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害我了,我们一家六口可都是在龙吟堡的庇荫下才得以存活,要是我今日忘恩负义带你们进堡,别说上头的人不原谅我,连我都不原谅我自己。”绷着脸,李大娘义正严词地摇头拒绝了。
秋漾影与路寒袖互望一眼,心中明白要说服李大娘已是不可能的事。
“好吧,我们不会让大娘做个无情无义之人,这事就当我们未曾提起就是。”路寒袖无奈说道。李大娘虽没再说什么,但她的表情显得既沉重又忧虑,已没有之前爽朗豪迈、畅所欲言的神采与表情。
原有的热络气氛一下子跌到谷底,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秋漾影抿着嘴,垂首闷闷地扒着饭粒;路寒袖却是满脸沮丧地望着漆黑窗外,没人愿意再吭声。
须臾,李大娘突然按着桌子站直身子,未发一言扭头走进门帘内。
他们不知所措的怔忡相望,停下筷子。
“大娘她不会觉得咱们俩恩将仇报吧?硬要掀她的底,逼她说出龙吟堡在哪里,我瞧她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秋漾影内疚自责地垂下头。
瞥见她眼底忽隐忽现的泪光,路寒袖心头强烈不忍,伸手摸摸她的头。
“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我伤势完全痊愈,我们靠自己的力量上山也是一样。”
“希望大娘别生咱们的气才好。”
话刚说完,李大娘又从门帘内钻了出来,手上多了一个木制卷筒。她站到桌边,脸上犹豫了会儿,一个轻叹之后将木筒放到路寒袖面前。
“拿去吧。”
“大娘这是?”两人一愕。
“景阳峰的地图,上头有通往龙吟堡的路线。”
“什么?”路寒袖一惊,迅速起身与李大娘对视。“您把这么机密的东西给了我,万一被别人知道,岂不是害了你?”
李大娘淡淡地斜睨他一眼,心里早有了最坏的打算。“你害都害了,现在说这些不嫌迟吗?”
“我”张着口,他一时语塞。
“既是如此,就别拖拖拉拉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反正从明天起,我便不会在这儿了。”
“怎么大娘不照顾我们了吗?”秋漾影惊震地喊着。
“他的伤已经快好了,我便得返回原有的工作岗位。下回再见面,咱们可就不能像今天这般融洽共处了。”
“大娘啊”她的心好酸好酸,酸得几乎让她直不起腰,略红的眼眶与鼻尖,同样像浸泡在醋里,酸得没法儿控制。
没来得及说什么,秋漾影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双粗糙的手拉住,交叠在另一双温暖厚实的掌心里。
“你们两个”李大娘重拾笑颜,慈蔼地看着两人。“是天生一对!”
“咦?”瞪着那双掌心的主人,秋漾影只觉浑身通过一道暖流。
四目相对,他眼底震动却不失灼热的情感,已是表露无遗,不过一看到她那迷惘的表情,他低咳一声别过脸,想要佯装蛮不在乎的样态。
“别让我失望,绝对要有情人终成眷属,好吗?”噙着笑,她自信满满地拍拍路寒袖的手。
“呃大娘您误”
“难道你不喜欢她?”
“这我不是不喜欢”碰上这棘手又难面对的问题,路寒袖简直没办法回答。
“那就是喜欢了?”
“哎呀,大娘,”见他满脸窘迫不自在,秋漾影潇洒自若的将手抽回。“您别乱点鸳鸯谱了,他才不喜欢我这一型的女孩子。”
“怎么说?”难道自己真的看走眼?
“他喜欢的是温柔贤淑、小鸟依人的大家闺秀,最好还是弱不禁风、内向含蓄的那种,像我这么强悍又好动的女孩子,根本不适合他。”替他解围也为自己找台阶下,秋漾影的笑容里竟有一丝苍凉的意味。
“是这样吗?”李大娘严肃地板起脸,逼近他眼前。“原来你终究是个没肝没肺没良心的负心汉!”
“大、大娘你冤枉我了。”路寒袖无辜至极地后退一步。
“冤枉?哼!把东西还我。”李大娘恼火地将卷筒抢回来,转交到秋漾影手中。“来,这个给你保管,倘若他要是不亲口告诉你他喜欢你的话,这东西就用不着还他了。”
“啊?”听到这样的话,秋漾影想不脸河诩难。
“记得,他一天没说出真心话,你就绝对不能把这地图给他,知道吗?”李大娘正经八道的对她交代。
秋漾影神情一顿,看来有些苍白。
“大娘我知道你的一番好意,可是假如他没这个意思,硬要他说出口,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没用?你难道不晓得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吗?但只要他们将话说出口了,就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大娘”路寒袖想插话又被打断。
“如果他们根本不是认真的,又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可能看走眼,他这家伙分明是喜欢你的呀。”顾不得当事人就在一旁,李大娘大咧咧地直接说出口。
“可可我不要这样强逼来的承诺啊。”她坚决地说道,又把卷筒塞回李大娘手中。不知怎地,突觉心中委屈难当,尤其那家伙一副怔忡不解的表情,更是激怒了她。咬着牙,一转身便跑了出去。
“钦,你”李大娘正要喊话,眼前又一个身影晃过去。
“嘿,漾影!”路寒袖想也不想的跟着追上去。
呆杵一会儿,李大娘只知道那份地图又回到自己手上。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她只能对着他们齐齐奔出的那扇门喃喃自语。“早点把话说清楚,不是很好吗?”
向外奔了一段路,秋漾影只知道要跑,却不知道自己干嘛跑,或许她恼羞成怒、或许他令她感到难堪、也或许李大娘说错了太多事,把场面搞得太过复杂,她一时招架不了。总而言之,她的整颗心已乱成一团,被情感的绳索结了一重又一重,层层缠绕纠葛不清。
跑了好一阵,突然听到后头有个重物倒下的闷哼声,骤地停住步伐,想到方才似乎耳闻他的叫嚷声,更想到他身上还带着伤。
思及此,她惊慌的马上转身一瞧,果真瞥见不远处的林子里趴了个人在地上,她焦灼的急忙奔回。
几乎跌了个狗吃屎的路寒袖正吃力的试图起身,一抬眼,发现她已经来到身侧,一把搀扶起自己的臂膀。
“要不要紧?要不要紧?”她急切地迭声问着。
“不不碍事。”嘴巴虽是这么说,但这一摔牵动了整个背伤,他痛得站不直身子,只能勉强坐在地上,脸色灰败的挤出一丝笑容。
见他如此,秋漾影难过又懊恼的捶胸顿足,半跪在他身旁检视他的伤口。
“你你干吗来追我呢?你看你的伤才刚要好,又摔了这么一跤!”
“唉,我能不追你吗?你这个样子跑出来,谁看了都不忍心。”
她抿了抿唇,将停在他襟口的手撤了回来。“原来你是因为不忍心才追出来的。”
“当然不只是因为不忍心”
她闷闷地把脸朝向它方,不发一言。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大会说好听的话。”他硬着头皮自己接话。“所以,刚刚大娘那样说的时候,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妥当但我想你应该懂吧?”
一个细微的嗤哼声自她鼻中轻轻发出,她还是不打算作任何回答。
“我说过,你对我是很重要的。”
“我当然记得,你说你需要我当你的保镖。”她字字说得铿锵有力。
“你不会因此而当真吧?我以为,你明白那是我一时尴尬,才不得不掰出来的玩笑话。”
“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不管你办了什么,我全当真的看待。”带点报复的意味,她不去看他,一再扭曲他的话。
“哎哎,难道一定要把每件事说得清清楚楚不可吗?你、你要我怎么说才好?”
“不会说就不要说了吧,反正,我不在乎。”停了下,她忽然扬过脸来对他施以一笑。“听到了吧?我、不、在、乎!”
“漾影”没料着她在这节骨眼还冲着自己笑。
“本来嘛,大娘因为我照顾你几天就觉得我喜欢你,这根本是天大的误会!我可是秋漾影呢,记得吗?那个鄙视婚嫁、眼高于顶的秋漾影!我又不想嫁人,干吗没事去喜欢人来着?更何况是你”自顾自地嚷了一阵,高张的气势在望见他紧蹙的眉头时忽然大逆转,她忽地止住声音,在皎洁月光下寻着他黝黑深邃的眼,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浑身登时没了力气,她咬紧牙根,垂眼跪坐在地上。下一刻,他的脸已来到她面前,在她不及反应之际,吻住她微启的唇瓣。
她瞪大眼,那陌生而火热的感觉一下子攫夺了她的思想,她的身躯僵硬得无法动弹,亦不懂得好好体会他所想要表达的满腔情意。
这只是一个出于本能的反应,但路寒袖却察觉一切已然失控,当他吻她的时候,他再也掩饰不了心中对她的在乎。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他已经确定了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他粗喘着气,发现她的唇却已被他吻得红肿,也发现她之前睁圆的大眼此刻蒙上一层水气。他有些惊慌,急用一手托住她的腰,朝自己的身躯揽近一些。
“漾影?”
扬起手,她看来愤慨而羞恼,却没勇气打他。于是,他握住了她微微发抖的手腕,执到自己胸前。
“好了,别跟我怄气了,李大娘怎么说我不管,但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你还不够了解我吗?”趁着夜色朦胧、气氛无限美好,他一古脑儿地说出心中感觉。“是,我不是个什么好家伙,讲难听点不过是个游走天涯、四海为家的流浪汉,没钱财、没家世,如果不是无意间接住了那个绣球,我想我这辈子注定是孤家寡人。”
“接到绣球又如何?又没人说要嫁给你。”她低低地哼着。
“我都已经行了跪拜礼,若不娶你,难道你要我被你爹娘满街追着打?”
“你肯娶我,我还不见得要嫁你。”
“但你很喜欢小孩子吧?要是不嫁人,你怎么生小宝宝呢?”他戏谑地在她耳畔喷着气。
脸儿倏地绯红,她乖乖困在他怀里再没挣扎,他深情款款的柔声续道:
“遇上你再喜欢上你,虽然不在我预料范围内,不过,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感情这种事一旦发生,任谁都无力阻止,不是吗?”
此刻,她已完全没了声音,像只被驯服的小猫咪,服服贴贴地安赖在他胸膛里,耽溺沉陷在他的疼惜温柔之中。
看来,以往说过这辈子不嫁人的话,现下全都要被驳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