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回首间，大梦初醒

“这不是当日的姐姐么！”</p>

    那女子一看，见是金娃，好歹扯出一个笑容，道：“竟然是你，想来我能到老夫人屋里伺候少不了当日你的功劳，怎么你在厨房伺候么？”</p>

    金娃点点头，那女子又道：“我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这样，我找个机会，替你美言几句，让你到前院当差。”</p>

    金娃自然是千感万谢，等了几日，果然有人来找她，要她换一身干净衣服去大小姐院里伺候。</p>

    虽然是在外面打扫，给花浇水，有时候还得张罗饭食，但终究轻松不少。</p>

    哪里知道，叶蓉本就生性多疑，身边人用来用去，除了一个贴身丫鬟翠萍，身边竟无一人亲近。恰好，金娃平日对翠萍恭恭敬敬，便有幸被提拔到了内房伺候。</p>

    到了内房，金娃才知道原来叶家下人也这般得脸。衣食住行有了很大的改善不说，平日里碰见几个新来的，还得听她们叫自己一声“姐姐”，金娃心里挺高兴。那个时候她也改了名儿，叫小妗。</p>

    7，</p>

    一日，叶蓉带着翠萍和小妗去东院给叶老夫人请安。</p>

    小妗扶着叶蓉进去，一眼就瞧见了那女子。叶老夫人笑着让叶蓉坐下，吩咐道：“小芸，上茶。”</p>

    原来她叫小芸，小妗这么想着，多看了几眼也就不再多言了。</p>

    只不过她没猜到小芸当时的想法：“她不过一个从厨房上来的下贱胚子，也配站在这里？”</p>

    小妗伺候着叶蓉在东院用过早饭，便要回去，一路上低着头也不敢乱看。突然见叶蓉停下脚步，听得她笑道：“蓉儿给二哥请安。”</p>

    二哥？叶家二少爷，叶禄英么？小妗好奇地抬起头，待看清叶禄英身边之人后，险些叫出声来，那个少年郎！怎么追到这里来了？</p>

    少年郎却是面上波澜不惊，冲着叶蓉行了礼便和叶禄英离开。</p>

    后来的几日，两人常常碰见，不过小妗见人走近了，便急急忙忙地跑开。</p>

    等着她回到院里，却发现屋里的空气和平日有些不同。</p>

    叶蓉坐在屋子前，翠萍在一边侯着，微微一摇头。</p>

    只听叶蓉骂道：“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身后的翠萍也是一脸鄙夷之色。</p>

    小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记得小芸对自己说过：“惹了主子生气，不管是为了什么，都要先承认自己错了，万万不可随意推卸。”因此便求饶道：“求大小姐宽恕，小妗知错了。”</p>

    叶蓉倒是意外，还没见过有下人这样直接认错的，倒让她准备好的训斥一时没了地方发泄，想了想问道：“我那羊脂玉的坠子，真的是你偷的？”</p>

    小妗一听，有些傻眼，这下明白过来，原来是叶蓉掉了东西，心里不由松了口气道：“大小姐误会了，小妗绝对没有偷你任何东西。”</p>

    “你这贱婢，刚刚认罪我还觉得你尚有一丝良心，没想到此刻前言不搭后语，定是心里有鬼！”翠萍急急地接话，说完又指着案上的坠子质问道：“你既然没偷，又怎么会在你的屋子里找到的？”</p>

    叶蓉听了，点点头，问：“你怎么解释？”</p>

    小妗知道这是有人陷害自己了，便争辩道：“谁又能证明，这坠子出现在我房里就能说说是我偷的？若是有其他有心人将它故意放在我那里的呢？望大小姐明察。”</p>

    “明察？”翠萍似听了一个笑话，冷笑道：“若只是在你房里发现，这人多眼杂的也不好说明什么，可是，若是有人说她见你戴过呢？”</p>

    小妗摇摇头，毫不犹豫道：“小妗发誓不曾佩戴过大小姐的物件儿。”</p>

    翠萍轻轻捏着叶蓉的肩，轻声道：“没戴过？那么小芸姑娘的眼睛是出了什么问题吗？唉，这问题却也是凑巧，这刚刚一说，就在小妗屋子里找到了……”一番话，让见到小妗一脸正气而有些动摇的叶蓉坚定了想法。</p>

    而小妗呢，甫一听见“小芸”二字，脑袋便是一阵轰响，她小妗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她怎么此刻却狠狠咬了她一口？</p>

    “大小姐，你听我解释……”小妗有些颤抖地请求。</p>

    哪里知道叶蓉摆摆手，道：“娘身边的丫鬟还能有胆子骗我么？罢了罢了，我是不敢再用你了，你走吧。”</p>

    翠萍嘴角扯出一丝笑来，不枉她和小芸来了个里应外合，总算把这个已经影响到她们的丫头给弄走了。</p>

    小妗苦苦求饶无门，只能回去收拾东西。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这厢小妗还没打理好呢，后院大多人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p>

    叶禄英无心过问，却见身边伺候自己的小厮一边说着“冤枉”，一边就这么跑了出去。</p>

    8，</p>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p>

    少年郎及时赶到，说明是自己偷拿的坠子，是因为他倾慕小妗而自己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信物，这才一时冲动犯了傻。</p>

    小妗呆呆地跪在旁边看着，看着事情惊动了叶老夫人，看着少年郎被狠狠打了一顿后扔进了柴房……</p>

    叶老夫人找不到赶走小妗的理由，却又想着叶蓉这次和小妗之间定也产生了嫌隙，便让小妗离开叶蓉屋子，到东院来伺候。</p>

    人人都说小妗这是因祸得福，被人诬陷一遭，却能到东院，真是宁人眼羡。</p>

    小妗茫茫然地接受众人一天天的器重和尊敬，直到小芸端着一碟糕点来赔罪，小妗微笑着接过，迎小芸上座，互相说自己的不是，一派姐妹情深，即使二人胃里早就泛起一层层酸水，小妗更甚，觉得恶心得很。</p>

    9，</p>

    小妗有时候还是会看见少年郎。</p>

    在叶禄生练习射箭的场地里做活靶子；在挑着粪桶的下人群里；在冬夜穿着夹衣守夜的队伍里……在得知，他并没有将身契给叶府的时候，小妗终于忍不住想问：“你为什么不走？”</p>

    “你为什么不走？”叶禄英早就问过了。不过却听得少年郎道：“在这里，能看到她。”</p>

    后来，在叶禄欢离开叶府的前**，需要去雇一辆马车，少年郎拖着生病的身子趁夜出去，第二天听马车老板来说：“哎哟不知为何就惊动了马，好死不死的他也不知道跑开，这一惊动整个马厩里的马都惊醒了，他跑不出来，等我们冒险进去看的时候已经被马蹄子踏得没有人样了，真是……”</p>

    小妗不知道然后发生了什么，她只感到一股滚烫的水流从眼眶滚落下来，她狠狠扣着自己的掌心，等到她身边的丫鬟吓得大叫，她才看到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掌。“傻瓜……”</p>

    她出门的时候看见叶禄英，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微笑地等待吩咐。叶禄英摇摇头，似是在为了少年郎的死感到不值，他说：“他若不是为了你……”</p>

    小妗仍是微笑着，她看见叶禄英失望地摇摇头，她听见叶禄英告诉她：“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秦襄’，是个没脑筋的，但是，他很爱你。”</p>

    小妗点点头，等着叶禄英离开，她趴在石桌上大哭一场，一颗心揪着疼。</p>

    从此，除了秦襄，小妗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p>

    10，</p>

    小妗临死前觉得挺好的，她浑浑噩噩地过了那么多年，就像是陷入一场步步惊心的梦境，她早就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如今这刺骨的河水，又让她想起当年被绑架时，自己真的动过跳河自尽的念头……如今，也算是因果轮回。</p>

    她感谢叶三留给她最后的尊严，答应她最后一个请求：她要求不要给她下**，她想清醒着被丢下船，她想知道，活着究竟是个怎么样的感觉。</p>

    小妗从小被冷落和抛弃习惯了，遇到秦襄的时候也就习惯地推开，或许我是错的，她这么想。</p>

    小妗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在越来越虚幻的河水里，她看到一个人带着一脸温暖的笑，划着一圈圈光亮的水纹，冲着自己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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