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瘦故知闲事恼,
泪多只为别情浓。(唐,鱼玄机)
多谢月相怜,今宵不忍圆。(宋?朱淑真)
在心底想过千百次,不断模拟着:如果再见到他,要对他说些什么?常常一直想一直想的,想到头都痛了起来,也想下到一句最适切恰当的。不是没话可说,反而是想说的话太多了,怕再多相逢的时间也不够她表达完整,不够让他印象深刻。所以想了又想,拟了许多讲稿,又将之毁去,总是不断徒劳无功的重复着这动作,直到累得再也无法想,才愿意作罢。
结果是,她还没想到最恰当的开场白,他却已经住她面前出现。
太快,还是太慢呢?这次的相逢。
自从去年八月底她与他分手、她离开美国,如今已过了九个月。在秋天的纽约道别,在夏天的南非重逢。四季还没轮完一序,可是她却觉得像是已分开了九辈子。
对思念来说,这相逢来得好迟缓,让她等得好痛。
对遗忘来说,只九个月的别离,怎够她去忘记?
她还没想到要对他说什么,只能痴痴看他,把距离不断拉近;而他也向她走来,没多久,已来到她面前,并且先开口了。
“如果我说,这莫非是天意,你会不会觉得用语太过老套?”
“会。”她回答得太快,声音藏不住哽意。但在几个深呼吸之后很快平复。这是重逢,满心想欢呼的心情下,不应该哭泣“可是我会原谅你,因为你只是个鄙俗平庸的商人,不是专事浪漫的诗人。何况这些都不重要。”
他的眉微挑,让整张本来显得严肃紧绷的俊脸开始往春天的方向融化。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呢?”他问,口气里带着隐隐的期待,
重要的是,我非常非常想念你,而你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她的心臆正在大声吶喊,而她明白这同时也是莫靖远期待从她口中听到的话,可是她没说出来。对他的思念深重到就算脱口说出一万次想念也还是显得太轻描淡写,所以她不想说,不想在此刻说出来;要让他知道她的想念,应该有其它更谨慎的方式,而现在,她只想小小惩罚他来得太慢。
于是灵眸轻转,调皮的光芒闪动,脱口说道:
“最重要的是,请发挥爱心,为拯救可怜的企鹅尽点心意吧!”双手高举,举箱齐眉,请施主大方乐捐。
莫靖远的发愣没有太久,可能是,当罗蓝眼中闪动着不轨的光芒时,他心底已悄悄做了预备,所以当下反应的动作也挺流畅的。
就见他缓缓的探手进西装口袋里,作势掏呀掏的,终于掏出一张纸钞,那张纸钞的面额是五美元,本来想丢进她身前的捐款箱里的,但想了一想还是没丢,改而往另一边口袋里掏去,又掏出一张纸钞,这次不是美元,是兰特。面额大一点,是十元。他脸上带着好诚恳好有礼貌的笑,将十兰特丢进她的箱子里后,还体贴解释道:
“我想还是给南非币会让你们比较好支使。”
罗蓝震惊了好一会后,才有办法说话。咬牙切齿的请教他:“先生,请问这就是你的爱心吗?”
“太多?”他挑眉。
“才十块?!”她变脸。
“礼轻情意重,你无须太感动。爱心的多少,不能肤浅的以金钱来衡量,你一定同意吧?”他还是笑,像是没看到她的变脸。
然后她知道了,他在生气。气她把眼下的工作看得比相逢更重,将他辜负。
虽然不容易从他的笑脸上分析出怒意,但他确实在生气。
因为他一整个晚上都在惹她生气,以做报复。
而且做得很成功,
彷佛他来到南非,不是为了投资考察;来到这个慈善会场,不是为了了解南非上流社会的往来情形,他来南非、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对她搞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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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毁了我今晚的募款工作!”
“怎么这么说呢?你箱子里那仅有的十兰特还是我丢的呢。”
他还有脸说!罗蓝简直气到没力。
“那是说,我还得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喽?”
“自己人无须道谢,那太见外了。”莫靖远以一种纵容的口吻说着。
“谁跟你是自己人!”她瞪他。
“原来我是不相干的别人?”口气冷了几分。
“你、你是故意气我的吗?!”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他无辜的摊手。
看吧看吧,这家伙是那种愈生气愈能把别人气个半死的吵架强者,他不仅有办法用很冷静的态度气坏吵架对手,还能弄得对手像是无理取闹的一方。明明事实并非如此啊!
她很认命的了解到,除非他有心让她,不然她永远吵不赢他。如果她还要坚持向他讨公道下去的话,搞不好五分钟之后,她会莫名其妙的跪在地上向他叩首认错想来就好可怕。
她认了,吵架实在不是她的强项,不管她再说出什么气话,他都有法子找出话来反堵,然后气死她。所以她不要再说了。反正今晚她的募款箱里只有十兰特的成绩,已经是血淋淋且改变不了的事实。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宴会已经结束,前来参加慈善晚会的名流都走得差不多,剩下几个还没离开的,也都在协会理事们的安排下到别处小酌去了。
曲终人散,苦命的义工为了节省经费,自行留下来做清洁工作,顺便也开始布置明天的会场。明天除了有拍卖会之外,也有歌舞秀,所以舞台布置跟今天不同,虽然鸟盟的工作人员建议她直接回家休息,不必留下来帮忙了,可是她觉得体力还可以负荷,打算等会跟莫靖远吵完后就上楼去帮忙打扫。
现下,既然吵不赢他,继续留下来耗时间也是浪费,所以她道:
“算了,我不跟你吵了,我要回楼上打扫去。”心里还有气,转身就要走。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如果莫靖远会等在饭店大门外等她追出来吵架,那就表示他今晚不打算让她随便打发掉。
冷然看她负气的转身走,就只看着。看着她先是一副义无反顾的样子大步走,一步两步三步后,终于显得迟疑,步子缓了,最后定住,不再走。他没出手拉她,将双手插进长裤口袋里,立在原处。直到看她停住身形,模样显得进退维谷,才开口问着:
“就这样吗?”
“什么这样?!”气自己的没志气,所以口气粗率僵硬。
她屏住呼吸,等待身后的他再多说些什么,但一直没等到。就在她心慌的以为他已经走掉了、不理她了,着急的想回身找他时,终于听到他以沉静声音说着:
“算了,就这样吧,如你所愿。”
作势要离开,而他甚至还没开步走,她就已经急急追过来,从他身后一把将他抱住。
“别走。”将他抱得好紧,脸蛋埋进他宽广的背里。
她站在他身后,所以没看到他唇边泛扬而起的浅笑,与眼底雪融般的释然。他没有要走,但要她亲自来留。这份总是分分合合的情感,若还能接续下去,必是两人都有这份心,她必须让他知道她有,而不是总由他一个人在苦苦守着这份情意,为着她的难以掌握而忐忑。
她追过来,很好。但这样的拥抱还不够,依恋还不够浓,不够让他消掉剩余的火气,与心底那一点点小心眼的介意。所以他说道:
“别这样,你不是还有事忙?”好体贴的问,作势要扳开环住他腰的手臂。
她不放,搂得更紧。“我没其它事了!”
“真的吗?千万不要为了不重要的人而耽误其它大事,那多不好意思。”
这个人!“你就是我唯一重要的事!”她对他的背影翻白眼。
“我重要?想想看,你还为了十兰特跟我生气呢。”他口气多讶异。
被了哦,这位先生!“莫靖远,你还要气多久呀?!”不再紧箍他腰,松开双手后,跑到他面前瞪他,警告他做人要有分寸,太得寸进尺是不行的。
虽然出口警告他,但她认为莫靖远还会阴阳怪气好一阵子,不会让她今晚太好过,但并不,他已经不再生气了。
当她走到他面前,望进了他那双温柔的眸子里后,她便知道了。没有气怒,只有温暖的莞尔,眼底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哪里还找得到一点生气的痕迹?他本来是真的在生气的,但不知何时已转为逗她了。
在好不容易重逢之后,他舍不得对她生气太久,即使她的反应很教他生气。
于是她才开始忏悔起在相见的第一眼,不该因为无法确切表达出思念,便轻率的对他所期待的反应开玩笑。那时他其实很失望吧?她那么漫不经心的对待他的出现,好像不把两人的重逢当一回事,甚至还为了募款忽略他
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需要离开他一会儿,给自己清醒的脑袋好好去计量要怎么让他今晚留下来,去想想要怎么合宜的面对这个让她九个月来思念得发狂、却又是已经分手的“前情人”?但是这样类似忽略的行为却伤害了他,才教他一整晚都如影随形在旁,有意无意的破坏她的募款。
是她的错。
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错
当他在分手那么久之后,还以如此温柔的眼光看她,她便知道,在这段感情路上,都是他在迁就她、成全她。而她对他却不是太好,一旦走掉了,就是完全的音讯全无,以为这样对两人最好,以为这也是他所希望,她多么自以为是呀
“靖远”忍不住情生意动,她双手环住他颈项,将他的面容拉低,低到她的吻随时可以偷袭到的角度后,轻轻地唤着他。
“嗯?”他的唇线漂亮的扬起。
禁不住他唇的勾引,吻了上去,稍稍餍足了后,才以甜蜜的声音道:“你只捐十块钱实在太小气了。”
纤腰蓦然被重重箝锁住,榨出她一声低呼。有人不悦了,丢出一张黄牌作警告:“你还有一次机会。”别开唇,不给吻。
真没幽默感!她心里直咕哝。
比起他端得高高的身段,她在这方面实在非常随和?再度将他头拉下,看着他的眼,这次不顽皮了,很真诚地、好轻好柔的对他道:
“我不想分手,因为分手阻断不了我爱你的事实。虽然我曾经以为它可以,但我错了。我爱你,靖远,我好爱你!好高兴在这里遇见你,因为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她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次“我想你”如同她不记得两张吻得发痛的嘴,在今夜交换了多少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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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他们都已醒来,却没有起身的打算,依然并躺在她那张小size的双人床上天南海北的聊着。除了陪伴彼此之外,别的事都懒懒的不想做。
“在我这里睡很不舒眼吧?”她住的地方是野生动物园提供的宿舍,很简的单身套房,所有的家具都是木板做的,当然连床也是。就算她已经在床板上铺了厚厚的软垫,也改善不了床非常硬的事实。克难、简陋,是每一个来非洲做研究的人必须有的觉悟。唯一可庆幸的是这间套房的冷气至少会凉--她现在对生活品质的要求,已经低到随时可以为了一点点舒适而感动流泪的地步了,可见有出来磨练过真的有差。
这种生活她已经过得很习惯,但他一定很不习惯吧?因为他的身体绷得很紧,尤其是他的背,简直硬到可以拿来当皮鼓打了。
“是不舒服。”他老实回道。
“谁教你坚持要来我这里!就跟你说我这里不可能让你得到好眠,你不信,现在得到教训了吧?”她虽然嘴里叨叨不停,但已经坐起身,指示他翻身趴着。
他依言动作,无言的挑眉询问她想做什么?
你说呢?同样回以挑眉后,开始帮他僵硬的背肌按摩。
他微愣,但发愣很快转为舒服的叹息,颀长的身躯完全放松了。
“谢谢。”他道。
她笑,虽然双手开始因为过度用力而发酸起来,但一点也不想停。听说对一个男人太好,就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男人是宠不得的。但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介意,更少此刻她挺爱看他像只舒服得直打咕噜的大猫模样,好像随她搓圆捏扁都没关系似的。
边整治他的酸痛边问他道:
“你毕业论文应该通过了吧?”现在是六月,如果他的学业没有任何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准毕业生的身分。
“嗯。”闭上眼。
“那接下来呢?你打算留在美国还是回台湾?”
“长辈希望我回台湾,但我考虑留在美国几年。”
“纽约?”
“不。”他轻哼,舒服得快要睡着的模样。“我打算去硅谷。”
“去找人才?”
他张眼,给她赞许的一瞥。“这是目的之一。”
“那是说接下来几年,你会处在空中飞人、行踪难测的情况了?”双手一顿。
“嗯哼。”他翻身,将她拉到怀里来,把她的双掌包覆在自己的掌心里轻缓的揉捏。“既然谈到这里,我得问问,等到南非的工作结束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没有意外的话,会去法国学酿酒。”昨夜在欢爱暂餍的空档,她已把分开后的生活经历向他说过一遍--除了寄酒给他的事没脸提之外,什么都说了。
“可是你在这方面一向有意外。”
“对呀?所以我其实不知道明年的此刻我人会在哪里。”她显得有些苦恼,不喜欢这种谁也找不到谁的情况。悄声问他:“我们这样,以后怎么办呢?”
虽然没有宣之于口的大声叫“复合”!但他们确实是直接忘掉“分手”那两个字,当作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的复合了。可是复合之后,又是一个难题,因为他们还是要离别,谁也没法陪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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