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羞羞脸,小娃娃才要抱抱。”依依新鲜地在父母身旁转来转去。
商涛帆对女儿笑了笑,把杜亚芙放在有着精美木雕床柱的典雅床上,望着她仍紧闭上的双眸,不舍地亲吻了下她泛着疲累的眼眶。
“笨笨哪!”依依也攀爬上床,对着商涛帆用力地摇头说:“王子要亲睡美人的嘴巴,睡美人才会醒过来啦!”
杜亚芙马上张开了眼,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大笑出声,为她难得的纯真动作而开心。她圆睁着眼、遮住嘴巴的样子,和女儿偷吃糖果破逮到的模样如出一辙。他坐上了床沿,拉下了她捂着唇的手,亲吻了下她的掌心。
她似被火的烧般的想抽回他掌握中的手,脸色因为用力以及羞涩而赧红一片。他到底想做什么?结婚这么多年来,商涛帆不曾这样戏弄过她。
“我不曾见过你这种模样,”他松开了手,忆起了他们四年来的婚姻。脑海中竟是难以想像出一般夫妻的酸甜苦辣。
他的话让杜亚芙直觉地把双手向后拢了拢头发,她现在必定是蓬头乱发的难以见人吧,怪不得方才他对着自己大笑了。
“依依,帮妈妈把化妆台上的梳子拿来。”
“依依,妈妈这样很好看,对不对?”商涛帆拉起了往床上冲的女儿,对女儿眨了眨了眼。
依依趴在床上很认真地开始打量了起来。“小美人鱼的头发也是放下来的,这样很漂亮呢!”
“少数服从多数。”他呵护似的将她的头发细心地拨回肩后。“这样就好。”
“轻轻一拨就回复原来的样子。”依依在床上站起身,把头发用力地从右边甩到左边,做了个洗发精广告中的招牌动作。
“你这个电视儿童。”商涛帆捉住了女儿到自己怀中,开始哈她痒。
“哈哈哈好痒啊!哈哈妈咪救命啊!”依依仰着头在床上笑得滚来滚去的。
杜亚芙觉得想哭,但看着他们父女俩玩得开心,心里却酸涩地直想流泪。他何必要这么残酷呢?才说要离婚,却又在她面前挑动她的情绪与感情。他这么厌恶她吗?一定要这样提醒她,她即将失去些什么吗?毕竟,她没有任何筹码和他争监护权。他有事业、有名望、有足够的财力,而她只是一个冠着杜家姓氏的孤儿!
他抱着女儿翻了个身,脸上的笑意在望向她眼中的悲切时逐渐褪去。
“依依,奶奶刚才说要带你去动物园。”他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尖。
“真的吗?”依依马上跳下了床,只是才跑了两步,她又回过了头说:“你们不去吗?”
“妈妈生病,我要照顾她啊!”商涛帆朝女儿点点头,续说:“快去找奶奶,不然等会她先走喽!”
听到父亲所说的话,依依立即消逝无踪。
“怎么了?”他移动了身子靠近她一些,抬起她的下颌细看她眼中的伤感。
“不要这样。”她推拒地拨掉他的手,不愿与他相视。
如果结局注定是出悲剧,那么她不要在接受痛苦前先尝到快乐。因为先甘后苦的滋味,更苦啊!
“把汤喝完,我们该好好谈一谈了。”他端起了茶几上的汤递予她。
“我待会喝,我想先把话说清楚。”她接过了汤放在一旁。
长痛不如短痛这两天,她想了许多。也许,她注定是个得不到幸福的人吧!从小被离弃,在杜家也仍没有归属感,她“几乎”已经习惯这种无根的感觉了,只是“几乎”吧?否则为何一想到离婚,心里还是一阵阵的抽痛呢?原本以为这个家,该是她栖息一辈子的地方。
“先喝完。”他坚持地又拿起碗。“我喂你。”
“我自己来。”杜亚芙快速地接过了碗,往后靠向床头,没再开口反驳。
他一向懂得用技巧来争取他要的东西工作、爱情、婚姻亦然。
看着她无言地喝完了补品,他抽起一张面纸轻按去她唇上的湿润。
她眼睛瞥向一边去,不想。也不敢看他眼中此时的柔情是真情抑是假意。
“看着我,好吗?”他向前握住她的肩。“你对我,可还有一点在乎?”
这是什么问题?难道想先逼出她的真心,再给她致命的一击吗?杜亚芙紧闭着唇,没有开口。
“我们之间缺乏沟通,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他拉住了她的手,用最认真的态度想坦承自己“我的自尊让我骄傲地不愿提出问题,而我不够自信的心更不敢提出问题,就怕听到的答案是我不能接受的事实。”
“不够自信的心?”她盯住了他的眼,不大置信地望着他的神情。
“当你太在乎一个人时,你的心就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杜亚芙倒抽了一口气,往后靠向墙。他说的话,不可能是她想像的意思。
可是这却是她一直想听的话啊!
他倾身将双手支撑在她身后的墙壁,急切而火热地注视着她的眼。
“不要不回答。试着告诉我你的想法,好吗?让那个一直局限自己的亚芙暂时消失,好吗?”她张着眼,默不作声地瞅着他。心跳的节拍,脑中的思绪全乱成了一团,情绪被荡升到一个极度兴奋的高处。
“你开口啊!”他捧起了她的脸,手指抚过她光滑一如珍珠的肌肤,但却无暇让自己沉醉其中。碰触她,只是想让自己安心些。
“你要我说什么?”他的焦虑引出她一个美丽的微笑。
那微微上扬的粉唇,漾着几抹娇羞的眸子,是那样的动人心弦。
他气息粗重地望着她的巧笑嫣然,骤然印上了她的唇。
搂住她的腰,商涛帆仅是浅浅地以唇拨弄着她柔嫩的唇瓣,感觉她的柔软及芬芳,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在她耳畔轻喃地说:
“先谈正事。正事谈妥了,我们有未来五十年的时间可以亲热。”
未来五十年?杜亚芙无法止住波浪般涌来的喜悦,她的手在犹豫再三之后,缓缓地抱住了他的腰。
“你知道我们多久不曾亲热了?三年了。”他有些感慨道。
他的话,让她原本倚着他的身子僵直了起来想起了这三年来与他亲热的女人。
“放开我!”她硬是推开他,将他隔离在一臂之外的范围。
“又怎么了?”他放开她,隔着些距离更看清她在瞬间骤变的脸色。他从来就弄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前一刻依着他,下一刻又冷峻地推开他。她真的对于感情没有一点感受力吗?
以前的她,虽然不是热情外向之人,但眼波中还是有着温柔;而现在
杜亚芙撇开头,瞪着墙角。此时的她,无法收敛眼中过多的恨懑。
早该死心的,在他开始外遇的那一刻起,她就该把自己的心丢到太平洋去。
四年前,当他舍弃了所有的恋情,坚决地与她步入礼堂时,大家说他总算是收心了浪子回头金不换。
但,收心的一年后,当他的外遇再次开始时,浪子回头这句话,竟成了可笑的讽刺。浪子也许曾经回头,只是回头的时间不是一生一世,而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二载。
方才的柔情,是他心血来潮的挑动吧!
她的拳头握得更紧,指关节僵硬至灰白。她恼火自己为什么不逃开他的拥抱、他的凝视?为什么还主动地靠近他、依偎他?她不愿自己是柔弱的菟丝花,她不要攀附着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梦。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的沉默更进一步地刺激脸色已是铁青的他。“我还不够低声下气吗?我只希望你像个正常的妻子一样,有喜有怒。不要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心里,可以吗?向我说说你的感觉,可以吗?”他一声声痛心地质问。
能说吗?杜亚芙细白的肌肤已成苍白他的外遇已经将她本来就稀少、仅存的被爱自信都剥抽而空了,她不要再将最后的那一丝尊严都拿出来让他践踏。
她是爱他,可是这又怎样呢?他依然眷恋在其他女人的胸前。
说出“爱”只是让他狩猎的心得到暂时的满足而已“而已”啊!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推开了他,双臂抱住自己的身子。知道他痛恨她的寡言闷声,于是她端起了脸,无动于衷地说:
“我想休息了,请出去,好吗?”
“出去?”他狂笑了起来,深峭的轮廓几乎发怒地扭曲。三年来的僵局,这些天算是打破了不少;而她说得最多的话,竟然是出去、出去、出去!“你的确够冷静,难怪有你在的屋子总是不够温暖!”他恶意地出口伤人。
她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成青白,整个世界在她的面前再度颠覆一次。而她只能像当年听到自己不是杜家亲生女儿时,一样地瑟缩颤抖着。
“你开口说话,会少块肉吗?”怒不可抑的商涛帆拿起手边的第一项东西往墙壁丢去。
而当落地的清脆声响起,杜亚芙的脸色乍变之际,他才发觉自己丢了什么东西。
一个母亲与女儿微笑相对的陶瓷塑像。
那是依依满月时,他送给杜亚芙的礼物陶瓷塑像中的女儿依在母亲的膝前,满脸快乐地抬眼看着为她梳理发丝的母亲。
陶瓷塑像并不特别精致,但其中流露的慈祥却令人动容。他知道,这是杜亚芙最心爱的东西。
杜亚芙发愣地看着一地的碎片,感觉自己的心一寸寸地被撕裂开。她冲向那堆尚可辨认出几许原形的陶片残骸,徒劳无功地想把母亲的笑脸和孩子满足的脸颊再度结合起来。
“别碰!”他快步上前阻止她去碰那堆碎片。
她悲痛的无声神情比泪流满面更让他痛心。老天,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在拿起东西摔之前为什么不先看一下呢?他看过她注视塑像的和睦神情,知道她有多在乎的,他真该死!
“亚芙,放开手!”他心急如焚地看到她的手被划破了道伤口,直想扯开她已经淌血的手。
她的手掌却紧紧握住碎片,对于他的呼叫只是充耳不闻。碎了,什么都碎了。
“我再订做一个给你。你放开手,放开手!”他握住她的手腕,不敢出力地扳开她的拳头,怕她又更用力地把碎片压回掌中。
“订做?”她轻哼了一声,突然抬起头望着他。
“是,我们可以再订做一个。”他赎罪的双眼望着她。
“我们?”杜亚芙凄凉地笑了笑,那笑让人觉得不寒而怵。低下头拾起一块最大的碎片母亲秀雅慈祥的侧脸,她缓缓地开口道:“再没有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