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出了门,略绷着的肩膀松了下来,不快不慢地在前头走。王承恩和几个控龙辇的宦官远远跟在后面。而待我的宫轿则跟得更远些。我想脱离队伍,可是无奈我也要走这条道出宫。
吸取了在文禾和彤戟两人身上都曾撞疼了鼻梁的经验教训,为了防止他也来个急刹车,我很小心地跟在两米开外前进。“媛淑人!”走出了将近十丈,皇上突然叫道。
我赶紧靠近些“陛下。”
他仍然往前走着。“你想家吗?”
我怔了一下,说“臣妾臣妾当然。陛下何以突然出此问?”
他慢慢停下脚步,似乎感觉到我的小心翼翼似的,转回身来,看着我。我脑袋忽然嗡了一下。他这神情目光,怎么就这么像我曾经梦到的被破城时赴死的那个朱由检呢?我心口陡然一揪,动了动唇,却没能说出半个字。
他注视着我内心斗争的过程,最后轻巧地牵了牵嘴角“没事,随便问问。”然后再度转过身去往前走。
“多谢陛下方才解围。”我讪讪地跟在后头。
“不必言谢。”他的后半句话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应该的。”
再无多远,他要往南去,而我要向北拐了。他站着看着我行礼而退,并不挪步。我迟疑地看向他。
“入轿吧,不必拘礼。”他淡淡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我脸上。
“遵旨。”我转身进轿子里,感到自己被轻而稳地抬了起来。
彤戟第二日照计划启程了。我与皇帝之间的互动联络中断。京师里依然沸沸扬扬,因为失银的事情喧闹着。人们各自揣摩着,猜疑着。皇上将文禾班师的消息压着不张,也是不让矛盾焦点呼一下转到他身上。可是。这个转移是迟早的。
三天以后,文老爷子照例点卯去。我早早起来安排府内地大扫除。定夺接风家宴的菜单。文老爷子说,这种情况皇帝是要赐宴的,可是,我仍然希望文府给文禾一个家人式地洗尘。文老爷子见我认真,也含笑由着我去了。他的身体日渐不好。咳嗽频繁,我很担忧。
正在想着鳜鱼地做法,笔尖迟迟不能落下时,齐之洋跑进文禾的书房来找我“夫人,有公公到。”
满脑子红烧糖醋清蒸油炸,下意识回答。等我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啥的当儿,那个叫张保的御前牌子已经雄赳赳气昂昂进门来了。
“媛淑人,咱家有礼了!”他不卑不亢躬身行礼。
真不愧是皇上地牌子,架子不小——,。我想起那日被皇后贵妃在乾清宫门口不远堵住时候。他曾经想进去找皇上报信,倒是多了一份好感。皇上肯带着信着的人,也必然有他可信之处吧。“公公多礼了。”我抬头看着他。并不打算起身。
他仿佛也不介意似的,只表情轻松地从袖里掏出一个红色小布包来。上前几步。放在书案上面,然后退步回去。道“陛下赐符!”我赶紧起身对那所谓的“符”施礼“谢陛下恩典”然后拿起小布包打开,看见里头是半块黄玉符,轮廓似乎是象。
“皇上说,夫人会用到此物的。”张保的语气忽然缓了,很熟络般说道。
“哦?什么时候?”我问。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文府家丁都精明着呢,看御前牌子来,就知道是宫里消息,早避开了。他回过头来,说“今日天黑前文侍郎部将临京师城下。军士马匹众多,文侍郎与参将等会在城外二十里扎营整顿,两日后仪仗进城。”
“还要整顿两日?”我皱着眉“所以,我如果想去看他,就要用这玉符?”
“媛夫人明白,咱家就不多说了。”张保挺着肚子,手里握着拂尘“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媛夫人保重。”
“公公请留步,”我虽然厌恶,但这些俗礼还是知道一二的,虽然张保语气和善,可也不说明他真拿我当什么自己人。我从书架上取了一个小锦盒,不动声色塞给他“劳烦公公辛苦了,请慢走。”
他握住锦盒,脸上纹丝不动,礼貌地退了出去“媛夫人客气,请留步。”说罢一甩拂尘离开。
张保一走,我立刻把菜单扔一边,跑回房里换衣服。钗钗环环大都摘下,换了身青锻袄袍,外出的布鞋。
“向北去城外啊。”我对冷广说。
“可是天不久就快黑了,夫人,你去那儿干什么呀?”冷广不情不愿地赶了车出来。
“去了就知道!”我利落地钻进车厢。
冷广“哎”了一声,跳上马车。
赶关城门前,出了安定门仍然向北,走了又有不知几里地,冷广忽然在外面喊了一声“吁——”
我撩开车帘“什么事?”
一支大戟冷不防戳过来,对着我面门,一个与大戟尖梢同样冰冷威胁的声音道“来者何人?前方不能过了,请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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