诺帮她在补习班报了名,以准备明年的大学联考。虽然是中途插班,不过补习班有完善的上课计划,因此千千也无惧于那叠陌生课本讲义之名目繁多,欣然同意此项安排。
在自修期间,教她最头痛的就是史地两科。其它的,国文难不了她,英文更有如小儿科,她又是天生数理头脑,三两下无师自通正确解围!最困扰她的是历史上那么多君王将相和贤臣改革者,一堆改革内容和事变将她轰得脑袋打结!还有地理,她不明白为什么考台湾的大学联考,反而要背数也数不完的大陆高原盆地山川河流,极北点极南点,西起xxx东迄xx,那些你o揉驳穆潭剐u旱海你胨你沧右膊换崛ィ?br />
好啦!这就是她上课的第一天。早上踏进热闹的补习街,她的第一印象是路边摊的凉面和粉圆很好吃。照着唐诺画的地图,她找到那家据说是规模最大、师资阵容最坚强的“龙台”(鲤跃龙门、目标台大是也)补习班;在柜台报到后,她上楼找小姐宣称可容纳三百人的“一百八十度超广角视野、最新护眼卤素照明、新颖空调设备符合人体功学课桌椅”大教室。还没进门,她先捂住鼻子——
尚未到上课时间,教室里四处闹哄哄;人声沸腾,到处是一堆堆人边打牌边吞云吐雾,空气简直像ktv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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