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园子里的生枣子才病了,与姊姊无关。”生病的镛岳跪在我身前,开出第一炮。
心又暖了,骄傲小子不是还病着,怎么就急着跪到皇帝面前替我求情?眼底含上两泡泪水,骄傲小子让我好感动。
“父皇,那像棉花的冰真好吃,父皇也该尝尝。”镛暨嫩嫩的童稚声音响起,把屋里沉闷的气氛全赶到屋外去。
“像棉花的冰?”皇帝松弛了颜面神经,笑问。
“镛暨笨,是思乐冰啦!”镛历插话。
“思乐冰?什么意思?”皇帝脸上增了两分笑容。
“神仙姊姊说思乐冰就是,一想到就会很快乐的冰,镛暨吃了,真的很快乐呢!”
“是啊,神仙姊姊说”
能言善道的镛雒把那天在园子里遇见的事从头到尾统统说了,从玉皇大帝、盐水浮蛋到思乐冰,将过程形容得活灵活现,如果他生在二十一世纪,绝对可以当个一流的演说家。
皇帝看我一眼,嘴边露出一抹几不可辨的笑意。“你自比神仙姊姊?”
我要怎么回答?古代皇帝都认为自己是神仙降世,我自比神仙,不就是说自己的身份和皇帝一样尊贵?
“请父皇明察,自从生病之后,镛历从没享过兄弟友爱,若不是‘神仙姊姊’相助,皇弟们怎学得会尊敬十六哥?”一个男声加入。
我猛然转头,这才发现十二爷镛贯不知几时也进了屋里,站在我身后。
镛贯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他也猜出皇帝已无恼意。
“说得倒像是有功无过。”皇帝轻哼一声。
“不,章幼沂有过。”
十二爷话出口,我吓了一跳,更惹得镛晋对他怒目相向。
“很好,你倒说说,这丫头有什么过错?”皇帝扬了眉目。
“她以下犯上,指责儿臣,让儿臣深感羞愧。”他的手轻轻压在我肩膀上,温热传过。
我懂,他要我安心。
“她指责你什么?”皇帝眼底带起一抹兴味,嘴角微微上扬。
“她说人的脑子有无限可能,如果好好教育,十六弟仍大有可为,她指责儿臣身为兄长,却连试都不试,便放弃自己的弟弟,实在有失为兄之道。
且平日镛历不肯同人亲近,总是畏畏缩缩躲在自己屋里,那日不过初次见面,她就让十六弟主动靠近,这一点,让儿臣深感羞愧。她还说”他突然停下话。
我明白,接下来的话,并不适合在皇帝面前说。
“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皇帝听得兴致正高。
“没事,只是一些不同见解。”
“说说看,朕想听。”
镛贯看我一眼,点头。
“儿臣笑话她,做冰哪算得上学问。她回答儿臣:‘世间事皆学问。煮菜是学问、经商是学问、种田是学问,就连搞怪扮小丑都是学问呢!谁规定只有念书考秀才状元才是学问?
况世间人人都当官,谁来种菜种米养活百样人?人人都来背圣贤书,谁来通运有无,满足每日生活所需?农人植桑、丝户养蚕、工人纺染、裁缝制衣,才有御寒衣物。那些事,你不懂,我不懂,要不是有那些用心在上头作学问的人,怎让我们过着便利舒适的生活?’她的话让儿臣自觉肤浅,所以她有过。”
十二爷话说完了,我忍不住叹息。他怎么就把我的话字字句句记得那么清楚?左手被收紧,转头,我发现九爷镛晋神色不定,他恼了?
“说得好,世间事皆学问啊!朕终于懂得,那些皇子怎个个拿你当宝。”皇帝抚掌大笑。
“姊姊很好,我喜欢姊姊,也喜欢十六哥,父皇别罚姊姊。”才七岁的镛暨稚嫩的声音一出,引来一阵笑声。
“说得极是。”
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众人顿时全转头看过去,只见花美男扶着一个老太太进门,匆促间,他丢给我一个安慰眼神。
我还害怕吗?早就不怕的,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小男人陪我跪,还有什么好怕?
皇帝起身,把皇太后给迎进门,安座、上茶,一切安顿好之后,他笑问:“母后怎么来了?”
“来凑热闹啊!人人都说章大人家的丫头好,我也想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好法。”
“母后也听说了?”
“皇奶奶听镛暨说的。”镛暨起身,坐到皇太后身边,圆圆的小手握住皇太后的手。
“可不,是奶奶的心肝宝贝说的。”她笑着把镛暨给揽进怀里。
“想看这丫头,叫人找去便是,怎劳母后专跑一趟!”
“再不动动,骨头要散了。”没有威严气势,皇太后是个温和慈爱的老人,她看着我说:“丫头,过来,靠近一点,给奶奶仔细看看。”
我走过去,她拉住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细细审视我的眉眼。
“模样是挺清秀的,不过这双眼睛呐,藏了太多的智慧,是不同一般啊!奶奶的孙女可都给你比下去了。来,告诉奶奶,你是怎么想到要做红豆暖暖包给奶奶暖脚的?”
“我从书上看到的。”一本叫做“网络”的书。
书上说缝袋子装入四杯红豆,微波两分钟,袋内温度会高达六十三度,可维持三小时。因为红豆含水量少,加温后不易下降,且加温后会散发出麦芽糖的香味,在古欧洲人们常用它来当精神安定剂。
上次听太医对阿朔说,如果他的腿会酸痛,可以让下人用热水敷。于是我想也不想就设计了两个长形袋子,因为这里没有微波炉,只好先将红豆烘过再装入袋子里,平铺后,绑在阿朔的小腿上,他说效果很好,问它叫什么名字,我想也不想就说那是红豆暖暖包。
“母后在说什么暖暖包?”皇帝问。
“这丫头不晓得打哪儿听来,知道我的腿容易酸痛,就送我两个红豆暖暖包,绑在腿上可舒服了,最好的是那股子香甜味儿,让我睡了好几日好觉呢!”说着,她又在我手背上轻拍。
阿朔把我送的暖暖包转赠给皇太后?原来,他已经开始在后宫里替我布下硬桩,一旦皇太后喜欢我,其他的皇后、公主或娘娘,谁敢动我半分?
他不像镛晋、镛历,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地在我身边立桩柱、架保护网,他决定了留我、决定了要我安安稳稳待在他身旁,他决定的事就不容出差错呀!
爱上这个男人,何其幸运又何其不幸。
“那是什么东西?”皇帝问。
我约略做了解释,皇帝越听越有兴味,要我也缝两个呈上去。我应了,提醒自己记得,回身让小喜缝好。
“咦,这丫头做了什么大事,怎聚了满屋子人?”皇太后问。
“我们想尝尝镛暨说的思乐冰,就召了她过来。”
皇帝话出口,我便明白,这关,我是有惊无险地过了。
“是吗?那我这老太婆是好口福给赶上了。”
“皇奶奶、父皇,幼沂的名菜不是思乐冰,是泡面。”镛晋加话。
“真的!?谁吃过?”皇上问。
“儿臣吃过,味道让人难忘。”花美男站出来说话。
“行,今儿个朕就来试试这些个名菜。”
就这样,一群人忙了起来,面、炸面、抬冰、碎冰的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忙了起来。镛暨、镛雒、镛历又像那天一般通力合作,连还病着的镛岳也不肯闲着,在一旁指挥宫女太监。
不多久,泡面煮熟,人人手上一碗,吃得津津有味,等棉棉冰成形,吃完热的再换冰的,更是心凉肺透。
皇太后笑着对皇上说:“皇上啊,这个丫头我喜欢,想留在身边,你可别把她给嫁得远了。”
“儿臣知道,她真有本事逗得母后开心,我让她一辈子留着,给您解闷。”
皇太后、皇帝的对话我听懂了,我再不必担心变身文成公主远嫁番邦,阿朔布的棋子,再一次救了我。
散场后,我让镛晋一路拉着跑。
搞不懂他在气恼什么,一路就是不说话,要不是我习惯赶捷运,寻常姑娘让他这样操,两条腿还能好生生地接合在身上?
他把我带到马场,随手拉住缰绳就把我带上马背,他圈住我的身子,催马扬鞭,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我的脸隐隐生痛。
“你怎么了?”我大声对身后喊叫。
他不回话。
“生气了吗?我又没惹你。”
这次,我隐约听见一声冷哼。
“你不放我下来,我要跳马啰!”我恐吓他。屌吧,我恐吓皇子习惯成自然,不知道这条罪要罚上几大板。
他还是没理我。
唉,我叹气,往后靠进他怀里。
“我会晕马,借靠一下,等你肯说话了,再把我叫醒。”说着,我真的闭上眼睛。
头顶上方传来轻笑声,马放慢脚步,我终于听见赌气九爷开口,他的语气里有浓浓的妒意:“你的人缘真好,人人都喜欢你,连镛历也不例外。”
“我也冤啊,谁让娘把我生得这么美丽可爱,你以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没有困扰的吗?”
听见我的话,他忍不住大笑。“沉鱼落雁?得了吧,不过是勉强入眼。”
“那么是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引来好人缘啰?”
“哼,你学富五车?背两首诗来听听。”
要我背诗,分明刁难后辈子孙嘛!“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没有程度再高些的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那是我三岁背的,再找更难些的。”
“没了,肚子里就这两首。不过,我可以背些别的,保证你不会。”
“说来听听看。”
“(a+b+c)2=a2+b2+c2+2ab+2bc+2ca”我背起数学公式。
“胡扯。”
“从刚刚到现在,我们不都一直在胡扯?九爷,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爱叹气的,可硬是在不知不觉中养出坏习惯。
他扯了扯唇角,好半呐才说:“你喜欢十二弟吗?”
“喜欢啊。”我想也不想就说。
“你喜欢三哥?”
“喜欢啊,那么帅的男人,光是看着就养眼。”
“你喜欢四哥?”
“喜欢。十六爷、十七爷、十八爷、十九爷,我统统喜欢。”
“那我呢?”
“都喜欢,你们是我的好朋友,没有你们,生活肯定很无趣。”
他不说话了,突然间把缰绳勒紧,马因而又飞快奔驰起来。
我又惹火他?真是个难办的状况,一视同仁不好吗?我早说过,谁都不选,我只选自由、选专注、选独一无二。
我未发声,他先出口,让人惊讶的是他在唱歌,而且唱的是跳竹竿舞那天,我在他离去之后,唱的那首脍炙人口的老歌。
“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还想有那么一点点温柔的骄纵,你从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还想有那么一点点自私的占有”
他的歌声显然比我好得多,但我的心却随他的歌声沉了下去。
他想做的不只是朋友,可是除了朋友之外,我怎给得起更多?
歌:不只是朋友黄小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