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睽之下,我们连同十几对犯了同样错误的学友们,忍受了校长义正言辞的批判。这次批判,也同样的为我的学业画上了一个尴尬的句号。
这次的不务正业,使我的木匠父亲无比的盛怒。
在众人的目光里,他给了我重重的两巴掌,然后牵着我的耳朵走过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
我在同学之中建立的威信顿时荡然无存,我的自尊遭受了沉重的一击。我对父亲吼道:“王二,我操你娘!”
我的父亲,显然对我的激烈反应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惊愕的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是你亲爹,我还管不了你了”
“你他娘的,学习不中用,这方面倒挺早熟的。既然不往学上使劲,干脆下来得了!我辛辛苦苦挣钱容易吗?让你待在学校里长身体呀?”
父亲的一时气话,却成了我保持尊严,与他对峙的武器。
四
按照我父亲最初的想法,他想全心全意的将我改造成一个木匠,而我对父亲的仇恨和坚决,则使我父亲的愿望最终落空。学业的终止使我最终陷入整日的无所事事之中,逐渐的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二流子。
女人最怕嫁错郎,男人最怕偷错行。这是我的木匠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对往日荣耀的怀念,使我的父亲长久的停留在对过去的滔滔不绝之中。这几年里似乎找我父亲做活的人越来越少了,我父亲不再是往日风光无限的王木匠了。年轻人已经逐渐的忽视了我父亲的存在,他们好像更加的钟情于商店晶莹的橱窗里买来的家具,青睐于能将人弹起的钢丝床,而不是我父亲做的木床。
我父亲却常常对此不屑一顾,他说:“这些开工厂的,最不要脸,良心都让狗吃了,光做些驴屎蛋子--表面光的东西。”
在我父亲篡夺了我母亲的权利之后,我的母亲却习惯了沉默,沉迷于与如来佛祖的对话,使她很少在过问其它的事情,对我疏于管教。
五
在艰难的熬过了一个烦闷至极的冬季,和对电子游戏开始厌倦之后,我终于踏上了我的流浪之路。现在想来当时孤身一人的我是何等的凄凉,可当时的我却是兴奋异常,真有种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感觉。
离家出走之后,我开始了在城市里的流浪生活,虽然一切过的并不怎么如意,可是想家,对于我却是不常发生的情感。或许我的骨子里就适合过那种流浪的生活,无牵无挂走天下,多么令人快意。
在我长久的流浪生活之中,谈过一次节衣缩食的恋爱,之后不可避免的失恋,象征性的伤感了一阵子。买了几瓶白酒,用几包劣质香烟将自己租住的屋子搞的乌烟瘴气。想过掉几滴眼泪安慰安慰自己,想过与那个背信弃义.水性扬花的女孩子同归于尽。就是没怎么想过父亲,似乎他在我的心里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或许,我对他还是有恨的。
再次想起父亲,是源于母亲的电话。母亲的声音在那个百无聊赖的下午隔着千山万水从电话里响起,使刚刚睡醒的我,再也没有了继续睡下去的欲望。
“春生,你父亲出事了!”母亲是一种欲哭的声音。
“怎么了,他死了吗?”我装作满不在乎,回答母亲。
母亲在电话里吵嚷道:“你怎么越大越不像话,你爹还没死呢?你就咒他死。”
我对着电话舒了一口气:“没死!你打电话干嘛,又不是叫我回去奔丧。”
“你父亲心脏病复发,现在躺在医院里,想见你一面。”母亲哭哭啼啼道“怎么说,他可就你这一个儿子。”
放下电话之后,我知道我是逃脱不了了,急急忙忙的往火车站赶,希望能提前赶上最后一次班车。
六
见到父亲时,他躺在床上,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本来以为自己会铁石心肠的,但是面对突然来临的情景,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子,隐隐的痛了。
父亲很多的时候总是自以为是,在面对不属于自己说了算的病情时,他的缺点更加的暴露无遗。他自己觉得自己已经时日不多,所以他的交待,更像是一篇提前到来的遗嘱。
他面有愧色的说:“我给你留下了最好的木料,那是留着给你盖房子,还有将来打家具用的。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买商店里的,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商店里买来的东西,因为它们样子好看。我给你留了一点小小的积蓄,这些,足够你在农村娶媳妇用的了。别的,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无论你怎么恨我,我也总归是你爹。”
我第一次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向父亲表达了自己的虔诚。
但是之后的一切,却使我免于遭受内心的自我惩罚。父亲的病却出乎意料的好了起来,这多少也为我避免了一次遗憾。
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