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归好奇,可也没人真个胆敢趋近。
为首的马车里下来一个穿着锦丝玉缎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威风神气无比,端正的五官上浮露出年轻气盛之色,是那种天生贵族的骄气。
年轻人一跳下马车后便大声叫道:“他住在这里吧?锦龙将军姜骏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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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什么原因,打从过了午后,他的心神就是定不下来。
心头这蠢蠢欲动的感觉是什么,他真的不明白,也不知如何处理,也许还在素来忠厚的大脸上露了些马脚,所以一天下来他整个人“清静”得很,也就是没人敢靠近他啦!
“老大你呀!再不赶紧把话跟大嫂吐一吐,还要这般坐立难安多久?”下了工,如同往常一样步行,准备出城门返回村里,阿淦走着走着,突地迸出这么一句。
“听你说得简单容易。”阿骏没好气地看了阿淦一眼。“要不,你怎么也什么都还没跟阿莲讲过?”
哼哼!这下换人缩头摸鼻子地不敢吭声啦!
“很难开得了口的,不是吗?”阿骏看着一日将尽的灿亮晚霞,不禁叹息再三。
欣赏晚霞,说来是多么平凡的事儿,但若对以往身在军旅的他而言,却不啻是活生生噩梦的代名词!
一场豪华的光彩挥洒过后,便是永无尽头的黑夜,漫漫的,伸手不见五指,随时都有被敌人偷袭的危险过往的黑夜对他而言,实在没什么好印象,就算是搬入升龙村后亦然。
对黑夜有好的记忆开始的,却源发于水儿,他的厚唇勾起一抹淡不可闻的笑这点,就连自己想来也觉得吃惊。
什么样的回忆呢?诸如第一次见到水儿,彻夜不眠照顾负伤高烧的她,虽然很累,如今想来却很甜;或者是她做好一桌饭菜,在灯烛光下等着他回来;他趁着晚上的空档教她如何说“(字字)喃”而她也会交换着教他说汉语;她抱着安儿,神情恬宁给他喂奶;最后是她裸着一身白肤,张臂温婉地欢迎他的春色
轰隆隆!一股热气直冲上脑门。
他知道自己近来对水儿所采取的逃避态度还当真不是一句“卑鄙”就能说得过去的,男人天生便有体力上的优势,即便是自己的妻子,也不该如此地“欺侮”她,虽然是“欺侮”得够尽兴啦不不不!他怎么可以这么想
哎呀!怎么不可以这么想,反正到头来自己回去后还不就是要这么做?阿骏在心中把自己给骂得脸色发红。
“老大,你脸红起来可不输给姑娘家哩!”阿淦在一旁起哄。
尴尬着不想理会他,阿骏干脆边走边打量四周,现在是晚市刚开张的时辰,许多摊子出来做生意。
他眼前蓦然一亮,快步走向酥甜饼摊,吩咐小贩打包两个起来。
“哟~~老大,我怎么不知道你爱吃这玩意儿?”阿淦也晃着脑袋走来。
“不是我,是给家里的。”将包好的饼揣入怀中,阿骏如是解释。“水儿和安儿都喜欢吃这家的酥甜饼。”
虽然得多掏出几个铜板付帐,但一想到“家里的”那一大一小会在看见甜食时为之一亮的神情,便会让他觉得花的钱非常值得。
“耶~~安儿还那么小,怎么吃饼?”阿淦吃了一惊,追问道。
“水儿会用凉茶将饼泡得软软的,一口口喂他。”阿骏浑然不觉自己的说话口吻便是个道地的好丈夫、好爹亲。
“我们走快些吧!免得饼凉掉了。”
一个箭步,两个该是体格庞大修长的大男人竟如两只轻巧的飞燕翩然出了城门,在一般行人还在眨眼之际就朝升龙村而去。
遍心似箭哪!可不是。
只是,才抵达村首的两人,在看见一大群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军队人马时,愀然变了脸色。
阿骏、阿淦互看一眼,倏地分手各往自家方向奔去。
走到离自家尚有两百尺外的距离,他就被一列一字排开来的士兵给阻挡下来“站住,报上名来。”
阿骏也不答声,不过手起手落。
“哇啊啊啊”这一排士兵就手腕酸麻地放掉了枪呀剑的,各个呼疼不已。
阿骏泰若自然,坦荡荡地一路往前走去,而一路两旁就响起此起彼落,如同一辙的哀嚎声。
每走一步,阿骏脸上的表情便转变一分,一步一分,一步一分等他在自家门前站定时,大脸上的忠厚表情早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决计想不到的阴、冷、狠、绝,肃杀之气仿佛一触即发!
“慢!请留步将军!”最末迅速迎上前来的是两名队长,武艺了得地准备一展身手,却在看清来人容貌时及时打住饱势,欣喜地叫道。
“将军,锦龙将军。”小屋的门扉也同时开敞,骄色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姜骏,好久不见了。”
阿骏的表情不变,那庞大粗壮的身躯昂藏地站在年轻人身旁,飒飒然地一点都不逊色,颇有顶天立地的气势。
“繁皇子。”他不卑不亢做揖行礼。“有失远迎,请恕罪。”
“算了吧!你我之间还来这番客套做什么?”年轻皇子哼了一声。“姜骏,进来说话。”下巴傲慢的一努。
“是。”阿骏再次应道并跨步走入,两名队长则尽职地守在再度关起来的门前。
升龙村的村民等到阿骏走入屋内,或近或远,才敢走了出来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原来,阿骏竟然是”
“这是真的吗?”
“阿骏?锦龙将军?”
“我不相信!那个老实头耶~~阿骏耶!”
“不可能真的吗?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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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一后走入屋内,沉默地关上门后,繁皇子陡然像变了个人似,兴奋地笑开了脸“姜、大、哥哟!”他大叫着,模样活像是见到甜食的小娃儿,虎视眈眈的,还真个纵身扑了上来。
阿骏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哀哀叫着四脚朝天。
“不知繁皇子找小民有何贵干?还有,小民的妻儿呢?”方才才踏入门口便察觉水儿、安儿的不在,阿骏冷淡的口吻算是自制了,肯定和这不请自来的家伙有关,他敢发誓。
“我把姜夫人一块儿请去做客了”对方一问话,繁皇子马上立正站好,哪有之前在人前高张的骄气傲焰?剩下唯唯诺诺。
“一块儿请去做客?”阿骏皱眉地抓他的语病。
“一块儿”的意思,是被“请去”的不只水儿?还有谁?
难道
“站住!”就在此时,外头又响起和阿骏方才闯关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惨叫声,由远而近,然后是最末守住门口的两个队长的惊叫“副将!”
然后,屋门被一脚大剌剌的踹开。
这回,来势汹汹的人在看见繁皇子时也是一怔;而繁皇子则摆出和方才面对阿骏时,完全不一样的讨厌嫌恶脸孔。
“啧!我就料到是谁这么粗莽,张淦,见到本皇子还不跪下?”
阿淦俊美的脸孔此时看来阴寒不已,和阿骏如同一辙,有得相拚。
“我的岳父在哪里?阿莲在哪里?”
“你敢用这口吻对本皇子说话?来人,把他拖出去斩”
“别闹了。”阿骏陡然斥道,声音没有加大,但繁皇子却像见猫的鼠儿似消了气焰,就像应了那句“一物克一物”的道理。“你究竟把人带到哪去?”
“哪敢带到什么地方去呀!”繁皇子乖乖回答。“不就请到升龙城里的皇室行宫吗?锦龙将军哪能住在这种破烂房子里!”
“我已不是什么锦龙将军,是个叫做阿骏的小老百姓。”微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事情会是如此。“请皇子殿下别来騒扰小民安居乐业的生活。”
“姜大哥,你堂堂一个锦龙将军怎么可以就这样呃~~放弃?”繁皇子一点都不赞成地摇头。
“事实上,也是母后要我寻人的。”见自己解释似不被两人接受,靠山就急忙被搬了出来。
阿骏、阿淦一听,知道背后主使人是曾对两人有过恩惠的皇后娘娘,也只得先按下偌大的怒火。“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呀~~就出了些麻烦事,自是要急着找姜大哥来帮着解决嘛!”繁皇子也恁地怪脾气,对任何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样,唯独面对阿骏就成了只摇尾巴的小狈。
“我说就是了”见阿骏非但没因他的讨好样而显出和颜悦色,只好姗姗然把表情一正,说起正题来。
“你也知道的,姜大哥。大皇兄傣素来体弱多病,所以朝廷之内始终有反对立大皇兄为太子之声,其中又以二皇兄侏、黎贵妃那派人马企图最为明显但黎族在宫内、朝廷里,甚至是兵权上都瓜分着相当地位,我们赵氏皇族也只能与他们平分秋色,压管不了黎家。
“而父皇近两年来龙体欠安,时时卧病在床,二皇兄的态度也日益猖獗近来我们更得知黎族人马动作频频,母后十分担忧他们会叛乱,也开始暗中调兵遣将,自然要找个有力又亲信的人来带领我们的兵力”两眼便直勾勾地看着那位“有力又亲信”的人,锦龙将军。
“宫变吗?倘若我说我真不愿蹚入这种勾心斗角的皇室争执呢?”阿骏也是一直到此时此刻,听见自己口中所道出的话,才发现自己在战场上所磨出来的冷性子,在必要时竟真能冷酷自私如斯!“对我们小老百姓而言,皇上是谁与卿何干。”
“你你竟然说得出这种话?”繁皇子震惊地摇头。“姜大哥,你变了”
“不,我没变。”这才是真正的、阿骏的、只求普通平凡的想法,不是那只懂得矢忠效国、威风凛烈、锦龙大将军的想法。
以往他为国活了那么多年,够了、够了!
“让我猜猜,因为侏太子、黎族人马即将生变,所以又要将我们再找回去?然后呢?等事情落幕再赶我们走?”
阿淦嘲讽地如是询问,问得繁皇子脸色尴尬地红一阵、白一阵、再青一阵。
“怎么可能当年的事,相信父皇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母后也十分后悔自己助力有限更是口口声声说待这回事情解决后,定要好好重新赏封赐给姜大哥”
“‘这回事情解决’?繁皇子,您的信心还真十足,敢这般夸口,你哪只耳朵听见我们答允了?”阿淦酸薄的话又刺了过来,激得繁皇子又不顾形象、风度的要张口,却在阿骏一记不耐、到此结束的切断手势下乖乖噤声。
“够了,你们两个。”阿骏面无表情做总结。“阿淦,住口。繁皇子,请带我们去找我们的家人,否则一切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