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
我们的屋子里除了电灯和电饭煲外,就没有其他电器了。我经常在深夜洗衣服,雪浓坐在对面的矮凳上,拿衣架一件件把它们挂在窗外的轻风里,再回来的时候总要对着我笑。
"你傻笑什么?"
"你干活的样子真可爱。"
"呜——"我作野兽的样子吓她。
雪浓把盆里的肥皂泡沫抹了我一脸,然后跑到远处,像捡到钱包一样得意。
有一天回家后,看到窗外飘扬着不同颜色的衣服,我表扬她:"真乖,学会劳动了,来,亲一下。"
雪浓扬起脸,我在她鲜红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等到穿的时候才发现,衬衫背后被她不同颜色的裙子染得斑斑点点。雪浓还在熟睡,我拍拍她纯净的脸:"醒醒,你看你干的好事。"
雪浓也许是刚做了个忧伤的梦,她怔怔地看着那件衬衫,然后从背后抱住我,开始嘤嘤哭泣。
"我这么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拍拍她的手:"傻孩子,这么点儿事也值得一哭?""我什么也不会,总有一天你会烦的。"
"你会蜡染技术啊,师父,你看现在这件衬衫多像美国国旗,"我上下挥动拳头,声色俱厉,作红卫兵状,"我爱美国!"
雪浓破啼为笑。
那些日子的每个细节都无比清楚地浮现在我眼前,我常常怀疑它们是不是真实地存在过,还是我从悠长的梦里醒来,依然不能忘却的梦中的忧伤?那么,在我长长的一生中,究竟有没有一个叫雪浓的女孩子走过?她嫣然微笑、低声吟唱、与我最亲密地接触,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为什么我重临这个海岛,再也没有人记得有一个长发的美丽女孩曾在这里出现过?
后来我们终于决定离开这里,雪浓说我是"凡心不改",她在上船的那一刹那依依不舍,眼含泪光,我几乎是把她抱上甲板的。
雪浓说:"雪村,让我再看一眼吧,再看一眼。这里的竹林、寺院和海水,我会永远记住的。"
这个充满宗教意味的小岛像是一盏不会熄灭的灯火,永远照着我苍苍的人生。这里的竹林、寺院和海水,是啊,怎能忘记我用尽千千万万年修来的这短暂时光?雪浓眼含热泪看着我,她的目光将越过生和死的界限,越过时间和空间,照亮我最深处的生命。
在呼啸的海风中我们携着手渐行渐远,一直走到雪浓的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