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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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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习惯抽一种叫“555”的外烟,焦油含量很高。老人们抽不惯。老人们只抽国烟。据说,我这种抽外烟的习惯如果处在六七十年代,可以戴好几顶帽子,比如“崇洋媚外”、“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甚至“里通外国”、“特务”也不算冤枉。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我后来也尽量在他们面前抽些国烟,求同存异。老人一般只抽廉价烟,遇上节假日儿子女婿送来一两条好烟,也舍不得享用。

    我隔壁那位老郑校长,每次都将别人送来的好烟拿到小店去换,一条好烟可以换好几条中低档烟。有一次喝喜酒时,别人把一包“中华”烟让给了年长的老郑。老郑后来将“中华”拿去小店换成了低档烟。一包换了十包。质量差些,数量大大上去了。老郑说,这就是效益。我很有感触。我平时闲着没事喜欢写写弄弄,就把老郑这事写给了报社。几天后报纸就登了那篇老郑的效益。老郑看了直乐,大声说,阿杰这泡尿,都把我弄到报纸上去了,嘿嘿。老郑的儿子看了就不高兴了,说,人家这是在取笑你!老郑白了儿子一眼说,阿杰用稿费买了两包香烟,还送我一包,这也是取笑?老郑说,这是效益!老郑有些耳背,说话总是大着声。

    香烟真是个很有效益的东西,自从一四九二年哥伦布先生从美洲大陆带回了那点烟草,它以星星之火燃遍全球。从大的方面来说,它为世界带来了丰厚的财税收入;从小的方面来说,它为我们教师度过寂寞的查作业之夜提供精神保障,也为我和老郑产生了效益;面对香烟,我甚至发掘出自己潜在的蒲松龄的价值。

    老郑就开始了他的新工作,每天带着书本,在讲台上干了两年多。老郑最后一次出门时,他儿子冲他发火了。他儿子发火是有原因的,他儿子的儿子已经四岁了,自己会走路不用说,还有遗传,对粉笔灰特别有感情,一看见粉笔灰叫就自个儿兴奋起来。老郑的儿子发火,就是因为老郑没有替他教育孩子具有伟大的理想,比如做老板、做大官。老郑的儿子一发火,老郑也来气,老郑说,你跟谁发脾气呢?我是你老子!说归说,老郑觉得儿子也有道理。老郑那天对校长说,干完这个学期我就不干了,还是教育孙子要紧。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走出校长室内的老张脚步轻轻,在楼道摔下了。

    事后我去过出事的现场,我看到了那把带有褐色血迹的教科书,以及一截溜溜的粉笔头。我想,老郑当时一定太沉浸于自己的工作,太沉浸于眼前这样壮观的工作地方了。那天,老郑的儿子用双拳拼命地擂打自己的胸口。

    老郑的死,是一个意外,跟他抽烟没有关系。要说有关系的,应该是教学楼两边的栏杆太破旧了,太烂。我校长说了,凭老郑的身子骨,再让他抽个十年二十年的烟都死不了。

    我在学校工作生活已有三四年了,这三四年里我不知道抽了多少香烟。海飞曾对我说,你的肺一定墨黑墨黑了。海飞在一次酒会里,就称我为“黑心黑肺的家伙”我和海飞都喜欢动动笔,也因此相识。相识之初,我并没有烟瘾,和海飞坐在一起,常常是一人一杯茶,叽叽咕咕能说上半天。等我后来喝着茶忍不住要抽烟时,海飞就开始劝我戒烟了。我倒是试过几次,每次都熬不过一礼拜,干脆就不戒了。如今社会上禁烟的呼声在不断上扬,学校的烟民队伍里就有人反水了,也开始奚落香烟的不是来。

    被老婆控制着财政一揽子的家庭,男人戒烟不乏成功之例;被舆论传媒吓着的自觉戒烟者一般是很难成功的,戒了抽,抽了戒。戒过以后再抽,心态就变了,可能跟离婚后受不住、重新结婚后又有了离的那种感觉差不多。如果他们知道世界名人说过“戒烟很容易,我已戒了一千次了”这句话,可能抽烟的心态会好些。你想戒就戒,想抽就再抽呗!再说,学校跟别的行业不一样,学生的学习掌握在教师的手里,所以你要好好的坚持,夜里连续十二个小时那种单调重复的批改作业,你不抽烟就没神,没神就容易打瞌睡,一瞌睡,就出错,学生的认识出错,可对不起人民的重托!你想啊,国家巨额教育投入和广大人民的未来重要,还是你个人健康重要?

    因为有人戒烟,有人戒了又抽,所以我向某些同事递烟前,便得先问一句:还抽不抽?个别同事还特别喜欢立牌坊,嘴上说不抽不抽,我戒了戒了,眼睛却盯着你手上的香烟直冒烟,食指和中指更是激动得不知所措。他抽了你的烟,还给你造成一种心理压力,感觉是你拖他下了水,陷害了他。

    我校长就最烦这种人。我校长是个喜欢自在的人,他常说一句话:人活着还是想通点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而我校长的老婆是那种很会过日子的人,过着今天想着明天后天的人。邻居经常听到他们因为抽烟的事吵嘴。我校长后来就大打他老婆。据说香烟是导火线,也是最后起了决定性作用的道具。打了老婆的校长还是跟原来一样,闲着没事就扛着渔具出去了,钓回来的鱼也交给炊事员姜大姐去弄,一天三餐吃食堂的,过着跟我一样的单身生活。不过我校长后来冒出一种臭毛病来,动不动骂人,连钓不上鱼来也要骂,骂河塘里的鱼都断子绝孙。现在河塘里天然的鱼虾的确是越来越少了,炊事员姜大姐说,现在菜市场里很难买到野生的鱼虾之类,都是人工圈养的那种,用了含有激素和添加剂的饲料喂养出来的。姜大姐说这些时,我校长又要骂。当然不是骂姜大姐。后来,因为我校长跟炊事员姜大姐过从甚密,暗地里七嘴八舌就有了些嚼头,说校长跟姜大姐如何如何了。我校长为这事,有一次居然在开会时破口大骂。经这么一骂,无疑是替谣言插上了翅膀,弄得姜大姐都不敢跟我校长说话了。校长倒是没有避讳,照样小姜小姜地叫嚷。没多久,我校长第二次在开会时骂人了。这次骂的对象不是很确切,最起码跟学校职工无涉;但大家都知道,这跟姜大姐有关。事情的起因是当天中午吃食堂的人,在吃了姜大姐烹炒的大菜后,先后拉了肚子,其中一位还拉得脱了虚,不得不去诊所吊了盐水,班是没法上了。这起事件跟姜大姐有着紧密的瓜葛,尽管她不是直接责任人。有了校长的倡导,人家才敢纷纷开口,大放厥词。据说那天开会的气氛空前高涨,大伙从菜肴联想到其他食物,再联想到水、空气及其他,林林总总。这次会议是富有意义的,最起码关于我校长跟姜大姐这一段算是清白了。这样一来,大伙反而开始当着校长和姜大姐的面说这一段,极力渲染。校长也便假戏真做,积极配合,常常弄得姜大姐关公着脸,落荒而逃。及至不久的某一天,校长突然宣布戒烟时,当场有人笑说,这肯定跟姜某人有关。校长嗬嗬一乐。又有人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我校长也不经意,又是嗬嗬一乐。

    校长彻底戒了烟,像一个谜。

    我一直是最贫困的单身贵族,吃喝拉撒自己说了算。但在禁烟呼声越来越高的大气候下,我抽烟也不再是随心所欲了。生产香烟是合法的,销售香烟也是合法的,抽香烟的行为倒显得有点不清不白了,最起码被说成是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在海飞面前我就不能抽,城里的许多场所也是禁烟的。好在我对那座地方不大、规矩挺多的城市没什么好感,我习惯学校里那种平静的日子。

    收到海飞的来信时,已经是新一年的春天了。海飞在这个时节给我写了一封信,除了表述朋友之间的挂念,自然也另有一番春天的祝愿。

    阿杰:

    你好!

    给你写信之前,我刚读完一张旧报纸上的一段文字:在英国西南部地区,破旧学校随处可见优美的风景,德文郡和康沃尔郡的老校园更是人间天堂。

    在二十世纪的最后几年中,许多英国人发现了老校园的秀丽风光,所以纷纷选择在旧的学校度假,可能是一种怀念我忽然想起守着那个学校的你,寂寞浇灌的文字,开着淡淡的花朵。

    一直想去你的学校看看,一直。学校是不是陈旧?是不是在残阳下有一种古朴苍凉的味道?教学楼旁是不是开着一路淡淡的黄色小花?这样的风景对我是一种诱惑,搁在我的心里很长一段时间,却始终没能成行。

    英国西南部学校的优美风景,在海飞内心里产生了感慨,于是对于我所在的学校,也寄予着美好的联想。海飞有次的确跟我谈起过,想来学校看看,好像我当时的态度并不积极。在我的感觉里,学校除了几条光溜溜的铁轨和几排清一色的灰房子以外,别无长物。海飞想来学校的主要目的,显然是为了看看我生活的环境,看看学校的风貌。我所在的学校,刚刚经历过扩建改造,旧的东西大多改造掉了,满眼是生硬的水泥建筑。有幸保留下来的老宿舍,是因为还可以住人,还有暂时的利用价值。而老宿舍一带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梧桐树樟树们,全部被砍伐掉了,在新校舍的建设中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在这里,海飞是看不到陈旧和古朴的风景的;教学楼旁也没有淡黄色的小花,学校的养花工人每年都要在教学楼两旁喷洒农药,以遏止植物的自然生长,只有垃圾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生长。

    海飞的来信很长,这是他擅长的方式。他在信中提到了我的抽烟问题。他绝对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这是我拆信之初就料到的。

    你是不是还在抽烟?

    信的结尾只这一行字,别有用心。而我当时的手指间,正夹着半截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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