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很可爱,所以我在花港观鱼丢了他们中间的两个人以后,他们也不恨我,他们说,我们走吧,早点回家,我们都知道不是你的错,就让他们永远留在红鱼池里吧。
蔡导游说,那位小姐,那位小姐请不要睡。
我睁开了眼睛,说,听着呢。
蔡导游就说,大家往左面看,左面的树名字叫做橡胶,大家再往右面看,右面的树名字叫做椰子。大家都吃过椰子了吧。
没有,我说。
那么大家都吃过芒果了吧?
也没有,我说。
那么大家总该吃过西瓜了吧?
没有。这次是健康说的,他的声音很大,招了很多人回头看他,可是他若无其事,他又说了一遍,没有。”
不会吧,蔡导游和颜悦色地说,你们那儿会没有西瓜?
没有,健康说,我们那儿什么都没有。
可是蔡导游不理他了。现在给大家做一道脑筋急转弯题目,他说,答对有奖。
一只公乌龟和一只母乌龟,爬进一个山洞里,过了一会儿,公乌龟爬出来了,可是母乌龟没有爬出来,为什么?
我听见有人吃吃地笑,我看见一些男人痛苦地思索,我还看见一些女人闭上了眼睛,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于是蔡导游又复述了一遍。还是没有人说话。
局势有点紧张。过了好一会儿。
那么,蔡导游小心翼翼地,说,我来告诉大家吧,答案是,母乌龟翻不过来啦!
没有人说话。
这时候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那清脆可爱的女高音啊,就像一把尖利的银制小刀,漂亮极了。她说,她是这么说的,如果母的在上面,公的在下面,那就是公乌龟翻不过来啦。
然后,很多人就笑起来了。蔡导游很高兴,他埋头在他的口袋里找,找半天,找了一枚海南旅游纪念币出来,然后扔过来,那个清脆可爱的女生伸出手,漂亮地接住了。女生来自上海,穿厚底鞋,指甲墨绿,有两个女伴,她们的眉毛挑得都很高,像三十年代,蝴蝶在上海。
第二个问题,蔡导游说,答对还是有奖。
蔡导游,我说,对不起打断一下,请问我们晚上住的地方有没有艳舞看。
蔡导游装出吃了一惊的样子。没有,他说,晚上我们住兴隆,兴隆没有艳舞,不过,晚上有一场人妖表演,一百五十元一位,如果哪位要去,请与我联系,一定要与我联系,因为如果你们自己去,就要二百元啦,好的,晚饭后八点,要看表演的,找我,我会带你们去,我们统一买票,人妖表演,也是很难得的啦,正宗泰国来的人妖,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啦
好啦好啦。我说,你可以问下一个脑筋急转弯啦。
蔡导游意犹未尽,又说,大家都知道的啦,有一句名言嘛,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上海不知道名牌少,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不好。说完,往九十年代末的上海蝴蝶飞了一眼。
好的,第二个脑筋急转弯,答对有奖。
我睡着了。然后就到了兴隆。我和一个南京女人住在一个房间,她刚刚生完她的小孩,一进房间,她就扑向电话,在我洗完澡,换好衣服,化好新鲜的妆以后,她还在打电话。我喜欢这样的女人,像母亲一样的女人,全身心都给了丈夫和孩子。
她挂了电话,斜靠在床上,沉思了好一会儿。我真希望明天就回家,她说,我就可以抱我的女儿了。
是啊,我说。
她说,我女儿会叫妈妈啦。
是啊,我说。
她掏钱包,说,我给你看我丈夫的照片。
看完,我觉得我也应该给她看点儿什么,于是我也把我的钱包拿出来。我给你看,我妈的照片,我说。我的钱包里只有一张我和我妈的合影,照片上我们像姊妹,尤其我妈,笑得人面桃花。
你妈很美。她说。
是啊,我说,然后有一点伤感。后来当我坐在海口的一条船上看日落的时候,我想,生活多么美,可是我仍然悲伤。
她说,好了,我要去温泉游泳了,你不去?
我不去。我笑了笑。有人告诉过我,那是一个很诡异的男人,精通邪术,他说,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你不能近水,因为你会死在水里。然后,我就再也不敢靠近水啦,也许就像太阳说的,我什么都有了,所以比谁都怕死。
我上街走了一走,我看到了健康和他的男伴,他们紧紧跟随在蔡导游的身后,往一个阴湿的地方走,拐了个弯儿,不见了。然后我买了一袋菠萝蜜,然后我坐在酒店的台阶上吃那袋菠萝蜜,我一边吃,一边想,如果以后我恨人,并且要杀人,我就骗他吃菠萝蜜,再骗他吃蜂蜜,毒死他。想完,得意得很。然后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我妈说,你在吃什么?
第二天我没赶上吃早饭,我甚至连脸都没赶上洗,我就穿着睡衣抱着箱子出大堂了。
我一晚没睡,我想我大概接了几百个电话,其实我接第二个电话的时候就想把电话拔了,我开大灯,研究那部电话,我发现兴隆的电话真是太奇怪啦,它没有连接口,那根电话线就像是长在电话机里面的,除非把电话砸了,不然怎么也拨不了那根线。
接完第三个电话我就打电话到总机,我说小姐啦,我是4402房间,我是一个女生了啦,请不要再转电话进来啦,ok?
总机小姐很镇定,对不起,我们这里是绝对没有这种情况的,这样吧小姐,你可以把话筒拎起来放在旁边
我让她闭嘴,然后耐心地告诉她,有没有什么技术?可以让拎起的话筒不再发出哮叫声?因为那种声音就像,就像尖利的指甲,在玻璃黑板上划啊磨啊,吱吱吱吱
我突然意识到我什么都没有说,于是我挂了电话,发了会呆。
我抱着箱子,眼睛肿着,有人给我按榔。
我谢过他们,然后把按榔放进嘴里。几分钟后,我开始呕吐。西安女人坐在我的旁边,她说你的牙红了,我说我知道,她说你的脸也红了,我说我也知道。这时候健康说,醉摈榔?我说我知道。
我趴在一个洗手池里呕吐,我把嘴里所有的根榔都吐了出来,在我吐的时候,有人问我,什么感觉?我说我很high。
叶叶抽过大麻烟以后说他看什么都是静止的。我坐在叶叶的对面,很悲伤,我说叶叶你看你面前飘着的那些烟,它
们是什么样的?叶叶说,它们是直的,像一根线。
过了五分钟,我追上了我的团队,他们正在围观一棵名字叫做“见血封喉”的树,那树长得很瘦弱,像一只猴子那么瘦弱,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它会见血封喉。
然后我想,如果以后我恨人,并且要杀人,我就在指甲里涂见血封喉的树对,然后划破他的皮,毒死他。想完,得意得很。
我小时候看过一部新加坡电视剧,一个女人要害死负她的男人,她架起一个烧烤炉,然后用夹竹桃的树枝串肉在炉上烤,那个蠢男人不知情,他笑嘻嘻地,愉快地吃,吃了很多串,然后往后仰会,仰去,嘴里喊,你,你,你然后女人狂笑,哈,哈,哈现在我有三种优雅的杀人方法了,我在心里想。我想完以后就跑到昨夜与我睡一个房间,给我看照片,我也给她看照片的南京女人身旁,她供职于江苏省公安厅。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我说,像这种原始的通过植物杀人的方法,现代的法医也可以侦破吗?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我不知道,我是做行政工作的。
下午,我就在天涯海角划伤了脚趾。
我想那是念儿的错,念儿在天涯海角最险恶的一块石头上拍了一张照,念儿在照片上很美。于是,我找到了那块石头,石头在海里,有人架了一座木板桥,通向它。
上桥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它太高,而且离海太近,如果我只顾桥不顾打来的浪,或者我顾打来的浪不顾桥,我都会脸朝下扑倒在海里。所以我站着旁观,我看到一个健壮的女人,她爬了三次,都没有爬得上去。那些浪把木板冲得飞起来,又落回去,桥上的人在尖叫。
我看了一会儿,健康和他的男伴来了。健康说,你想上去吗?我说我需要人看守我的鞋子,然后我才可以上去。健康笑了一笑,然后吩咐他的男伴看守我的鞋,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向那块石头。他上去了,然后把我也拖了上去。
我们走到桥的尽头,我看到了很多很多水,于是我闭上了眼睛。可是我听到健康说,我喜欢你。我就睁开了眼睛。
我从石头上下来就给念儿打电话,我想告诉念儿我去过你的石头了。电话接不通,我关掉电话,突然意识到,念儿接不了电话,她需要休息。而且那块石头实在没什么好。
我看了一眼健康,他也在打电话,不过他找了一个树荫,离我很远,他的男伴笑眯眯地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我一眼。
我招手,把他的男伴叫过来,我说,他打电话给他老婆是不是?
他的男伴吃了一惊,他说,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微笑地看着远处健康的嘴,他会这么说,老婆,是啊,我在天涯海角,这里天真蓝,是啊,我很想你,好好好,我不会的,你要相信我,我爱你,拜拜。
我就再一次对男人和婚姻绝望,如果我是这个男人的老婆,我就会哭,因为他对别的女人说我喜欢你。可是我是这个男人的情人,我仍然会哭,因为他还对自己的老婆说我爱你。
婚姻不过如此。很多时候婚外情不过是骑在墙楼上看外面的风景,身体还在城里,心早已经飞出去很远很远了。
我是一个喜欢骑在墙楼上往里面张望的好孩子,通常我只看一小会儿风景,就被城内的险恶吓坏,赶忙跳回原处,喝一口热茶,死了心。
他的男伴说,健康的老婆是有名的美女。我笑了一笑,说,可她不再是了。
我甩开了他,慢慢地走,然后我就踩到了一样东西,我又走了几步,才发现鲜血涌出来了,我晃了一晃,跌倒在地,疼痛铺天盖地地来,我都要哭出来了。
我看到太阳和健康都奔跑过来,他们拦住了一辆旅游电瓶车,把我扛了上去。开电瓶车的小男孩一点儿也不吃惊,他说,今天这日子可不太好,刚刚还有人被浪打到海里去,才送到医疗室,现在又来了一个。
太阳让他专心开自己的车,而健康说,我要告你们。
我坐在风景区医疗室的小板凳上,太阳和健康站在我的旁边,医疗室的工作人员正往我的脚上泼冷水。我们都看到了那个被浪打到海里去的男人,他的半边身体全部都碎了,他坐在那里,痛得颤抖。他的导游警觉地看着我,最后她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站起来指着我说,你怎么可以先给她治?
医疗室的工作人员冷冷地看着她,说,那你说先给谁治?
然后太阳回过头看我的脚,太阳吼叫起来,你怎么可以用冷水清洗伤口?
医疗室的工作人员冷冷地看着他,说,那你说用什么洗?
健康说,这是你们旅游公司的错,好端端地走着路,还穿着鞋呢,怎么就划伤了?
她又说,那我怎么知道?
后来她问太阳和健康收取治疗费的时候,他们问她为什么?这个喜欢反问的医疗室工作人员又一次反问,说,你不给我们吃什么去?
然后她把一个地产创可贴卷在了我的伤口上面,说,好了。
健康安慰我,这里就只有这种条件,我们简单处理一下,马上再去医院你还想说什么?
我站起来,对那个忧愁的导游说,别着急,会好起来的,毕竟人没丢,还在。
她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不理我。
我请求太阳帮忙丢了我的鞋,太阳问我为什么?我说,我不要看到它,我很恨它,因为我穿着它仍然受伤,我要扔了它。其实也不能怪我的鞋,我所有的鞋都是露脚趾的细带高跟拖鞋,它们非常不适合在沙子上行走。所有充满了风尘味道的鞋都会使我们受伤。
在他们送我去三亚市人民医院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八月,我开始了第一次真正自由的旅行,我再也不用赶上班了,可是,我怎么受伤了?为什么?
小艾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她说那是一个惩戒,点到即止。
三亚市人民医院的医生用酒精处理了我几个小时前被冷
水冲洗过的伤口,并且给我涂上了红药水,最后,他还是用了一张创可贴。
我赤着脚,到处乱走,其实我每走一步都很疼痛。,太阳和健康都劝我休息,不要再走了。我说,我很好,你们不用再管我了,你们应该追上团队,千万别为了我一个人耽误你们的旅游行程。太阳说没事,他刚跟导游通过电话,现在他们都在一家茶楼喝苦了茶,喝完茶他们就得买,不去更好。
他们陪我坐在一个大凉棚的下面,我们谁也不说话,我们的周围有一群鸡跑来跑去,我以前以为海南没有鸡,也没有牛羊,后来我才发现,他们什么都有。
太阳有点坐不住了,他说他到别处看看,然后他走进了路边的一家海产品超市。
现在只有我和健康两个人了,我们在晒太阳,我知道他很热,热得都受不了,可是他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后他说他喜欢我。我说然后呢?他说他爱我。
然后呢?我们做ài。
然后呢?我们做第二次。
然后呢?他爱我。
然后呢?他发呆,他说,什么然后?
我说,这不就是吗?我们已经把什么都说清楚了,我们谈恋爱,感情很深,然后我们做ài,做无数次,然后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淡,就会慢慢地断绝来往。那么一切就完成了。
还有什么呢?既然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结果,我们还需要做什么呢?
健康说,可是我们会在过程中快乐。
我说,很多男人从过程中取乐,而很多女人更喜欢在美好的结局中快乐。
健康说你怎么这么说话,你是不是念工科的?我说我即使念中文也这么说话。
健康埋着头,有一点儿伤感,他说我不是你想像的这样,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说,我知道你喜欢,可是我们必须省略掉一些过程,这是一个节奏很快的社会,我们都是成年人,就更不必要浪费双方仅剩的那一点爱的能力了。
不做ài和一夜情的性质其实很相似。一夜情是因为节奏太快,要快乐,不要爱的牵挂和缠绵,所以做ài,一夜过后,忘得彻彻底底,可是没有爱的做ài只在瞬间快乐,过后,身体和心才开始疲乏,就会深深地厌恶自己。
不做ài也是因为节奏太快,要快乐,可是做ài也做不出什么乐趣来,既然做ài这么短暂,这么累,过后还会厌恶自己,还不如不做,于是就要快乐,不要做ài。可是他们亮出了更漂亮的旗帜:没有爱。不做ài。果真是绝望极了。
健康说他总是不明白小女人想什么?
我说你还不明白?我们已经花费了整整一个小时了,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为什么做ài?要不要做ài?以及一切与之有关的理论,我们还可能做ài吗?
健康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不爱我。
我说也许是吧,不相爱就做不出来好的爱。最完美的做ài,就是相爱的男女,做使对方幸福的爱,做完以后,会更幸福。你知道,我是一个精神女人。
健康说,你这个奇怪的精神女人,你会一辈子都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做ài。
我甜美地笑了一笑,像一个孩子。然后我打电话给蔡导游,我说我要离团,我会自己一个人在三亚住几天,我不会再跟你们去植物园、鹿场、民俗村,以及玳瑁珍珠宝石专卖店,我想一个人呆几天,请把我回去的机票钱退给我吧。
蔡导游说机票早已经订好了,而且不可以签转。我笑了一笑,我说,那么就送给你吧,我不要了。
我在酒店的沙滩上晒了三天三夜太阳,我穿着睡衣,像一个真正的泳客那样躺着,我每天都喝掉五个椰青,我吹着海风,听着海浪的声音,和远在广州的幸福堡电话粥,我把自己晒成了一个橄榄颜色的精神女人。
幸福说,怎么啦?一个人度假?是不是健康欺负你啦?
我笑了一笑,然后说,是啊,他欺负了我,你怎么着?
幸福说,不会吧,他是一个好男人,你来广州转机吧,我可以见你一面。
我说我的脚破了,我谁也不见,我只想回家。
我在上海停了一个小时,我打电话给叶叶,叶叶说你又没什么事,多住两天吧。我说我不,你们的城市都像车站,不得不路过的时候才来,飞一样地飞过去。
然后我拦到了一辆很空的快鹿车,我上车,坐到最后一排,外面下起了大雨,我躺在座位上,听着雨一直下的声音,我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
我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上网。如果我没有及时把信箱里的电邮取走,电邮们越来越多,多到我的信箱里塞不下了,电信局就会在我的账单上扣掉很多钱。于是我一回家就上网。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刚上去,一个名字叫做平安的男人就冲过来,说,小贱人,你终于来啦。
我说平安大叔,我从来就不认得您,您为什么骂我?
平安不理我。
我想了很多,因为平安在聊天室里很有权威,聊天室是一个等级分明的地方,如果他每天都在聊天室里,他每天都聊足六个小时,他伶牙俐齿,打中文字飞快,那么他就是一个权威。于是我不敢放肆,我忍气吞声说,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多有得罪,平安大叔您大人有大人量,放过我吧。说完,我开始后悔,于是我又说,平安臭小子别狂,你等着。说完,我离开聊天室,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健康,健康说,我很想你。
我说谢谢。
你的脚怎么样了?真让我担心。
谢谢,好些了。我说,可是,我们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