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在秋天的凉风中消失。
每年秋天,南周帝都要迁到陵州的行宫避寒,他年纪大了,身体日渐衰弱,见不得周都阴雨连绵的秋天,要到阳光暖和的地方保养。
今年也一样,不过今年除了太子与朝中几位重臣,他还带上了文妲。
文妲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次来到陵州,望着陵州秋季的美景,她只能怔怔地发呆。
“这个池塘夏天的时候很美,开满了荷花,陵州的荷花是天下最美的。”
这一天她又在发呆,南周帝与重臣议完事情,见到伫立在亭中的她,便指着近旁一处残塘对她说。
“我知道,我见过。”她涩笑地回答。
“你见过?你从未到过江南,怎么会见过?”南周帝诧异。
“臣妾曾在画里见过。”她搪塞道。
“画里?那可不算呀!”他呵呵笑“这样吧,明年咱们提早一点到陵州来,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荷花。”
“真的吗?皇上待臣妾真好!”她挽住南周帝的胳膊娇声道。
说话之间,她余光瞥见南敬王穆展颜朝这个方向走来。
穆展颜虽不随南周帝在陵州居住,却每日都要从京都快马加鞭而来,带来京中要处理的急件。
一看到他,文妲便知这群男人又有事情要商议,于是知趣地避到一旁,坐下来悠悠饮茶。
“参见皇上,参见娘娘。”穆展颜施礼道。
“侄儿有何事?”南周帝见他手中并无公文,不解道。
“禀皇上,臣侄此次前来并非为了公务,而是为了一桩私事。”他脸上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哦?什么私事?”南周帝问。
“为了玉熹公主的婚事。”
文妲感到穆展颜启齿之时似乎在偷偷地看她。
“玉熹那孩子?”南周帝不由得摇头“朕老早就想给她找一个婆家了,可她非铁鹰不嫁,弄得朕也十分头疼。”
什么?文妲不禁一怔,玉熹公主对铁鹰有意?
“皇上,这一回您不必头疼了,”穆展颜又望了她一眼“玉熹妹妹可以顺利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了。”
“怎么?”
“铁鹰已经答应了。”
文妲握着茶杯的手一松,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水,刺痛了她的肌肤。
“他答应了?”南周帝奇道:“铁鹰那孩子怎么了?当年为了抗婚,不惜割伤自己的俊颜,现在怎么又答应了?”
什么?他的脸他的脸是自己割伤的?
文妲站了起来,双目骇然地圆瞪着。
她的反应穆展颜当然看在眼里,他的嘴角不为人知地轻撩着,透露一丝窃喜“铁鹰当初抗婚是为了等待他的心上人,现在他不再等待,当然要另觅良配了。”
“他为何不再等待?”南周帝追问。
“听说他从前喜欢的那个女子已经另嫁他人了。”
“那女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如此辜负铁鹰的一片痴心?”
“臣侄也不太清楚,总之铁鹰告诉臣侄,他对那女子已不再留恋,就连他替那女子盖的小屋,也托臣侄替他卖掉。”
卖掉?文妲心间猛地一抽。
他曾说过他会在那里永远等着她的,可是现在他连那山盟海誓的地点也要放弃了?
他是真的恨透了她,要与她一刀两断吗?
看来他已经确定小荷就是文妲,而文妲,是一个可怕的女人他真的对她绝望了
“展颜,你今晚回京之后,去把铁鹰给我召来。”南周帝道:“我要亲自问问这小子到底是怎么一个打算,问他是真心想娶玉熹,还是因为伤心失恋而想胡乱结一门亲事疗伤,他不说清楚,我可不敢把宝贝女儿嫁给他!”
“是,”穆展颜微笑“那臣侄就先告退了,铁鹰那间小屋就在陵州,臣侄还得托人去把它卖掉呢。”
“去吧。”南周帝点头。
斑大英挺的背影沿着花廊而去,待他消失之后,呆怔良久的文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皇上您刚才说铁校尉的脸是自己划伤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颤抖地问。
“说来可惜,”南周帝深深一叹“一年前玉熹来见朕,说她爱上了南敬王府的一个护卫,要朕代她去提亲,朕当时觉得十分荒唐,堂堂公主居然爱上区区护卫,简直匪夷所思!但因为拗不过她,只好下旨赐婚,谁料那护卫居然抵死不从,说他已有心上人,不堪与公主匹配,还划伤了自己的俊颜
“朕是从那一次开始才知道铁鹰的,虽然他抗了旨,可朕却十分欣赏他的勇气,后来又见识了他盖世的武功,于定破格封他为御林军统领,负责宫中防务。他若认真肯干,朕将来还打算封他更高的官阶,甚至是大将军,以补偿他那张被毁的俊颜。”
“抗婚便抗婚,何必、何必划伤自己的脸呢?”她喃喃地说。
“他以为玉熹爱他,是因为他有一张长得还不错的俊颜,所以宁可变得面目狰狞,让玉熹厌恶他、远离他其实,玉熹也是一个痴情的孩子,自他毁容之后,玉熹仍然非他下嫁,唉,弄得朕也很是头疼呀!”
“他真傻真傻”文妲听着这一番话,如同万箭穿心、万蚁噬身一般难受。
本以为她与他之间,真的可以就此了结,不料她竟然欠了他这么多。
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她本就大大该死了,如今又令他毁了一张俊颜,她就算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也无法偿还啊。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主动接近他、纠缠他、勾引他,种下孽缘的种子,害了他一生。
她该死,她真的真的罪无可恕
文妲心中的疼变得再也难以掩藏,这疼痛扭曲了她的容颜,重击着她的膝盖,迫使她的身子软而无力地向前一磕。
她像一片风中残叶,眼前天旋地转,除了疼以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太子殿下,惠妃忽然昏倒了。”谋臣夜入太子下榻处,焦急万分地道。
“我知道,今天在花园里我全看到了。”太子道。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忽然昏倒呢?难道是有孕了?”
“太医怎么说?”
“太医什么也没有说,这只是臣下的猜测而已。”
“她真的怀孕了?”太子紧皱双眉“这有可能吗?老头子有那么大本事吗?”
“这也难说,四年前淑妃怀孕的时候,咱们起初也不信,结果”
“哼,本以为去了一个淑妃,大可万事无忧了,结果又来了一个惠妃老头子真是存心给我找麻烦!”太子说得咬牙切齿。
“殿下,话又说回来,其实您也不必过于担心,再怎么样,您也是立了嗣的东宫太子,那惠妃就算怀孕,也不一定产的是龙儿,就算产的是龙儿,皇上也没道理把皇位传给他”
“之前淑妃产子的时候,你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吧?可到头来,淑妃不仅生了龙种,老头子爱那短命鬼还胜我千万倍!若不是他早早夭折,我这太子可能过两年就会被废了!老父爱幼子,此乃千古不变的真理!”
“不过这惠妃新近入宫,又不得朝臣们美誉,难比淑妃娘娘”
“哼,淑妃一死,她在宫里就无敌了!剩下来的那些才人昭仪,哪个有她尊贵?德妃贤妃贵妃这群废物,谁有她受宠?她现在缺的就是个儿子!就算生不了儿子,凭她现在把老头子迷得七荤八素的也能夺取后位!将来老头子升天,她就是太后了,她身后还有北梁国支持呢,若与我分庭抗礼,将来我哪里是她的对手?”
“太子的意思是”
“若想把她除掉,就得趁早!”
“听太子殿下的语气似有妙计了?”
“她不是北梁国公主吗?我们让她担上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就算老头子再宠她,呵呵,估计她也难逃此劫!”
“可通敌叛国是要有证据的。”
“没有证据,不能假造一个?”太子睨了谋臣一眼。
“这是、是,可如何让证据可信呢?”
“当然是让一个老头子信任的人去揭露这个证据。”
“太子心中已有人选了?”
“呵呵,对,我已经选定一个老头子很器重,朝中大臣很推崇,军中将士又很钦佩,而且与那文妲有仇之人!”
“谁?”
“铁鹰。”
“铁校尉?”谋臣诧异道“可他不是咱们这边的人呀!”
“不是咱们这边的人更好,万一事情败露,老头子可怪不到我们头上。”
“这铁校尉与惠妃娘娘有仇吗?”
“惠妃曾经为了进贡的绸缎一事,将他毒打一顿,这个可是宫中人人皆知的。”
“看来这个人选非铁校尉莫属了。”
谋臣大大点头,太子好似阴谋已经得逞一般,仰首得意大笑。
白鸽展翅,钻入云霄。
望着蓝天白云,文妲忽然发现自己此刻竟如此羡慕一只鸽子,这世间连禽鸟都比她自在。
与南周帝待在陵州这段日子,她闲来无事,每日都与行宫里的小动物为伴。
她养了三只猫、两只狗,外加一群白鸽,看动物们嬉戏,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这一天又像往常一样,她坐在亭子里,将手中的青豌豆撒落在地,引来白鸽抢食,然后看它们吃饱喝足后直窜云霄的快乐模样。
南周帝在一旁的躺椅上歇息,微笑着与她聊着闲话,这时太监忽然传报“禀皇上,铁校尉求见!”
文妲面对池水没有回头,手中的豌豆继续抛撒,只是她的身影不为人知地一僵。
“参见皇上。”
随后,她听到一个声音低沉地道,那是她熟悉的声音,一听就会让她心颤的男子嗓音。
起初还庆幸他没有随驾到陵州来,她可以远远地痹篇他好几个月,直到春暖花开谁知无论避到天涯海角,命运之神总能把他召引到她的面前。
“铁鹰,你来了,”南周帝道“怎么提着一只笼子?”
“因为臣下有一事要向皇上禀奏。”他的语调与平日不同,似乎带着一丝沉痛。
“哦?什么事?”南周帝好奇“难道与你手中的鸟笼子有关?”
“回皇上,是与这笼中的鸽子有关。”
半子?怎么也是鸽子?文妲抛撒豌豆的手稍停,留意听身后的对话。
“铁鹰,你从哪里弄来的鸽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皇上,这鸽子并非臣弄来的,而是自惠妃娘娘的宫...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